许幕感觉出异常的气氛,忙看向玲珑的方向,而后脸色大变,是他,顺王,也是他的父亲。
他身影一晃,来到玲珑旁边,对着许远山双膝跪倒:“父王!”
“幕儿,她怎会在这里?”许远山沉声问道,话语带着怒气。要不是他这阵子坚持盯着许幕,怕还是不会发现玲珑竟被他藏了起来。
“父王,她是幕儿孩童时的挚友。”许幕回答着。
“为父怎么不知!”许远山的声音更加冷清。
“她是十年前坠入凌河的雪儿,您也曾派人寻找过。”
“是她!”许远山心中更加愤恨,原来是她?怪不得自与她相见后就处处针锋相对,原来是宿怨的仇人,当年那一掌把她打入凌河,而她竟没被淹死,依她当日的年龄,应该不是自己来这里地,难道是和钟如?还是和阿碧?那当日自己岂不错过了寻仇的机会?今日这笔账也该了断了!想到这儿,他右手猛地打出,那一掌竟用了十成的力道,那掌直直劈向玲珑。
许幕看见他右手一动,就感觉不对,猛地抬手挥向许远山,许幕的武功极高,只一挥就化开他的招式,而强劲的力道竟把许远山逼得退后几步。
“许幕!”许远山猛喝道,“你这逆子,怎可如此!”
“父王,对不起!”许幕赶紧跪下,“父王,儿只求您放过雪儿。只要您放过她,您要孩儿怎样都行!”
“就为她?你要忤逆我吗?”许远山喝斥着。
“父王,孩儿只求你,这辈子我从未求过人,只求您放过她!”
“我说不行呢?你是不是要弑父呢?”许远山猛向前踏出一步,瘦高的身躯挡在许幕面前,语气生硬而冰冷。
“儿不敢!”
“那好。”说罢,许远山已来到玲珑面前,抬手劈去。
“噗!”一声,那掌重重打上。
许幕的身子晃了晃,挡在玲珑身前,生生受住那一掌,一边是他不可以忤逆的父亲,一边是他牵肠挂肚的雪儿,他只有用自己的身体隔在那里。
“你!”许远山愤怒地望着他。
许幕嘴角溢出一道鲜红,他抬手擦去,对许远山说道:“父王,你可记得我娘亲?”他的眼光望向天际,“娘亲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去世前要我无论如何都不可忤逆于您,否则,到了地府她就不认我这个儿子。所以,我从没做过任何反驳您的事情,可是,今日,儿不得不这样了,娘亲,对不起!”
许远山眼中现出阴狠,说道:“许幕!你难道要对我出手吗?”
许幕咽下心中的酸涩,父亲的表情,他早已熟知,那是怎样的愤恨呐!他摇摇头:“不,孩儿何时都不会与您动手的,只是您要杀雪儿,那么先杀我吧!”
许远山怒极,一脚踹过去,许幕也不躲闪,只在那儿承受着。许远山更加恼怒,双手抬起,似运足了力气,齐齐向他打去。
玲珑看着许幕为她挡住许远山强劲的掌风,心中很是不忍,虽然谈不上对他有何感情,但属实感动他的那份情意。她看着他微微向后倾倒的身体,忙要上前去扶住他,许幕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心里有些甜,雪儿,你在乎对吗?他冲她绽出一抹微笑,那笑容安然灿烂,可是却晃得她眼睛发酸。他依旧笑着,指尖轻轻一点,点上她的几处穴道,而后右手一挥,让她借着那劲道轻轻落在他身后的枯树叶上。
许远山看着儿子如此呵护着玲珑,心里面就更要杀死她了。他决定不再使用任何招数了,只把手放在许幕的头顶心上,然后缓缓问道:“你还要护着她吗?”
“是!”没有一丝犹豫。
许远山紧皱着眉,手猛一用力,许幕的口中再次溢出鲜红。玲珑看着他们,想要阻止,可是却不能动,也不能叫,只能让眼泪溢满双眼。
一粒石子凭空飞来,正好打在许远山的手上,他大惊,忙撤回按在许幕头顶心的手,四下看去,不见一人,回头看着许幕后面的玲珑,抬手就要打去,可,又一颗石子飞来,又是极准地打向他的手,那石子力道之大,竟然把他的手弹开。许远山再不敢出手,身子一拔,纵身离去。
玲珑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茫然不知所措。许幕就倒在那里,而自己被封住穴道,不知来者是何人。
一道绯色的身影由远渐近,最后落在玲珑的身边,是他!玲珑竟不知是喜是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一松,穴道尽数被解开。她忙跑向许幕,颤巍巍地扶起他,那许幕竟也有这样虚弱的时候,清俊的脸如白纸,双唇没有一点儿颜色,他似乎感觉到有人扶着,勉强睁开眼睛,待看清是玲珑时,才努力把涣散的眼神集中起来。他张了张嘴,玲珑忙轻轻用手捂住他的嘴,“幕哥哥,你不该这样为我。”即便记不得又怎样,他值得她那一声幕哥哥。
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吃力地说:“那晚,是,父王,让我去杀你,我,我听见你在梦里,叫着幕哥哥,我就知道,是你,雪儿!”他喘了一口气,那汩汩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一路蜿蜒而下。
“雪儿,为你,我,不后悔!这世上,你,你是唯一,值得我这样的。”许幕忽然握紧玲珑的手,眼中闪出不舍的光亮,而后那光亮瞬间变暗,紧握在一起的手无助的分开了。
玲珑呆愣愣的看着许幕的尸体,眼神空洞,似有人在耳边低语:“雪儿,你还记得吗?雪儿,雪儿,雪儿……”
“雪儿,到娘亲这里来。”
“雪儿,不许胡闹,不然爹要责骂你了。”
“雪儿,怎么不好好写字呢?看你写得多难看,就像,就像你娘亲写得一样!呵呵呵呵……”
“雪儿,不要乱跑,娘亲找不到你!”
