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萌萌接了儿子回家,刚想掏了钥匙开门,那门就开了,露出了婆婆那张脸。
“妈,你?你怎么来了?”萌萌有些吃惊,好像何晓毛没说婆婆今天要来。
婆婆并没有急着回答,盯着孙子从上到下看了看,才说:“我有钥匙,想来就来。毛毛什么时候回来?我晚饭做好了。今天带了只草鸡来,给你们补补。”
萌萌这才意识到空气里那股血腥味,一定是婆婆在厨房里杀了鸡。婆婆杀鸡可是不浪费,什么鸡血鸡肚肠鸡心鸡肝就连鸡油都要。因此她喜欢现杀现做。她说这样吃全鸡才补。
“妈,你以后来就休息休息看电视,晚饭让晓毛回来做。”宝宝开始练琴之后,小两口就商量好,晓毛回家做晚饭,萌萌负责教儿子弹琴。她好意对婆婆说。
“毛毛上班很辛苦了,回来还要做晚饭?”婆婆的眉一挑。
“那我上班也辛苦呀。凭什么我要做晚饭?”萌萌心里想,但最终没有说出这句话。她从小就是乖顺的女孩,读书听老师的话,工作听领导的话,家里当然不能去顶长辈的嘴。
“来,宝宝,先把鸡腿啃了。我炖了一下午了。”婆婆拉了孙子进厨房。
“宝宝,快点吃,我们要练琴。”萌萌就去准备琴谱。
关了厨房门,婆婆就掀开孙子的衣服检查。
“奶奶,你干嘛?”小孩很好奇地问。
“告诉奶奶,你妈昨天打你了?”王大妹压低喉咙说道。
宝宝点点头。
“为啥打你?”
宝宝努力想了想说:“妈妈教我弹琴,我不肯,妈妈就打我了。”
“疼不疼?”王大妹脸已经变了色。
“不疼。”
“要说实话。”
“不疼。”
“以后她敢打你,你就叫奶奶。”
“嗯。”宝宝啃着鸡腿点点头。
“宝宝,吃好了没有?”萌萌已经打开了钢琴盖在客厅里催促道。
“急什么?投人生啊?这么快,吃点东西还要催?”婆婆低声嘟哝着。
“宝宝——”萌萌又叫了一声。
看着孙子奔向钢琴,王大妹就倚靠在客厅门口看。那崭新的钢琴铮亮的光泽里折射出一个身影。萌萌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宝宝抬头看见了,指着那个影子说:“奶奶,奶奶。”
“好了,宝宝要节约时间,把妈妈昨天教你的弹给我看。”
宝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手就很随便地弹下去。
“宝宝!”萌萌提高了声音。
宝宝继续弹下去,手却看不出萌萌昨天重点教的搭小桥的要求。
萌萌就拿了一支笔:“昨天打你不疼是吗?好,我要让你记住了。”说罢那笔就落在宝宝的手上。
宝宝瞥见了钢琴上奶奶的身影,想起刚才奶奶说的话就哭了起来:“哇——”
“现在说不得了?一说就哭?”萌萌很严厉地说,“给我弹。”说罢那尺又打了上去,其实根本没用多少力。
婆婆疾不如一阵风般,一把从她手里夺了笔,狠狠地一折二。一切来得太突然,萌萌惊呆了,就连孩子也忘记了哭。
“你做给我看吗?我难得来一次,你就这样打孩子?我不在,你是不是要把他打死啊?”
说罢婆婆撩起自己的衣角给孙子擦眼泪。
萌萌总算领会过来了,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有人会这样堂而皇之地冲撞自己,她“咻”地站起来:“妈,我在给他上课,希望你不要影响他弹琴。”
“这么小的孩子弹什么琴?乱弹琴!”
