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耶城内的人们都在为飞速涨价的粮价焦头烂额,而最为恼火的莫不属顺王许远山了,现在他明着是王爷,实则早已凌驾于尚皇之上了,这么混乱的局面,他怎不着急,那尚皇已经被他囚禁在祖庙里,平日里自是很少去看他。
夜晚,一心带着玲珑和离月在十名暗卫的协助下飞纵入摩耶宫,找到囚禁尚皇的祖庙。庙外,玲珑看着庄严依旧的殿堂心中黯然不已,什么是物是人非?莫不是如此!
一心早已解决了守卫的兵士,离月走进祖庙内,玲珑和一心则隐在殿内高梁之上。向里面望去,这里不知何时增加了一个床铺,极其简陋。仔细一瞧,那橘色的衣袍,正是尚皇,原以为他会被囚禁在殿后的石屋里,却不想是在这正堂上。离月慢慢走近那张床,床上的橘色身影动了一下,发出一阵苍老的声音:“你又来干什么?西域不是已被你掌控了吗?我没有什么再可以被你搜刮的了!”
离月停住脚步,犹豫着,那橘色身影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着她先是一愣,然后沉声问道:“你是何人?要对朕怎样?”
“你可曾记得这个?”离月摊开手掌,一个红璎珞映入他的眼帘。
他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颤抖地也从腰间解下一个红璎珞,两个璎珞竟一模一样,他猛睁大眼睛问道:“星灿呢?她在哪里?”
“我娘叫星月,不叫星灿!”
“你娘?你是?”尚皇仔细打量着离月,那依稀相似的容貌让他忆起那段忧伤的记忆。当年星灿是一名罪臣的女儿,被送往魅宫,那里本是供尚皇发泄的宫殿,可是她却没缘由的爱上了他,她说,他一定是最寂寞的人,不然怎会这样绝望,她说,她会用尽自己的一生来爱他。他听到之后震撼异常,纵使他是西域的皇,也没人这样对他说过,而他最宠爱的蓝妃更是对他礼遇有加,不曾有过任何表白。他就在那里体会着被爱的感觉,有她,魅宫不再冰冷邪恶,他送给她红璎珞,那是西域仅存的两个红色璎珞之一,她则私下叫他月,因为她是星,星离不开月。那段日子只持续了不足三个月,星灿就趁他松懈之时逃跑了,他懊恼异常。从此,他不再相信任何女子,后宫也只有蓝妃受宠,而后他才知道,那也是因为有了情蛊的缘故。只是,今日这女子是她的女儿吗?
“我娘说她的名字是星不离月,所以叫星月,而我叫离月。”
“离月?离开月吗?”橘色的衣袍下伸出瘦弱的手臂,抓住离月的衣袖。
刚刚看见他的时候,玲珑就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那瘦弱的身躯,惨白的面容,怎会让人想到他当初的样子?原来情蛊破了竟是这个样子,想不到他也是受害者,这许远山真是世间少有的阴毒之人。
“离月而安居。娘亲一直这样对我说,也是我名字的寓意。”离月轻轻挣开他的拉扯。
“你的父亲呢?”
“离月自小没有父亲,只与娘亲生活,每当我问起父亲时,她就拿着红璎珞哭,离月后来就不问了。”
“你今年多大了?”
“再过一个月就满十六了。”离月回答着。
“十六?”尚皇重复着,忽然站起来,“你是我的女儿?”
“是,她的确是你的女儿。”尚皇身后不知何时走来一个僧人。是他,玲珑认得,是那个要囚禁她于此的那个老僧人!
“神僧,您可说的是真的?”尚皇问道。
“是,当年星灿刚刚怀有身孕,却被皇后逼迫堕胎,而老僧不忍看她一尸两命,所以助她逃出摩耶宫,而老僧本是方外之人,不便多管世事,所以并未对旁人说起。今日听离月姑娘的诉说,老僧才会相告当日之事,她也是您唯一的血脉。”
“离月!不对,加上朕的姓氏,应该叫非离月!星灿,朕明白你的用心了,离月,实则为非离月,你还是实现了你的诺言,用尽你的一生来爱我,而我却不知!”尚皇说罢,眼中不觉已涌出泪水。
原来尚皇还有这么一个故事,而所有痴情的故事为什么都那么伤感?看着他,玲珑又想起了蓝妃,姨母,你可曾看见?
忽然,一个深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神僧,朕请求您帮我做一个见证,朕今日传位于朕之嫡长女非离月,西域十二州,七十二郡统统听命于她,这两个红璎珞合起来就是统领西域皇陵禁卫的兵符,你拿着它去摩耶宫后面的北贡山,找一个名叫克尔坦的人,他是禁卫的总使。顺王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那禁卫的数目。这些年,他们已经有十万之多了,而且各个勇猛善战。统领禁卫之后,离月你就拿着朕的玉玺上朝堂,玉玺就在,就在,那后面。”尚皇指着那桌上的牌位,大口喘着气说道,然后用力扯下身上的橘色衣襟,使劲咬破手指,在上面快速写着什么。
“我不想要你的皇位!”离月站在那里,神色很是冷漠。
“月儿,父皇知道,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们了,父皇对,对不起,不过,我,不想……”没等他说完,就看那橘色的身影一下子栽倒在床上。
离月一惊,忙上前扶起他,那僧人近身探看,而后又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离月有些混乱,刚刚他承认是她的父亲,怎么一瞬间就又失去了父亲?虽然也恨他对娘亲的不管不顾,可是那也是他所不知的呀!离月一边对他怨恨,一边对他依恋,还没等她弄清条理,他竟然快死了!
