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勉强。”陆季霖摇头,“就这样坐着也不错。”
“哦。”
“惜雨姑娘可否为小可唱一首曲子?”
“啊?”秦妍吓一跳。
“虽然无缘听到姑娘谈那钢琴,但小可还是想留些回忆。”
“这……”
“若姑娘觉得勉强……”
“没有。”秦妍打断陆季霖,怕他又说出伤感的话,“我没有觉得勉强。不就唱首歌嘛,小意思。”
她宁可他对着她像之前那样冷漠,也不想看到悲伤的表情一次又一次在他脸上出现。
明明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却偏偏总是隐藏着所有情绪。
这么多年来,他是否一直活得很痛苦?
“那惜雨唱首我家乡那边的曲子,若惜雨唱的不好,还请公子见谅。”
“元夜琴鼓奏花街灯如昼,欢歌笑语飘上船头,被你牵过的手揽不住永久,雨过方知绿肥红瘦,欲除相思垢泪浣春袖,船家只道是离人愁,你送我的红豆原来会腐朽,可惜从没人告诉我,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可你怎么独留我一个人过,若你想起我不必抱愧当时承诺太重,聚散无常怨谁错。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可你怎么独留我一个人过,若你想起我不必抱愧当时承诺太重,聚散无常怨谁错。”
丹凤眼微闭,掩盖掉眼内所有的情绪,“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有这些,已经足够了。秦妍从未想过,上次她为他唱完歌后,陆季霖那句话,会是这样的含义。他竟然是用那句话在与她道别。
自那次从赏桂轩回来后,陆季霖便下了闭门令,除了陆九和红儿,其他人一概不见,而她,是重点防范对象。
“兴许公子只是怕你见到他憔悴的模样担心。”
“我没怪他。”
“过段时间公子好些了,大概就会又想见姑娘了。”
“我说过,我没怪他。”
“既然不怪公子,那姑娘你这副表情做给谁看?”大概是见秦妍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怨妇模样,翠儿终于火了。
秦妍也火了,“我这副样子给自己看行不行,我已经说过我没怪他,你还要我怎样,一定要笑得像花一样才叫没怪他?”
翠儿愣住,她是第一次见到惜雨姑娘发这么大的脾气。
一声叹息。
“姑娘,你其实心里还是怨怪公子的对不对?”
“我说过没有。”
“其实怨怪也是应该的,只是公子如今这样……这样说姑娘或许会觉得翠儿在偏袒,但翠儿还是希望姑娘别怨怪公子,公子现在心里,一定比姑娘更难受。”
“我知道,”秦妍望向窗外的梅花,“翠儿可懂诗?”
翠儿怔了怔,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摇头,老实回答,“不瞒姑娘,翠儿虽识些字,但也只够日常所用,诗词歌赋这些,翠儿是完全不行的。”
“无妨,我说首诗翠儿听听看。”
“哦,好。”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诗怎样?”
“听着跟美,这诗是姑娘作的?”
“当然不是,”秦妍笑,“是一位我认识的人写的。”
这李商隐这时还没生出来呢,她就算报出名字,翠儿也肯定不认识的,她这么说也不算说谎,她确实是认得李商隐,只是人家不认识她罢了。
“哦,”翠儿颔首,“这诗是什么意思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
“……”
秦妍视线不自觉又被窗外的寒梅吸引,回答的便有些漫不经心,“我只知道最后那句的含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现在你以为再平常不过的事,若不珍惜,也许以后便会因为突然失去而追悔莫及。”
“那姑娘有没有因为没有珍惜,而追悔莫及的事?”
她的,追悔莫及的事?
秦妍回过神,莞尔,“怎么可能没有,凡是活在这世上,总会或多或少有些的,以后估计还会有。”不久之后,她大概就又会多一件。
“姑娘说得好奇怪,既然知道失去之后会后悔,那一开始珍惜不就可以了?”
“这世上很多事,不是说珍惜就能珍惜得了的。”
“这不过是不想珍惜的借口,”翠儿顿了顿,看着秦妍的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翠儿不知道姑娘曾经失去过什么,也不知道姑娘心里在担心将会失去什么,但翠儿觉得,只要姑娘真心珍惜过,兴许那并不是姑娘原本想要的,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空留遗憾强。”
秦妍愣住。
对她说这话的要是其他人倒也罢了,然而却竟然是翠儿,是她一直以为四个丫鬟中最粗枝大叶的那个少女。
兴许,她到底不会看人,翠儿其实要比她知道的更成熟的多。
“总会留下些东西是嘛?”
秦妍复望一眼窗外正开得傲然的寒梅,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在翠儿的惊叫及劝阻声中直接向那株梅树走去。
“那我试试看吧!”
虽说是想为陆季霖做些什么,但最后秦妍也不过是折了枝寒梅让人送去赏桂轩,并带去一句话,“陆公子既然有梅花的脾气,想必应该也像梅花一样坚强。”
这枝梅花虽然没被拒绝回来,但也从此没了下文。
而陆季霖,当真是再未踏出赏桂轩一步。
秦妍曾想过若陆季霖到除夕那天也一直不出门,她要如何代惜雨度过情劫,陆季霖的命数会不会因此改变,而她的这趟南陈之旅,又要如何画上句号?她想了很多,却始终没得到答案。
然而时间,又岂会因为她有疑惑就停滞。
预定结束一切的日子,除夕,终于还是来临了。
这一天天未亮,秦妍就早早起了床,其实若不是怕半夜惊扰了别人睡觉,她连去床上躺一晚上都不想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