秀才遇到兵的感觉是什么?就是胸口发闷,逼得人要抓狂。萌萌极力克制自己:“妈,让他多学点东西,以后长大了总会有用。”
“我们毛毛小时候没学过琴,不也考取了大学吗?别跟我说大道理,我是大学生的妈。教育孩子的事,你还是听我的吧。”
这下萌萌彻底语塞。明明是一句逻辑错误的话,可偏偏让人无言以对。
看见婆婆给孩子擦眼泪,那轻手轻脚的动作就好像孙子是纸做的,而宝宝呢好似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抽泣不止。
“妈,我再说一遍,我们这是在上课,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一边看着,但不要影响了孩子。”
婆婆一下子就火了:“这不是学校,这是家,不要跟我摆知识分子臭老九的腔调。”
“你!”婆婆怎么这么野蛮?这完全激怒了萌萌:“对,这是家,这是我的家,我有权利管教自己的孩子。”
“你的家?”婆婆嗤之以鼻:“这里哪块砖是你买的?你看看你整天穿得三清四绿,鞋箱里尽是你的皮鞋,那些绣花短裤都够穿十年了。你赚的钱早被你化光了,还不是我们毛毛赚得多?他上了班还要加班修电脑,你以为我们在乡下不知道?你只知道乱用钱。要说家,我还比你有资格,我当初拿了五万出来呢。”
这时,门开了,何晓毛下班回家。
萌萌气得,“你,你!”颤抖着手指,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冲进了卧室,扑倒在床上,咬住被子哭了起来。婆婆太不尊重自己了,居然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检查自己的衣柜。还有她说的是人话吗?
“妈!”何晓毛连鞋子都来不及换:“这是干嘛呢?”
“干嘛?我若不在,宝宝今天要被她打死,从现在开始你不管,我管。”婆婆斩钉截铁地对儿子说。
“妈,你说什么呢。真是的!”何晓毛忙不迭进入卧室,妻子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你听见了吗?这是你说的还是你妈说得?我乱用钱了吗?”说起这个,萌萌因为委屈哽咽着说不下去。当初为了买这房,自己连衣服都舍不得买一件,娇生惯养的她上了一天班还加班上兴趣班。对她来说人生里这段时光是最苦的。现在房子买成了,却被婆婆说得一无是处。
“我妈这纯属是瞎说!萌萌别哭了,哭得我心疼。”何晓毛去拥抱妻子。
客厅里,宝宝指着卧室的门说:“妈妈好像哭了。”
“管她呢。谁叫她打我们宝宝。走,你爸爸回来了,我们把饭菜端出来。”
“何晓毛,我要你现在就去借五万元,还给你妈,我不要你妈的钱。你为什么当初要拿这钱?我情愿借高利贷我也不要这五万元,这是我的家,我和你还有宝宝的家,我要你现在就出去,把你妈的钥匙拿回来。”她说得激动,不能自控地跺起了脚。
“萌萌,你听我说。我也不想拿我父母的钱,可是你真不知道我父母给这钱时是那样的真诚,我能拂了他们的心意吗?”何晓毛急了。去捂住妻子的嘴,示意她声音轻点,别让母亲听见。
“我不管,我不管。”萌萌甩开他的手,哭着捶打丈夫的胸“我要你妈走,马上离开这里,我不要看到她。”
“看看,说着说着就不像话了。我告诉你,即使我妈不出那五万,她来儿子的家,我们做小辈的能这样赶老人走吗?”
“我不管,你听见她刚才说什么话了吗?我受不了她。”萌萌似乎是较劲了。
何晓毛暗自心里发急。“萌萌,你在我心里可是贤惠,讲道理的媳妇,上次医生也说了,我妈是更年期综合症反复。心情不好难免说话冲,你就不能理解吗?”
“对不起,我不能理解。”
客厅里母亲如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大声叫道:“毛毛啊,吃晚饭了。”
“就来,你们先吃。”他大声应道。低声哄妻子:“出去吃晚饭?你也饿坏了吧。给我面子好吗?别跟我妈计较,我替她向你赔罪。”
萌萌挣开了他的怀抱,转过身体,冷着脸不理睬,这也表示绝不妥协。何晓毛有些心慌:婚后,妻子对母亲的不满,他早已察觉,可是这样的不妥协还是第一次。
他在窗前徘徊着,突然他坐下开始拨电话。
电话接通了。
“爸。我是晓毛。你们晚饭吃了吗?”
萌萌有些诧异,他打给谁?