玲珑眼中迷茫一片,不觉说道:“娘亲,雪儿去去就回,我和幕哥哥约好的。”
赤涯看着玲珑混乱的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略一用力,沉声道:“凤使!”
玲珑手臂一吃痛,忙看向他,那金色的面具下面不知是何等表情。她挣扎着要甩来他,而他则紧紧拉着她。
“冥主,哦,应该叫你赤帝才对!请放开我。”玲珑恼怒地说着。
“凤使,你应该记得本主说过的话,如果要想见到他,就不要弄伤自己!”赤涯微一沉声道。
“赤帝过滤了,我这般贪生怕死,怎会伤到自己!怕是赤帝你私入西域,有些不妥吧!”
“本主只是来向凤使道谢的,如果没有你送来的米粮,怎会有今日苗疆的统一,又怎会这么快会有赤帝?”
“谢我的话,只要尽快完成凤门的任务,还回玉凤凰就可以了。”
“本主当然尽心于此,不然怎会告知凤使,只是现下还无法交还,请凤使见谅!”赤涯说得婉转,但玲珑早就看透他了,他只是以柳寻烟要挟自己。
玲珑不再和他说话,却又把眼睛看向倒在地上的许幕,心中不免悲痛。正在思虑之时,腰间一紧,身子一轻,赤涯竟带着她飞纵开去。
这是去哪儿?玲珑一头雾水。二人脚刚一落地,数匹战马飞驰而来,坏了,是许远山的军队!玲珑心里嘀咕着。
赤涯看着那些军士,也不言语,金色的面具更显得诡异。
“你们是何人?”那为首的将士问道,玲珑却隐约瞧着那人有些眼熟。
“我们是路过的。”没等赤涯说话,玲珑忙答道。
“路过的?”那人似有些不信,反问道。
玲珑感觉周身一股寒凉迫散过来,忙看向赤涯,她记得,那日在凤议厅他就是这般散出寒凉之气,而后制住南冥十三寨的寨主的,今日这样,要动武了吗?
还没等玲珑制止,一个声音传来:“吴国林,退下。”
随着那声音,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着一身藏青色的战袍,脸很苍老,但一双眼睛却发出烁烁的精光。玲珑心中不知为何一阵激动,来人正是南平郡王。
他看见玲珑,微微吃了一惊,随后纵马来到她的面前。赤涯警觉地搂着玲珑往后略一退,那老者身后的将士马上戒备起来。
“全部退到五里之外!”老者沉声命令道。那些兵士便齐刷刷地撤走了。
“不知这位是谁?可否让我与她单独说说话?”他对赤涯说道。
“郡王爷,他只是一个旧识。”玲珑说着,挣开赤涯的手臂,走到韩仲儒的马前,深施一礼,然后愧疚地说道:“王爷,云聘郡主之事,是我对不住您!请您责罚。”
韩仲儒翻身下马,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道:“云儿吗?那是她的命,我怎会责罚你,即便不是你,她也会那般选择。飞雨曾暗中派人传出口信,当日也是你成全了她!”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可是,如果没有我,她怎会……”玲珑涩然地说着。
“雪儿,”南平郡王突然打断她,“事已至此,不要再自责了。”
雪儿?玲珑心里一惊,这称呼怎会从他嘴里出来?
“王爷,我名唤玲珑。”玲珑纠正着。
韩仲儒心中涌出一丝酸涩,说道:“你本叫韩雪茵,是我的女儿,十年前无故失踪了,我暗中找了你多年,今日终于找到。”
玲珑的头有些发木,怎么南平郡王是自己的父亲?不对,蓝妃说过自己是钟如和阿碧所生的孩子,怎么会是南平郡王的女儿呢?
“王爷,你也许弄错了,我并不是您要找的女儿,姨母告诉我,我的父亲是钟如。”玲珑边摇头边说。
“我就是钟如!”
“怎会?”玲珑诧异地看着他,怎么这年代还喜欢随便认亲玩儿吗?他怎会是钟如呢?“你可有什么证据吗?”
