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然降临,等待的滋味如打翻的调味瓶,各种味道间或涌现,玲珑抑住心中的忐忑,打开窗子,随手拿起白日里买来的笛子,放在唇边,闭起眼睛,沐着淡淡的月光,迎着微微的夜风,悠扬的笛声慢慢响起,点点思念,滴滴回忆,谁人可知?
绯色的身影隐在树梢,那边是白色的墙,青碧色的瓦,黑色的窗棂,一个身着月白衣衫的女子长发轻垂,干净的脸上涌出清愁,轻轻闭起如水的大眼,长长的睫毛静止如张开的小扇,红润的唇微启,玉白的手指轻柔地在墨色的笛子上飞舞,悦耳的笛声传来,他微微一怔,那笛声似在哪里听过,眼前的女子真就是凤使?
思念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她想着想着,竟然隐约有一丝清泉般的味道传来。笛声戛然而止,她不觉轻笑着摇摇头,他如果此时突然出现,她怕她会承受不住这喜悦而晕倒,但即便这样她也愿意,只不过,这都是如果而已,玲珑的脸上不觉现出失望之色。
他看着她变换的表情,不觉轻笑着,看来这只是个痴情女子而已,既然如此,本主就会会你!绯色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三日,一转眼就过去了,可是对于玲珑来说,这三日属实难耐,终于等到了约定的日子,她和一心出现在冥寨。
“凤使果然守时。”夜夫人轻笑着说道,眼底隐住仇恨。
“冥寨可找到那人了?”玲珑问道。
“冥主让我告知您,已有消息,他已经在竹楼里等着凤使了。”夜夫人说道。
他?他在吗?玲珑的手慌乱地在衣袖中握着,他会在这里吗?
“主人。”一心在旁边说道,“我们快去看看吧,之后还得回去复命呢。”
玲珑拉着她,准确的说是半靠着她走向竹楼,夜夫人并未跟来。
今日这冥寨里似乎少了很多仆众,尤其这冥主住的竹楼附近,更是没一个人。
一进竹楼,冥主在中间端坐,依旧是一身绯色,金色的面具。柳寻烟呢?玲珑向四处望去,哪里还有别人的影子?脑中猛然惊醒,是不是他们在试探她?
“冥主,你的玩笑开大了!”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凤使,本主从不开玩笑。”冥主站起身,走到玲珑身旁,“我只问一句,凤使若如实相告,他就会现身。”
“好,你问。”她转过身来,既然都选择来了,何必再逃避,横竖不过是被识破而已。
他看了一眼一心,没有说话。她会意,对一心使了个眼色,一心犹豫着,玲珑则说道:“有冥主在此,没人会伤到我的,对吗?”边说边笑望着他。
看着一心走出竹楼,他才说:“凤使若寻到他会怎样?”
“带他走!”玲珑说得异常坚决。
“那他不愿意走呢?”他缓缓地说道。
他定会跟她走的!只是这如何与他说,“冥主,这是第二句了吧?”玲珑斜了他一眼,说道。
“是呀。不过如果他不想和你走,我也没办法。”
玲珑没理他说的话,只是皱着眉说道:“可以让他出来了吧?”
“当然。”他站在玲珑的对面,与她相距不过一步之遥,玉色的手轻轻扬起,那金色的面具被掀开,随着那容颜的显露,她不觉退后两步,长长的黛眉斜插入鬓,狭长的凤目微睁,漆黑如潭的双眸深不见底,高挺的鼻子如玉雕,粉润的双唇轻抿,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如初见时的绝美倾城。真的是他!怎会是他?忽然玲珑的眼睛直直定住,那眉间妖娆的红色火焰形的印记如烈火般灼烧着她,血蛊真的尽发了吗?
“凤使,你要找的人就是本主。”他似随意说着,打断她痴楞的目光,那声音忽然变得那般熟悉,“只是本主并不想随凤使你离开。”
“为何?”玲珑不觉问道。
他轻笑一下,“本主昨日才大婚,怎可撇下娘子?”
娘子?他叫她娘子?是真的结为夫妻了?玲珑口中不觉涌出一丝腥咸,强迫自己生生咽下,直直望着他,“你真不和我离开吗?”
他笑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要不然,凤使就在这里多住些时日,怎样?”
“算了。”玲珑有些苍凉的声音中透出无比的疲乏。只数日,他便不再记得她了,并且成了别人的夫,曾经的欢笑,曾经的伤痛,以至于曾经的生死,都随着那血蛊的发作在他的记忆里烟消云散,而那些则在她的记忆里重叠着,扩散着。
“凤使可否告诉本主,你为何找寻我吗?”黛色的眉毛一挑说道。
为何?玲珑心中凄然说着:你是我生死与共的良人,是即便在轮回的尽头也要与我一起的人,如今却问我为何而来?她稳住心神说道:“凤门只是受人所托。”
凤目轻眯着,粉润的唇微启:“你可知本主是怎么来到这冥寨的?”
他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也罢,血蛊已发,还有什么可忌讳的呢?
“当日你与玲珑一同坠崖……”
“坠崖?”他打断她的话,“玲珑?是来找本主寻仇的吗?”