“爸,萌萌在生气。”
“为什么?”老许接了电话问:“小俩口吵架了?”
一旁的林医生要伸手接电话,却被老许拒绝了,他认真听着。
“爸,都是我不好,让萌萌受了些委屈。事情是这样的,我妈心痛宝宝。。。。。。”何晓毛便三言两语把事情对岳父说了,最后说:“爸,你帮我劝劝萌萌吧。。。。。。”
“你干嘛,你打给我爸干吗?”萌萌生气地说。
“我没办法说服你,我只好让你爸爸评评理,来,你爸让你听电话。”说着何晓毛把电话递给妻子。他知道她最听父母的话。
萌萌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接电话。
话筒里传来父亲的声音,不泛父亲的威严:“萌萌,你是不是又耍孩子脾气了?你可是做妈的人了。”
“不,不是。”萌萌止不住抽泣了起来,就是小时候自己被邻居大孩子欺负了,回家向父母诉说的感觉:“他妈欺负人,说的话我受不了。我要叫她走,离开我的家。”
“什么话!”老许厉声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什么叫他妈,他妈就是你婆婆。不要尽想着别人的不是,有没有想过自己做得好不好?老人说话不中听,你就不能忍忍吗?还要赶她走?说出去,真是丢了我的脸。”
“呜呜呜,爸,你不知道,她妈经常这样,我真的受不了。”萌萌哭着说。
老许听见女儿的哭声,沉默了半会,口气缓了些:“所以说这是婆婆,是婆婆就不是妈,你呀是被你母亲宠坏了!”
“爸!”萌萌还想解释。
“萌萌,你不要让爸爸失望好吗?爸最近很烦心呢,你弟弟开公司,到处借钱,我真担心那是个无底洞。我那天体检说我心脏早搏。”
“爸,要紧吗?”萌萌止住了哭关切地问。
“所以说,你就让爸妈省心些,别总是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和一个没有文化的老人斤斤计较,这太没出息了!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一个好的媳妇要善于经营家庭人际关系。这一点还真要学习你母亲。”林医生与后母以及去世的婆婆关系历来相处融洽,还曾经被评为从宝好媳妇。这是附近小区里的人都知道的事。“至于我的身体吗,我已经吃药了,不用为我担心,你别忘记了,家里有个医生好照顾。”
听见父亲这么说,萌萌含着眼泪点点头,她知道这段时间,弟弟的公司还在初期阶段,父母为弟弟债台高筑寝食难安。假如让他们知道自己生活不开心,他们势必又多了一分愁。
“爸,我知道了。”于是,她又恢复到以往那个乖顺懂事的女孩许萌萌。
“我知道你只是发发小脾气,我女儿是知书达礼的,不要哭了,开开心心地吃晚饭,多吃点。”父亲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慈祥。
“萌萌怎么了?干嘛不让我听电话。”林医生几次要拿丈夫手里的话筒,都被丈夫阻止了,只能干着急。因为前几天丈夫心脏查出早搏,她就不敢随便朝他发火了。
“什么事也没有。如果让你听,非要闹些事出来。”老许放下电话。“做了别人家的媳妇闹些不开心是难免的,这就是生活,你少插手。”他知道若是让妻子听见女儿委屈的哭声,她少不了又要激动,说不定还会找女婿说些不愉快的话,干脆拦截了电话。
这边放下电话,何晓毛抱住萌萌,“你不听我的话,你也要听你爸爸的话。我承认我妈这次话是说过份了,她说话向来是不动脑筋,你难道还不知道?”他把她拥抱得更紧了,带着几分深情说道:“萌萌,我知道你嫁给我受了很多委屈。其实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你一直忍到现在,所以这也让我更爱你。”
这世界上有一个字永远都有着无穷的魅力,那就是爱,尤其是这个字出自自己所爱的人之口。瞬间,萌萌的心就软了。“原来你也知道啊?”
何晓毛点点头:“你和我妈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我不求你们能和谐相处,只求你们相安无事就可以了。看在她一大把年纪了,你就把她的话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可以吗?”