“父皇!”终于离月叫了出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月儿,父皇去陪你娘亲了,你,你要,掌管好,好西域!”尚皇最后吐出几个字,头一歪,嘴角带着笑,离开了。
离月伏在他的身上,哭泣着,那僧人在一旁诵念着什么,许久之后,他走到牌位后面拿出一个小方包,打开,那就是西域的玉玺,他拿出来,走到尚皇刚刚书写的橘色布帛旁,用力在那上面印上印记,那是尚皇的遗诏。
“请您先止住伤悲,西域的子民需要一个贤明的王!”僧人对离月说道,“无论您与先皇有什么样的恩怨,都已经一笔勾销了,请您为着西域,当这里的王!”
离月抬眼望着他,然后对他深施一礼:“神僧,多谢您当年救过我娘亲!”
“您客气了。”僧人回礼道,“希望您能担当起上天赋予的任务,而西域只有您可以避免遍地血莲!”
“遍地血莲?那是什么?”
“哀鸿遍野,生民涂炭,鲜血如莲花开满大地。”
“为什么?为何是西域?”
他没回答离月的问题,而是向着玲珑和一心的方向说道:“施主,别来无恙?”
玲珑心里一惊,他怎知是她?她隐在高梁之上,而且并未露出面容。玲珑没有做声,只是紧紧盯着他看。
“施主,老僧先谢过您带离月来这里,只是希望因着您与离月的情分,他日不要血洗西域。”
玲珑对一心点一下头,一心就带着她轻轻飘落下来。
“您肯现身了?老僧先见过施主。”那僧人微笑着说。
“带离月来这里并不说明我已原谅尚皇了,而对于跟顺王的仇怨,我也不会迁怒到西域的子民身上的,再者,我只是一名柔弱女子,怎会血洗西域?”玲珑望着他说道,心中却在冷哼,你当日不还是想把我囚禁于此,直至死亡!还说什么不理世事,简直胡说八道!
“施主依旧伶俐异常,只是您的身份却让人不容小视。昨日殷红血玉的主人,今日凤门的凤使,他日又会是什么身份?谁又可猜得到?”他随口说道。
玲珑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这些?只是这凤使真是她冒充的,而那血玉她早已丢给司马谨了,只是那里的秘密……对于她来说那并不是高深莫测的事物,那日玉镯变黑之时,她清晰看见几行字,其中赫然写着:第一套胜战计:第一计瞒天过海;第二计围魏救赵;第三计借刀杀人……心中不觉可笑,这竟是他们争夺的宝贝?那不过是她早已读过的三十六计而已。而当玉镯转为血色之时,那字迹竟然消失无踪,既然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不如断了世人的念想,所以她便把它丢给司马谨,让他也尝尝被追逐的苦楚。
玲珑皱了一下眉问道:“那你要怎样?还是要囚禁于我吗?”
“不,今日天象已变,只有你可以让这一切灾难消于无形,老僧还要谢过施主呢。”
玲珑轻笑一下说道:“我吗?”
那僧人并不搭言,她也没再与他多说,转身就往外走。
“眼见未必是真,用心感受,才可以找回所失去的。”他的声音在她的身后缓缓传来,她的身子猛然停住,随即转身,那里哪还有他的身影?
玲珑正呆愣着,却忽然看见离月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忙上前拉住她。
离月大而美丽的眼睛上泪光点点,玲珑把她揽在怀里,轻声说道:“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谢谢你。”她伏在玲珑身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纤弱的肩膀轻轻耸动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过了一会儿,离月站直身体,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我要完成父皇的遗愿,我要统领好西域,我要为父皇报仇!”
“离月,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您能帮我吗?”离月诚恳地问。
“许远山是我最大的仇人,即便没有你的事情,我也会对付他,现在不是我帮你,而是我们要互相帮助。”玲珑拉起她的手说道,“不过,对于你,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卓毅。”
“对他,我不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有丝毫的变化。”离月异常坚定地说。玲珑心中说道:卓毅,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对于你们的前路,属实太过曲折,因着她的身份,因着你的来历,这都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不过,这也是对你们的一种考验。
“那好,现在我们就去找皇陵禁卫。”玲珑说道。
离月对着尚皇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最后看了一眼他,这才起身,把那橘色布帛叠起和玉玺一起包好,遂背在身上,然后跟着玲珑走出庙堂。
趁着夜色,影卫带着她们一路飞纵,不久就来到北贡山,天色已经微微泛白,玲珑看着雾蒙蒙的山峰,心想,这克尔坦在哪里呢?
