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这几天该去大院子一趟，跟夫人说说这事。

陆季霖说完要惜雨留下来的话后，便又开始闭目养神，别说与她两句闲话家常，就连使唤她的话都没有，完全是把她当成了空气。

惜雨等了又等，都没等到陆季霖搭理她，想起之前陆九对芍儿的吩咐。

或许她也该去外间等着。

只是。

惜雨出去的步子顿了顿，回头望一眼床上陆季霖苍白无血色的脸，还是有些犹豫。

“惜雨姑娘还有事吗？”陆季霖突然又出了声。

惜雨吓了一跳。

这人该不是和二郎神一样厉害，有三只眼睛吧，怎么明明双目闭着，屋子里的动静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惜雨犹豫了会，才鼓起勇气，“公子今天没办法抚琴，我给陆公子演奏一曲好不好？”

没想到陆季霖这次倒是格外好说话，“那麻烦姑娘了。”

惜雨却似还有些犹豫，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才朝琴台那边走去。

当听到熟悉的音声在房间里回荡，陆季霖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本以为她今天又会拿出片叶子吹奏一曲，没想到她今天既然想到了弹琴。只是比起她吹叶子的功力，这弹琴的功夫显然太过于生涩，勉勉强强，才将一曲弹奏完。大概是自己都觉得自己弹的实在是见不得人，一曲弹完，惜雨的脸已经红得如充血一般。

没了琴音，房间内重新恢复原先的安静。有人终于说话打破了这份沉默，不是沉浸在自己纠结情绪中的惜雨，却是向来寡言的陆季霖。

“今天为什么不弹欢快的曲子？”

惜雨这下连耳根子都烧红了，“我琴只会演奏这首曲子。”

陆季霖沉思了片刻又继续问，“这首曲子我从未听过，叫什么名字？”

“（无扰）。”

“无扰？”陆季霖一顿，“是谁教你的？”

“执明神君。”

“也是神仙？”

“恩，神君是对惜雨最好的人。”

“既然对你好，为什么你受罚落到这里他都没来看过你。”

“因为……就是神君罚惜雨到凡间来的。”惜雨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个音，不仔细听其实很难听的清楚。

“因为你犯了错？”

“恩。”

“你不怪他？”陆季霖转过头看她。

“当然不怪，”惜雨摇头如拨浪鼓，“是惜雨犯错在先，神君这么做是应该的。”

“你倒明理。”陆季霖轻笑起来。

“我……”惜雨愣愣看着床上男子苍白的浅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有点困了，惜雨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什么？”惜雨没料到陆季霖会突然下逐客令，反应过来更局促：“我……这……”支吾了半天才问出完整的话，“公子不用我陪了？”

他说要留她下来本就是为了打发陆九，她不像芍儿她们那样对他有责任，这样他就可以真正图个清静，当然，也许他还是有些私心的，是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私心。

“惜雨姑娘想陪我吗？”

一句如果让他人说来几近轻浮的话，从他的口中道出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有调戏之意，仿佛他问的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然而，惜雨到底还是局促的，“大家，大家都很担心公子。”

床上的人低声轻笑起来，却是苦笑，“原来我如此让人担心。”

惜雨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

“无妨。”陆季霖打断女子急促的解释，“我确实给很多人添了麻烦。”

看似什么都无所谓，原来他终究还是介意自己的病的。惜雨看着床上之人苍白的笑，突然觉得心口那好难受，还有点痛。她是神仙啊，怎么会也生病了？惜雨想说些什么安慰陆季霖，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他什么都清清楚楚，她又要拿什么话来安慰？

整个冬天，陆季霖隔三差五就要发病一次，吐出的血也越来越多，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以这样的趋势他可能熬不到明年春天，院子里除了陆季霖所有人都沉浸在担忧感伤中，却又不敢表现在脸上，因为作为当事人的陆季霖依旧表现的毫不在意。

所有人，似乎都在努力维持着原先安静惬意的生活。

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都沉浸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的喜悦中，陆府别院里，受到过节气氛的感染，整个院子也都热闹欢喜起来，上上下下忙碌着为迎接新年做准备。

惜雨虽然不知道过年是用来干嘛的，但看到大家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表情，便觉得过年是好事。

陆季霖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回大院子吃除夕饭，陆夫人虽然抱怨了好几句，但还是默许了，只差人送来了好多美味佳肴，显然这已经不是陆季霖第一次留在别院过除夕了。

一顿除夕饭，大家摒弃了平时的身份与拘束，尽情的说笑吵闹，可能受这热闹气氛的感染，陆季霖居然也没有早早离席，虽然依然安安静静，但难得脸上一直维持着浅笑。

惜雨在天庭时只是个普通的小仙子，哪有什么机会参加那种大神的宴会，平时跟在执民神君左右，就更没有机会碰酒，如今跟着大家一起吃除夕饭，一杯酒被灌下去，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起来。

“陆公子，你看大家都玩的好开心，就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来嘛，一起玩吧！”惜雨跌跌撞撞坐到陆季霖旁边，伸手去拉陆季霖搁在桌上的手，要不怎么说喝酒壮胆，不然若是平时的惜雨，是打死都不敢这么干的。

陆季霖看着敷在自己手上的葇夷，轻轻抽出手，“我坐在这就好，你自己玩的开心点。”

“大家都玩的那么开心，你一个人坐着多没劲，一起来玩嘛！”惜雨不放弃改而又抓住陆季霖的胳膊。

活了二十多年，一直过着清心寡欲生活的陆家二公子哪里碰到过这种情况，眼角瞥见惜雨身后不远处那几张似笑非笑的脸，此刻即使淡定如陆季霖也不免皱了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