萌萌定定地看着他,好久才说:“晓毛,有一点你还不了解我,我被逼急了,我比任何人都会走极端。你知道吗,小时候邻居王家的女儿是单亲子女,总是嫉妒我有娃娃,一次次抢我的娃娃,我一直忍了她好久好久,有一天我突然决定,忍耐已经到了限度,我不想再忍了。我拿起那个娃娃走到她面前,狠狠地把娃娃的衣裙都撕碎了。最后把撕碎的碎片全部扔在她的脸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这是威胁吗?”何晓毛捏了一下她的脸,然后抽了纸巾,为她细细地擦脸:“好了,我们出去吃晚饭,答应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萌萌叹了口气。
打开房门,婆婆正拿着碗在给宝宝喂饭。“让宝宝自己吃。”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可她没说。一刹那,她有了一个新的决定,就是对于婆婆从现在开始选择沉默。因为在口舌相争上,她似乎永远都别想占上峰,婆婆那张嘴说出的话,永远会让你出乎意料,莫名其妙,紧接着是无言以对。千万不要再奢望和她讲道理,因为对一个无知的人,一切道理都是枉然!
何晓毛去盛了饭,一碗递给妻子。萌萌就开始慢慢吃起来。
“妈,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何晓毛是没话找话,却也的确觉得母亲来得莫名其妙。
“怎么,你也不希望我来吗?”王大妹说。她用了个“也”字,眼睛斜着朝萌萌看去。萌萌却什么也不说,自顾自吃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来看看宝宝。老祖宗托梦给我了,要我保护宝宝。”
“妈,你做的鸡很好吃。”何晓毛打断母亲的无稽之谈,拼命扯开话题,并偷眼瞥妻子,她目无表情。心中暗自埋怨母亲:妈也正是的,字字句句针对萌萌,萌萌不和你计较了,你还这样咄咄相逼是为何?
萌萌也没什么胃口,刚刚哭过,头有些疼,只吃了几口,就起身朝房间拿了睡衣去洗澡,走过婆婆身边的时候,目不斜视,从现在开始,她把决定把她当做是一片空气。现在无论婆婆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去计较。
盥洗室里,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传来。
何晓毛起身收拾碗筷。
“放着,我来。”王大妹看见儿媳那吃剩的半碗饭,再听听水流声:“说了还要摆脸给我看,就是败家的女人!会过日子的人是这样的吗?一粒米七担水,若生在自然灾害,这就是犯罪。”说罢把那半碗饭倒进了垃圾桶。如果这半碗饭是老何,或者毛毛和宝宝吃剩的,她就会端起来吃完,吃不下也要硬撑着吃,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可不知为什么,是儿媳吃剩的,她还嫌脏,吃不下。
(幼儿园)
幼儿园门卫送来了一叠教育杂志。这是每月一本发给教师人手一本的学习资料。萌萌作为主任,就拿起这些杂志按着办公桌一本本发下去。
突然,老张看着杂志叫起来:“这不是我们园长吗?”