正犯愁呢,却见离月拿起一片竹叶,放在唇边,一声尖锐的叶笛之声传出,而后一声接一声,不多时,似有回音般从山里传来,只是细细辨别,二者声音却不尽相同,她看着离月,眼露惊奇。
“以前娘亲说过这叶笛是一种召唤人的方法,我只是用来试试而已。”正说着,山上飞驶下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上端坐一人,面色赤黑,神色凛然,先对她们望望,就又四下张望着。
离月微微扬起下颚,“克尔坦。”
那人眼中略一暗淡,随即问道:“你们来此处有何作为?”
离月举起红璎珞,声音略一沉说道:“我是尚皇的女儿,非离月。父皇临终之际对我说出红璎珞的秘密,命我用它号令皇陵禁卫匡复西域,以正根本。只是现在朝堂之上尽被顺王控制,还请克尔坦将军助我西域走上正途。”
“尚皇驾崩了?”
“是,昨夜在庙堂之内。”
克尔坦纵身下马,对着摩耶宫的方向磕头叩拜,神色虔诚。而后起身,望向离月,说道:“请您在此等候。”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他已策马飞驰而去。
她们正呆愣着,耳边却传来一阵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终于看见,那是一大队人们,从山上下来,晃晃荡荡,为首的正是克尔坦。
那队伍行到离月身边,止住步伐,克尔坦飞身下马,对着离月低头跪下,口中说道:“公主殿下,克尔坦带五万禁卫协助您护卫西域,保住非姓皇族,请您吩咐。”身后众人“呼啦”一声都下马跪倒。
离月伸手搀起克尔坦,说道:“将军忠心为国,我铭记于心,众位皆是西域的功臣,离月虽年幼,但我会护住西域,决不可让它断送在旁人手中的。离月在此会记下各位的功劳的!”
“谢殿下!”众人齐声应道。
玲珑望着离月挺直的身体,心中暗暗赞叹,这个女孩果真有王者的风范。
她们一路骑马急行,到达摩耶城门口的时候已近晌午。城上的兵士远远看见这么多骑兵到来,早就关上了城门。
克尔坦眉头一皱,刚要下令攻城,玲珑忙制止住他:“将军,先等一下,这城内还有许多无辜百姓,不可伤及无辜。不如您先等半天,让我来解决,傍晚就会有结果的。”
“克尔坦将军,先听她的吧,我也不想伤及我的子民。”离月说道。
“是,公主。”克尔坦没再说什么,挥挥手,那些兵士立在原地,不再向前。
玲珑对一心一阵耳语,而后一心纵身离去。
玲珑则坐在马上,悠闲的看着天上的白云。西域的天空格外高远,那纯纯的蓝透着无比的圣洁,朵朵的白云优哉游哉的飘动着,它们可曾看见下面世人的劫难?
太阳渐渐西去,天空映着金红色的晚霞,克尔坦挺直了身体,紧紧盯着紧闭的城门。忽然,城内似乎有些异动,紧接着似乎传来厮杀的声音,再过一会儿,城门竟然“哐当”一声被打开了。
克尔坦看着那城门,略一诧异,随即挥手命令道:“佐览带三万兵将原地守卫,其余两万随我进城!”
“是!”那名叫佐览的副将应声道。
克尔坦在前面,玲珑和离月紧随其后,一同进了摩耶城,直奔摩耶宫而去。
一路上没有人阻挡,克尔坦则左手紧紧按住腰间的佩剑,神色异常严肃。
对面忽然出现几支队伍,对方看见克尔坦,忙询问道:“公主可在?”
“我在!”离月回答道。
“我等参见公主!”那几个领头之人忙下马磕头。
“平身。你们是?”
“我等是尚皇的臣子,特带家奴反顺王,迎公主。”
“卿等辛苦了,快快平身。”离月说道。
“臣愧对尚皇,虽有忠心之志,但无擒贼之力,今日听闻公主归朝,便前来相助。”
“卿等忠心可表。”离月一脸郑重地说道。
“公主,摩耶城内的百姓也都一心向您,那顺王掌控朝堂之际竟然盗空西域皇城的米粮,致使摩耶人心惶惶,百姓怨声载道,今日公主到来驱顺王,正朝纲,乃是民心所向。”
离月点一下头对他们说:“你们跟在队伍的西侧吧,我们共同进退。”
那些人顺从的跟在队伍旁,离月看了看他们,然后回过头来笑着对玲珑说:“这也是您算计到的吗?”
“不,我只是把一些事情提前了而已。”玲珑看着面前的宫门,“历朝历代不过如此而已,太过苛刻,酷吏横行,就会逼迫子民奋起反抗,而太过纵容,无君无主,就会失去朝廷的威力,最后也会亡国。今时今日,顺王多疑,对子民太过严酷,为了生存,臣民早晚都会反他的,而我只是把这提前了一点时间而已。”
她只是让一心把城外的情况告知卓毅,而卓毅又命人转告给了宗老们,西域的国主之位本就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而一听离月是尚皇的女儿,就更加坚定他们赶走顺王的信念了。卓毅又在街巷之间派人传出皇粮被顺王私吞的消息,这摩耶城瞬息之间也乱得不成样子,守城的兵士军心也已动摇了,哪还有什么心思打仗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