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寻仇?是呀,她隔却时空只是来寻这刻骨的情之仇的!不觉轻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名叫柳寻烟,与一名叫玲珑的女子,在泰康三年冬月初六成婚,你们一同去过西域、还有祖山……”
玲珑简单讲述着,用旁人的口吻讲述着,她讲得很慢,似在回忆般,他绝美的脸上不见悲喜,而她的心却在一点点下沉。
“你们一起跌入山崖,在崖底,你说即便是轮回的边界,你也会陪着她,你可会记得?”她眼中没有泪,而心却似在泣血,太多的思念无处宣泄,今日终在此决堤,但却只能让它溃在心里。
“而后她被救起,你则音信全无,直到今日我才替她找到你。”
“你可真是凤使?”他忽然问了一句。
你真的不识?酸涩涌在玲珑的心头,聪慧如你已然看出这凤使的破绽,却没看见你我曾经的过往。虽然他也许是因蛊毒才会变成这般,可还她是感觉无比的心痛。
“玉凤凰是世间仅有的一个,可会是假?”玲珑避开他的问题,沉声回答着,并再次告诫自己,他不再是那个柳寻烟了。
他忽而倾城一笑:“不知那女子是如何杜撰出来骗了凤使的,世间怎会有如此男子?再则,我并不叫柳寻烟,本主名唤赤涯。”他的眼中仿佛看到一种绝美的红色,明艳的,刺目的,遍野的,无边无际,如赤海无涯——赤崖。
“赤涯?”她低呼一声。那么冷漠的话从他嘴里传出,那绝美的一笑竟带着嗜杀的寒意,她无从感觉出曾经的美好,只是这一切的最初却是因她。
“想必本主不是凤使要找的人吧?”声音冰冷带着一丝讥讽。
“可是,你的确,是他。”玲珑慢慢说道,目光坚定无比。
“本主只是知道这里才是我的根基,这里也将是我的天下,芸芸众生不过是匆匆过客,浩瀚尘世何其壮观?儿女情长岂会牵绊于我?而终有一日,这苍茫大地也会尽归我所有!”墨如深潭的双瞳忽然精光一现,竟如斜阳落日的余晖,笔挺的身姿屹立在中间,那藐视一切的霸气充斥在四周,绯色的身影竟如血染般诡异。
他的样子让人害怕。“寻烟!”玲珑不觉失声叫道,慌忙上前,想拉住他的衣袖。
一阵劲风扫来,她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一口咸腥喷溅而出,周身异常痛楚,那痛从心至外慢慢扩散,彼时他知道她的痛苦,只要一受伤,那疼痛就会波及全身。玲珑皱起眉头,轻咬住嘴唇想抵住那异常的胀痛,周身的血液似在奔跑般,最后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赤涯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一阵茫然,自己只不过想拂开她而已,怎会这样?自己并不想伤到她,可是她怎么会吐血?还晕倒了?忽然耳边响起不知是谁曾说过的话:“你知道我最怕疼。”声音细微遥远,狭长的凤目眯起,迅速起身抱起她,走向内室。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她施救,是顾忌她的身份,还是偶尔涌出的慈悲,亦或是那一瞬微微的心颤?手轻轻搭在她的腕上,黛色的眉毛不由得轻轻蹙起,她体内的血液怎会如此快速地流淌?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腹部,一用力,一股气息缓缓输入她的体内,看着她的眉毛一点点舒展开,面色慢慢恢复正常,这才收手。看着床上的女子,略微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恢复如冰的寒凉,起身甩袖离开。
身体的疲惫,心里的悲凉,涌汇到一起,似溃败的洪,倾泻而出,奔涌不息。玲珑睁开涩涩的双眼,才发现床榻一片**,原来再好的容器也盛不下那开决的泪,终是让它肆虐开来。
双眼渐渐看得清晰,这里是……冥寨的竹楼!冥主?柳寻烟?还是赤涯?玲珑脑中飞快回忆着,模样是柳寻烟,可是那性子却与他相去甚远,难不成那血蛊竟可以把人变得判若两人?虽然会因此受控制,可是怎连这行为举止都变了呢?或者,他真不是柳寻烟,而是他说的赤涯?不过,这线索她怎可放过,哪怕他不是柳寻烟,她也要找出证据来,不可以再与他擦肩而过了!
一心看着冥主出了竹楼,冷眼望了他一下,那绯色的衣衫如旧,金色的面具泛光,闪身进入竹楼。
那床榻上,那女子双眼望着上空,一眨不眨,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脑后的枕上水迹一片,嘴角还有一丝娇艳的血线,此时,虽然能感觉出她隐忍的绝望及悲痛,可是她却没出一声,一心走过去拿起衣袖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动作很轻很柔,是不是尊主在这儿也会像她这般,替她拭去泪水?这样的她,任谁都忍不住要护住她。
“我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好,一心陪着您。”她用手拍拍玲珑的肩说。
“这里不比天筹宫,你还是回地灵宫吧,帮我谢谢蓝天钦。”她属实不该让一心陪她一起来着荒蛮之地。
“尊主命令一心保护您,除非再有尊主的命令,否则我不会离开。”一心单淡淡说道。
“谢谢你。”玲珑轻声说着,随后闭起眼睛。一心把手轻轻放在她交叠的双手上,静静站在旁边,让这一刻的静止来掩住所有的绝望与悲伤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