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江北回来了。
依依发现那辆宾利不见了,换回悍马。江北没有下车,坐在车里,向她招手。往日都站在车外等她,今天异乎寻常的低调。
车子启动,驶入四环主路。过了好久,他才开口,“最近过的好么?”
“挺好的,你呢?”
他沉默了一瞬,“还好。”
“真的么,看你憔悴了不少。”
她抬眼望着,他身形消瘦,两腮深陷了下去,脸色有些疲惫,眉宇间少了往日飞扬的神采。
一向喜欢热闹,对餐厅挑剔的他,没有去以往熟悉的高档饭馆,而是选了一处僻静的小馆子。
或许,他不想见到熟人吧。
往常吃饭时,江北长话不断,段子频出,今晚异常的安静,时常望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这顿饭吃的很压抑,久别重逢,照理说会讲讲他不告而别的经历,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或许有难言的苦衷,依依就没有问,只淡淡的说,“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不要客气。”
“没什么,都是小事情。”江北语气上的轻松,掩饰不住内心的沉重。
“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噢,过年么,可能回安徽。”他目光呆滞,前言不搭后语,根本没听见依依的话。
依依皱眉,“喂!江北,我说话你听见没呀,你这阵子去哪儿了?”
“去,去了香港,还有澳门。”
“然后呢?”
不管依依怎么追问,江北还是不肯说。
一个房地产项目,江北作为中间人担保,介绍两边做生意,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什么项目,他就是个骗子,卷钱跑了,现在投资人找他算账,按照规矩,保人需要赔偿对方的损失。
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父亲病危,家里正闹分家,所有财产都冻结了,二妈把持财政,一分钱都不给他,就等老爷咽气。江北拿不到钱,卖了公司和股票,到处筹措资金,最近一段时间,天天躲在朋友家,几乎不出门。
这件事,他不想让依依知道。
在她眼里,他从来都是强者,没有什么事情搞不定。
买单时,他一连拿出三张卡都透支了,最后还是依依付的账。按以往习惯,吃完饭总会在路灯下散步,聊天。这次没有,他把依依送回天鹅湖,就打算匆匆离开。
依依拉住他,“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江北低头不语。
依依从他外套兜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用手机拍了卡号照片,还给了他。
“你干嘛呀,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
“以前你帮我那么多次,我帮你一次有什么关系。”
“我不需要。”
“我帮你,与你无关。”
江北心一动,把头扬起,转向旁边。
回到家,依依向苏楠说了江北的难处。
苏楠是个务实派:“他帮你,是因为他想追你,他动机不纯,有目的性。况且,他财大气粗,帮你那点小事,也影响不到什么。可你不一样,你是个北漂,靠工资吃饭,你怎么帮啊?”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道理依依明白,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落难,她苦笑道,“能帮多少算多少。”
苏楠摇了摇头,“不要对男人进行过多的金钱投资,万一今后还不上,你这些钱怎么办,不打了水漂么,这都是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的。现在房价不高,说好一起付首付,买个小公寓的。”
“那事缓缓再说吧。”
苏楠急了,“后天就摇号了,买房重要还是他重要?他不过算是你的一个好朋友而已。”
依依正色道,“我朋友不多,他算一个,跟你一样。”
苏楠被她这句话噎得,半天缓不过来,这死丫头,就这么任性下去吧,有你哭的时候。
第二天,依依在走廊里给几个好朋友打电话借钱。陆航在隔壁的会议室准备开会,听到一点只言片语,声音非常像依依,他向窗口撇了一眼。
穿着白衬衫的姑娘,可不正是宋依依么。
她很缺钱么,为什么不找自己,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陆航的疑心病又犯了,在cine上婉转问她,可是她没有说,把话岔开了。
陆航更加心生疑窦,给常用的那家私家侦探打电话,查询依依的银行帐目情况。
晚上,他洗完澡正准备睡觉,侦探来电话了,查询到宋依依好像非常缺钱,到处跟人借,这几天有几笔钱入账,但是很快都转出了。
“转给谁?”