很多人凑过头也惊呼道:“真是蒋老师,在演讲呢,看看,下边怎么说的?绿岛幼儿园园长蒋雨菲老师交流的《课程规划》深得专家的好评。该课程规划目标明确,思路清晰,呈递进性发展,凝聚了蒋园长的智慧和才华。很庆幸又一名年轻的新园长脱颖而出……”
课程规划?萌萌心头一动。那不是园长叫自己写的吗?为了完成她交给自己的任务,她连娘家都没回,家务也不做,闷头写了三天,为此何晓毛还抱怨过呢?园长就是拿着自己的课程规划交到教育局,然后受到好评,再在全区园长会议上进行推广交流?她翻开那本杂志,果然,照片上园长手里捧着的演讲稿露出半截封面,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精心制作的。她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追求完美,这张封面她煞费苦心呢。再看园长呢,笑容可掬,那头发一定是刚刚吹过风,显得典雅端庄,那一身衣服是从没见她穿过的,一定特地为了演讲活动去新买的。她现在身为主任和园长时间接触多了,不难发现园长很注重自己的仪表,尤其是每次外出参加领导主持的会议,她都要换一套新买的衣服。那些衣服都是有品牌的,价钱很贵。
萌萌心里有一丝欣慰。自己刚被提拔上来,自己制定的课程规划能给园长带来荣誉,这是不是也是立功?没有白拿那六百元津贴?刚刚升为主任,她当然是希望做出些实绩得到领导和同事的认可。
“许萌萌,园长找你呢。”有人喊。
合上杂志,萌萌就朝园长室跑。现在园长一喊,她必定即刻就到。曾经在老园长那里的卑微在新园长这里完全得到了弥补。现在同事们都对她很友好,都叫她一声许主任。她越来越习惯这个称呼了。现在到食堂吃饭,用不着自己找位置,会有人争着说:“来,许主任,坐这里吧。”是不是心理作用,食堂里领饭菜,自己的那块大排要比别人的大了一半?哪个同事因为晋级分巧克力,明明人手一块,可分到她这里,那人就会偷偷在她抽屉里塞上两块,轻声说:“许主任,特地多买了一份,拿回去给你家宝宝吃。”这不由得让她想起自己晋级买巧克力时,有人因为嫉恨,把自己的巧克力扔进了垃圾桶。虽然她明白这人是在奉承拍马,可是不得不承认,被人尊重,被人奉承的感觉要比被人贬低,被人忽视的感觉要好一百倍。
最有成就感的是拿月奖金的时候,她要比别人多六百元,她就把这六百元当做是一笔额外收入,用来为自己添置一些新衣服鞋子。于是往昔要漂亮想打扮的爱好如今又能如愿了。她甚至觉得做官的感觉不错啊,虽然这实在是个芝麻绿豆官。
这一切她都归咎于是新园长带给自己的。她记得父亲从小教育自己,人要感恩,感谢那些对你好的人,哪怕只是滴水,也是恩!因此,她觉得她必须忠诚于园长,为她尽自己所能忠诚效劳。
“小许,来来来,这是一瓶法国香水,送给你。”园长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不要。”萌萌想都没想拒绝。
“为什么不要?这香水的味道很清香,很配你这人,我是特意给你的。来来来,我给你试试。”说完就三下两下拆了包装盒,露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瓶子。在萌萌的耳垂这里喷了几下。“好闻吗?”她问。
此刻哪怕这瓶香水已经变质发臭,萌萌也一定会说好闻。她真的感动极了。她只听说,下属送东西给上级,哪有领导送给手下礼物呢?“这么好的香水,我不能要,还是园长自己用吧。”
“拿着,只是不要让她们知道是我给你的就是了。”园长指指门外。女人的世界里,一举一动都得留心。她把香水塞进了萌萌的口袋,萌萌的心里就是四个字——受宠若惊。新园长对自己太好了。
“小许你别跟我客气。我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欣赏。伯乐识千里马的典故,你知道吗?我想做伯乐,好好培养你这匹千里马。”
千里马?这是园长对自己高度的评价呀。萌萌的脸都红了?自己在老园长手里是不屑一顾,而在新园长这里却被认为是千里马。她几乎情不自禁沾沾自喜了。“谢谢园长,我年轻不懂事,做得不好,还请指教。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园长点点头:“我相信你的才华。”她上任第一年,就凭借着萌萌写的《课程规划》在全区园长会议上一炮打红,她就认定,眼前这个女子年轻有为,大有发展价值。
“小许,今年园庆我想大搞一次,借着这次机会把绿岛的品牌打出去。我已经把这个设想跟郑云丽也商量过了,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星期,你们各自出一套方案,谁的方案好,就按谁的方案做。记住,这次园庆,我要请区政府领导,教育局领导,社区名人,全部到位,所以马虎不得。”
萌萌点点头:“我回去好好想想。”
走出办公室,忽觉得眼角有人影一闪,会是谁?难道在偷听?不会的,小小一个幼儿园还会这么复杂?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香水瓶。
萌萌回到办公室就开始苦思冥想。还不断地在电脑里搜索着相关的资料。很快就下班了。可她还在构思着。办公楼里,好似都走空了。天色都有些暗了。
“小许,还不下班,一起回家吧。”郑云丽朝自己招呼。原来她也没走。
“哎,来了。”萌萌这儿才意识到,儿子还没接,她急忙收拾好办公桌,挎了包走出去。
“嗯,你身上好香。”郑云丽说:“难道喷了香水吗?”