韩仲儒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在脸上一扯,一张人皮面具轻盈地落在他的手上,随着那面具的摘下,玲珑几乎停止了呼吸,那张脸虽已是中年模样,可是却依旧清秀、出尘,而那与她相像的眉眼,让她不再否认,也不能否认这事实,他就是她的父亲。
赤涯远远看着这变化,心中也是一阵惊异,这凤使怎还会有如此的身世?
“当年为父在西域遇到仇人追杀,所以只好和你娘亲易容回到齐国,齐皇刚刚称帝,正四处招揽人才,为父就入伍从军,而后一路晋升。在你八岁那年,你娘亲因为思念其妹就和我偷偷来到西域,想救她回来,可是不想,刚到这儿不久,你就在凌河失踪了。你娘亲因此懊悔不已,最后也抑郁而终。因着与西域的仇怨,我也只能暗中找寻你,而后云儿的爹因为救我而死,我就把她认为义女,外人只道她是我唯一的女儿。”韩仲儒慢慢说着那段往事,其中的辛酸,谁人能知?
“娘亲已经死了吗?”玲珑颤声问道。
“是的。”韩仲儒说完不再出声,只是慢慢戴上面具,四周极静。
许久之后,玲珑轻声唤道:“父亲。”
韩仲儒抬起手颤巍巍地抚上她的头,十年了,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女儿了,那是他和碧儿唯一的血脉,也是碧儿留给他唯一的纪念。
忽然,一道灰色的身影极速闪过,赤涯忙拉过玲珑,可是还是慢了一步,那灰衣人一只手已经扣住了玲珑的咽喉,他连带着玲珑就势退出几步。
“放开她!”赤涯和韩仲儒同时说道。
那灰衣人忽而大笑,一双黑洞“看”向他们:“这女子一定要死!”随后回手向韩仲儒打出一掌,韩仲儒生硬接下,而身体却一下子被震得飞起,而后落下,嘴里不觉吐出一口鲜血。
“凭你?”赤涯看着这变故,抬手劈向他。
“你是天筹宫宫主?”那人诧异问道。
韩仲儒异常虚弱地抬眼望去,这身量属实很像,只是这气息却狠厉异常,他是柳寻烟吗?
“本主名赤涯!”
“赤涯?”无尽说道,“宵小之辈,我没听说过。”
“放开她!”赤涯手掌就快劈到无尽时,他却轻巧地一旋,避开那掌,闪在一旁。
赤涯略一惊,此人武功竟这般高深。忙从两个靴旁各抽出一柄小弯刀,轻轻一搭,随即扣在一起,成一个圆圈,利刃朝外,衬着阳光,烁烁放光。
“月华?你怎会不是柳寻烟?”那无尽不解地问道。
“哼!老人家孤陋寡闻了,这是日精!岂是它物可比的?”赤涯说完手持日精扫向无尽。
那日精是兵器中的至宝,本就犀利异常,再加上使用者的高深功力就更加厉害了。无尽不敢怠慢,带着玲珑躲过日精向凌河方向纵去。赤涯哪肯放过他,紧追其后,韩仲儒也上马急追,那退去的兵将也发现不对,急忙赶来,随着南平郡王一路追去。
赤涯猛一提气,掠过无尽的头顶,落下,挡住他的去路,后面韩仲儒带领的人马也追了上来。
无尽一掌打向赤涯,赤涯挥动日精拨开他,而忽然间,赤涯就感觉到不对了,那一掌竟没什么力气,待他明白之时,却只听得“扑通”一声,顺声音看去,原来无尽将自己的另一只手猛地推出,把玲珑打入凌河。滔滔的河水打着卷翻腾着,玲珑伸着手挣扎着,她现下是极其懊恼,自己怎么就不会游泳呢?水,呛进口中,她使劲咳着;水呛进鼻中,她无法呼吸,只能用两只手使劲扑通着,一下,一下,最后没有一丝力气。
赤涯看着突然落水的玲珑,大喝一声,猛地转动日精,极速转动的日精炫出巨大的力量,赤涯双手一推,那强劲的气流直冲向无尽,无尽大叫一声凭空飞出,直直撞到河中的岩石,“嘭”的一声,再也没有动静了。
赤涯也不去看他,飞身落入凌河,顺着水的方向寻找着,那袭上心头的慌乱让他害怕,只是因为她是凤使吗?只是怕凤门对他不利吗?只是想要利用她的身份吗?他不去想,也不敢去细想这些。
一抹月白的衣襟触到他的视线,他极速游过去,甚至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手竟不觉有些颤抖。赤涯终于抓住了玲珑,就势拉过来,把她搂在怀里,她紧闭着双眼,身体异常冰冷。赤涯心一沉,忙纵身飞出水面,落到地上,举目望去,这里竟离落水之处很远了。他有些焦急,待看见不远处的几户人家,这才抱着她飞纵过去。
来到近前一看,这只有几间屋子,而却不曾看见一个人,他连招呼也没打,就抱着玲珑进入一间屋内,屋子里面很干净,也很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两凳而已,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赤涯赫然,这一定是住在此处的居民为躲避战事,离开了,也是,这顺王屯聚重兵誓要攻下摩耶城,谁不害怕呀,毕竟他们只是一介贫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