“这些钱都打给一个叫江北的人。”
放下电话,陆航紧咬嘴唇,内心气愤难平,她跟江北什么关系,竟然为他到处借钱。又为自己感到不值,我如此对她,没想到她竟然偷偷在帮另一个男人!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陆航都对依依非常冷淡,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几次找他,都被crystal挡在门外,不久,陆航去美国总部开会。
花姐父亲的病情又复发,婚期一拖再拖,转年开春,老人病情好转,婚期定在了四月的某天。
陆航接到请柬,作为证婚人出席。
花姐给依依打电话,“下班过来一起试下头饰,我还帮你选了两副耳环,不知道你喜欢哪个?”
“随便啦,你喜欢就好。”
“那不行,我的婚礼,每个细节都要做到最好。”
下班后,依依和花姐去婚纱店试戴头饰,花姐问她,“什么时候喝你跟陆航的喜酒?”
依依苦笑了下,“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天。”
“你俩在一起五年了,也该有个结果。”
“我配不上他。”
花姐心疼的拉着她手,“别说傻话了,男女之间本就不讲究这个的,你看我家境不好,丁越也没嫌弃呀。”
依依眼圈红了,“丁越人不错,也是真心爱你的,在普吉岛团建那次就看的出来。”
“说起普吉岛,那天晚上跟你跳舞的精灵王子是谁呀?”
“不知道,起初以为是他,不过离岛那天,没有人来找我。”
花姐叹了口气,“你俩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这就是有缘无份吧。”
人间四月,芳菲嫣然。岚枫度假村的草坪上,丁越和花姐的婚礼在此举行。Gavin也从美国赶回来参加婚礼。
依依穿着白色伴娘礼服,乌黑的秀发散在肩上,头发上别着一个精致的珍珠小皇冠。
一别数月,Gavin还是那么阳光,即使有过不愉快的过往,此刻也如春风吹开了彼此的心扉。
“你今天真漂亮!”他赞叹道。
“今天最漂亮的是新娘子。”她的目光投向花门前的花姐,眼中无限羡慕。
Gavin的目光没有一丝转移,仍然在依依身上,嘿嘿笑道,“在我心里,她不及你的十分之一。”说完抿嘴笑着,闪身躲到人群中去了。
陆航作为证婚人讲话,祝福一对新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大家鼓起掌来,看着花姐幸福的模样,依依激动的想掉泪,她望着陆航,目光里无限期待。
幻想自己有一天也穿着婚纱,与陆航携手走来,在神父和来宾的见证下,完成神圣的结婚仪式。
陆航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如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英俊挺拔,卓尔不凡。虽然只是咫尺之间,却彷佛深如鸿沟,怎么也迈不过去,每次到最好的时候,下一秒就会变坏。
Crystal忍不住呕吐,她已经怀孕了,与李杰的婚礼也定在了下个月。不知怎么了,今年婚礼特别多。依依望着李杰拿水给crystal喝,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味道。
这时,人群一阵扰乱,到了新娘扔手捧花的环节,司仪介绍说,这次的手捧花很特别,是由1条红线绑成的,一头被人抓住,另一头拴着一个小花束,未婚男士站在左边,未婚女士站在右边。
其中,只有一根红绳没有绑花束,这1人中,如果有俩人拿到了这根,就预示着会成为下一对情侣。
女生们都很踊跃,6条红绳很快就拉好了。男生那边却很扭捏,好不容易凑了5个人,还差一个,大家就把陆航拉上去了。
花姐拿着手捧花站在前面,大家都拭目以待,就听司仪高声喊着,“一,二,三,开始!”花姐把手中的花抛向空中,1人分别向两边扯。拉到花束的人,很快就分开了,中间剩下两个人,手中牵了同一根红绳。
依依一拽,另一头没有花,抬头一看,另一端在陆航手中。
这是天意,还是花姐故意安排呢?
她低着头,不敢看陆航,猜测他脸上的表情是忧是喜?