“是的。”萌萌如实说,心中怎么就紧张起来。
“哪买的?还是别人送的?”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总觉得郑云丽的话里有着几分试探。
“是。。。。。。”忽想起园长的嘱咐,她忙改口道:“别人送的。”
“谁送的?情人?哈哈,现在香水老贵的呢。”
“哪有情人?”萌萌脸一红,扯开话题说。她不能说是园长送的,但也不想欺骗了曾经施恩于自己的郑云丽。
郑云丽就突然不再说话了,脸色也有些阴暗下来。其实,刚才那个人影就是她,她的确偷听了园长和萌萌的谈话。她现在只是来试探一下萌萌对自己的忠诚。没想到她还是没有说出是园长送的。这么说,许萌萌已经不是昔日那个简单老实的许萌萌了?她也开始学会了耍心机?人哪,那么一丁点权势就这么快改变了一个人?她又仔细看了一眼许萌萌,很年轻,很美丽。她冷笑,可惜园长是个女人。如果是男人的话是不是被你这容貌给迷惑了?当初自己的眼光应该不会错。她要在这幼儿园立于不败之地,她必须要有自己的一批心腹。她发展许萌萌,实在觉得这个女孩年轻没有心机,最主要的是,这个女孩具有从宝小镇人特有的善良忠厚。不像那些上海女孩资格老,不把自己放眼里。尤其是那个赵兰兰,不懂感恩,如果扶持了她,有一天,她一旦得势就会踩自己。
难道自己看错人了?为什么,现在看这个许萌萌就有些不顺眼了?不?是越看越不顺眼!
走到值班室,萌萌去接儿子,那里却已经空无一人,已经六点多了。值班门卫说:“许主任,何一伟被接走了,你不知道?”
“接走了?我丈夫没和我说,今天他接呀?”萌萌有些奇怪地问。
“不是他爸爸,是你婆婆。”
“我婆婆?”萌萌的心一下子就冷了。这么说婆婆还没回家?以为她莫名其妙地来,只住一晚上,结果今天还没走,看情形是晚上还要留宿。她究竟想干嘛?
她拨通了何晓毛的手机:“你妈把宝宝接走了?”
“是吗?她只是早上叫我把你们幼儿园详细地址写在纸条上。我想她要干嘛,原来是去接孩子的?”何晓毛也觉得很意外。“这么晚了,你才知道啊?到底是不是我妈接的?你搞搞清楚。”何晓毛有些担心了。
“师傅,到底是不是我婆婆?”萌萌问门卫。
“是的,一口从宝口音,何一伟抱着她就亲热地叫奶奶。对不起,许主任,下次没说好,我就不放人。”
看来不会错!
两个人在小区门口相遇,还没走进自家门,就听见屋子里祖孙俩的笑声。
“宝宝啊,我告诉你,以后躲猫猫别躲在柜子里,万一门被锁上了,要闷死的。”婆婆说。
“奶奶,我刚才躲在妈妈的衣服后边,你是不是找不着了?”
“是呀,我想,我的小乖乖躲哪了?”
“要不是我忍不住笑出来,你一定找不着。”
“找不着,奶奶都快急死了呢。”
“呵呵呵。”宝宝得意地笑。
萌萌摇摇头。
“怎么了?”何晓毛问。
“玩得这么疯,他还肯学钢琴吗?”
“算了,我妈也是难得来,我妈在,你也不能做规矩,我看暂时就别学了。你就当钢琴学校放假。”
何晓毛打开门:“妈。”
“喔,回来了,晚饭做好了,就等你们了。”
“你怎么会去接宝宝啊?”何晓毛问。“我还以为你下午会回家呢?”
“现在孩子上幼儿园都是爷爷奶奶接送的。我早上叫你把地址写下来,我就拿着纸条去车站问,很好找的。车站到底就是幼儿园,我去幼儿园门口问,有没有叫宝宝的,门卫告诉我,都是宝宝,我想起,宝宝上学了,就该叫全名了,就说是何一伟,门卫就带我去值班室,宝宝看见我就奔过来叫奶奶。还好我去了,别人的孩子都被接走了,可咱们宝宝还在值班室里,又饿又累,看着心疼。”她却没有回答儿子第二个问题。
真是没修养的人。你接宝宝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萌萌在心里想。
因为昨天发生了争执,这对婆媳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谁也不说话。都当对方是一片空气。
何晓毛去盛了饭,刻意将萌萌的饭少盛了些。他知道萌萌不爱吃母亲做的菜。母亲牙齿不好,做的菜又吝啬用油,因此多半是煮出来的。实在不能和岳母的厨艺相媲美。
一家子就开始心照不宣地吃晚饭。
一切都回到了过去。
碗筷因为不用洗洁精洗而永远是油腻腻的。昨晚吃剩的冷菜还在,外加一条鱼,一盘炒青菜。祖母忙着给孙子夹菜,一条小小的河鲫鱼,两块肚子早就夹到了宝宝碗里。而婆婆至始至终就吃着昨天晚上的剩菜。何晓毛要给她夹菜,她却说,不喜欢吃鱼。宝宝吃着吃着跑去开电视机,萌萌想阻止,脚下却被何晓毛连着点了几下。婆婆已经端着饭碗走过去喂了。
尽量减少和婆婆共处一室的时间,吃完她拿了包去自己房间里,想白天园长交给自己的任务。
何晓毛有些尴尬。自己妻子和母亲展开了冷战。他不能再做妻子的思想工作了,该说的都已说了,他倒希望母亲能将妻子当做自己的女儿,去哄她几句。可是他发觉母亲对自己和姐姐从小就迁就,可是对萌萌却很强硬。想对母亲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么想着去帮助母亲收拾碗筷。
“毛毛,明天这肉怎么烧?”母亲问。
何晓毛一怔:明天?母亲不走了?不可能是长住吧?可嘴上却说:“红烧吧。”
“好,就红烧,我记得你从小就爱吃红烧肉。”
何晓毛忽然想起萌萌不爱吃红烧肉:“妈,要不做肉汤吧,萌萌不喜欢吃红烧肉。”
“少数服从多数。”婆婆言简意赅。
何晓毛就不再说什么了。半晌,他问:“我爸一个人在家没什么吧。”
“等会打个电话问问,我还真不放心他。”母亲说。
“妈,那你住这里,我爸谁照顾啊?”何晓毛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我住这里,苦了你爸,可我能回去吗?这个家呀要有人精心照顾。你们早上睡那么晚,每天都是急吼吼地起来,早饭来不及吃就出去买了吃,那要多少钱?还有,你是娶了个贵太太啊,做什么事了?就三条短裤还要开洗衣机?还有我若不在,这些剩菜剩饭谁吃啊?我最是心疼我孙子了。你真没看到那天情形,拿起笔就打宝宝,宝宝的手嫩着呢?若打残了,以后还怎么读书?她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下班了也不急着回家,把孩子孤零零地丢在值班室里,要不是我顾着她面子,我就要对她同事说说她在家的表现。谁对自己婆婆爱理不理的?我欠她啊?我是越想越不放心,越想越不敢回家。假如你老婆有你姐一半的能干会过日子,我就放心了,哎,要为你们操心,操到啥时候啊?”
“妈就是瞎操心。”何晓毛听母亲这么说,头就开始疼起来。
“毛毛去打电话,打晚了,你爸要等不及回家的。”原来老俩口说好,每天在老何下班前打电话。
何晓毛拨通了电话,便叫母亲来听。
“大妹,今天村里来了些人,听说是搞土地发展规划的。”老何说。
“不懂,干嘛的?”
“我听他们这么说,就是和动迁有关的。他们拿了仪器到处在量在拍照。村长去问了,开始不肯说,后来敬了几支香烟,他们就说了,说是我们这里要动迁了。”
“啊?我们是乡下也能动迁?”王大妹好生奇怪。谁会去发展那个偏僻的地方?