大家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陆航也很尴尬,事出意外,一点准备也没有。
“依依——”他刚喊了她名字。
这时,依依手机响了,扔下绳子,撩起裙摆就往外跑。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大家还在笑着起哄,没反应过来。
依依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坐在出租车上,脑海里还反复回响着爸爸那句话,“你妈出车祸了,正在抢救!”
一路上,心急如焚,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这样的事情怎么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路上,苏楠来电话约她下午逛街,她语无伦次地说出车祸了,我妈妈。
到了机场,依依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是在一个小时后。
婚礼上,宴会已经开始了,陆航无心饮宴,给依依打了几个电话,都打不通。突然收到苏楠的短信,他跟花姐告辞,匆匆离开宴席,开车直奔机场。
他已经做好了陪她一起面对的决心,哪怕事业会遭到影响,牵了红线的两个人一定要在一起,这是上天的旨意。
这一刻,他决心这么做。加大油门,连闯了几个红灯,很快到了机场,他来不及把车停到停车场,直接停在了候机大厅门前。
“先生,先生,你的车不能停这里!”
他头也没回,冲开人群,跑向柜台。
“先生,你要买去哪的航班?”
还没等他说话,手机响了,他以为是依依,没想到是一个来自美国的越洋电话。
“你是陆航先生么?”
“我是,你是?”
“我是阿拉斯加州圣彼克医院的David医生。”
陆航很疑惑,不认识阿拉斯加的朋友,“对不起,我很忙,有事请晚一点打来。”
可是电话那端也很着急,“请问,你是否认识一位叫betty的女士?”
“认识,她怎么了?”
“她需要做开颅手术。”
陆航脑袋嗡了一声,“据我所知,她正怀着身孕——”
David似乎预料到陆航的反应,“是的,她即将临盆,现在做开颅手术非常危险,可是最近一周,她脑部肿瘤的增长速度非常快,我担心熬不到生产之后。”
陆航突然想起来,半年前,betty帮他做公司重组计划的时候,就经常头疼,当时以为太劳累了,没睡好引起偏头疼,没想到……
如果当时去检查,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陆航心里一阵锥心的痛!
他急了,大吼,“别说这么多了,现在怎么才能保住她的命?”
“需要同时进行开颅手术和剖腹产手术。”
“啊?她的身体受的了么,手术有多大把握?”
“以她目前的状况,非常不乐观,所以这也是我联系你的原因,因为病人在入院时的家人一栏,只写了你的名字。所以,我希望做手术时,你在身边,以防不测。”
“什么?做个手术还会死么?”
“有这个可能性。”
“成功概率有多大?”
“要么是0,要么是100%。在这之前,我们没有做过这类手术。”
航空柜台的工作人员继续问道,“先生,请问你买到哪里的航班?”
陆航紧缩眉头,双眼发直,嘴唇张了好几下说不出话。他的心像被千万支箭刺中,扎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这是一个太难太难的选择,他想陪在依依身边,又放不下孤身一人在阿拉斯加的betty。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用力地锤在柜台上,身体因极度痛苦而微微发抖。
“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
“您想好了么,去哪里?后面还有人排队。”工作人员追问道。
陆航抬起头,眼底起了红线,直到此刻,他才深感自己的无能,工作不会击倒他,总有解决的办法,可是感情……犹如困在泥潭里,无法自拔。
国内出发和国际出发的通道遥遥相望,仿佛走到人生的十字街口,这一步迈出去,就是海角天涯……
依依坐在飞机上,泪如雨下,嗓子都哭哑了,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妈妈的情景,她穿一件红色旧外套,像小时候那样,下雪天还买了一串糖葫芦,送她去机场。她无法想象失去妈妈的情景,此刻恨不得一步奔到她面前。
机舱里响起广播,“还有一位乘客没有登机,请大家在座位上稍事休息,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
舱门关闭的霎那,飞机开始滑行了,依依感到浑身冰冷,她环绕双臂,蜷缩在一角,这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第一部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