“是呀,听说这里是造全国最大的湿地公园,发展从宝经济。村长说,老何啊,你儿子儿媳户口快迁回来,若是真动迁,要看户口的。我说是风水轮流转,以前是要农专非,辛辛苦苦让孩子出去读书转个居民户口做上海人,现在不对了,户口不迁回家,就不能享受动迁待遇。村里人都在说这事呢。那个规划所的人也说:要迁,快迁,他们搞得多了,一般要动迁的地方上头会下命令户口冻结,那时要迁也签不了了。”
“啊,还有这事?那好,我让晓惠和毛毛把户口都迁回去。”
“晓惠迁回家没用。”
“为啥?”
“村长女儿也嫁到上海去了,那里已经动迁过了,凡是已经享受过动迁待遇的,就不再重复享受,迁回家没用。”
“那到底有啥待遇呢?会不会和晓惠家一样,拆一还三,如果是那样,我们一幢楼要换三幢楼,哈哈,那我们可真是发大财了。”
“是啊,大妹啊,所以好好享福,想开点。”
王大妹放下电话就对儿子说:“毛毛,听见了吗,咱们那也要动迁了。”
“听见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这么开心干嘛?”
“能不开心吗?一幢楼换三幢楼呢。”
“哈哈,妈,你做梦吧。姐姐的房子是上海黄金地段,你以为每个地方都能这样?那国家不要亏死了?”
“我只听说现在动迁都发财。毛毛,你们把户口迁回去吧。”
何晓毛回到房间对妻子说:“你听见了吗?要不我们把户口迁回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萌萌想了想说,“现在户口也实在没什么用,以前还能分房,现在我们的单位早取消分房制度了。这户口空挂着可有可无,还不如迁回去吧,真要动迁,还能起些作用。反正我们有房产证,不影响宝宝读书。”
这天恰巧何晓惠也打来电话问候母亲。王大妹喜欢和女儿聊天,捧着个话筒说个没完,最终说到老家动迁的事。何晓惠本来快要打瞌睡了,听母亲这� �一说,马上一个激灵:“妈,你说啥?我们老家会动迁?”
“是呀,刚才你弟弟已经决定把户口迁回去了。”
“那我们也迁。”何晓惠说。“动迁是好事啊。”
“我就跟你爸说了,可你爸已经去问过了,说是你们享受过动迁分过房的,迁回去也没用。”王大妹的口气里尽是惋惜。
“妈,你真是的,你不跟人家说我分过房了,人家怎么知道呢?”
“这倒也是。”
“不说了,再说下去,电话费要超了。”
王大妹闻听此言,马上就挂了电话。
周若明倚靠在床头翻开看汽车广告杂志。“真漂亮,这车。”他指着彩色照片上新款别克轿车。
“你一天到晚看车干嘛?”何晓惠非常地不理解。
“想买,我同事都买了,我心好痒。”
“你就公车开开多好?汽油费都省了。”
“新规定马上要出来了,公车不能私用,就是车不能开回家了。”
“啊?”
“我还真害怕,以后挤公车上班的日子。要不,晓惠咱们也买一辆吧,按我们现在的条件买辆车完全能负担。”周若明哀求道。
何晓惠指了指广告上的车:“这车多少钱?”
“三十五万多,再加个牌照,四十万而已。”
“四十万而已?周若明你只是银行里的驾驶员,你别搞错,这银行不是你开的,口气这么轻巧,我现在还下岗呢。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何晓惠指指楼下,“叫你爸妈出钱赞助。”
“我可开不出口。”
何晓惠点了一下丈夫的额头:“没出息,你开不出口,迟早你妈的钱全给你妹妹骗光。”
“我爸妈哪还有什么钱,钱都用来装修了,还要开销,平日里婚丧喜事,人情来往,开销很大的,他们就一点退休金了,你别总是动他们的脑筋。”
“那好,你就买最便宜的吧,我听说四五万就能买辆车了。你再捐个外地牌照,只要是四个轮子就可以了。”
“晕死,你叫我开那种车,我同事不要笑死我了?再说,那种车轻得像纸,经不起撞!”
“呸呸呸!触自己霉头啊?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去问你妈拿户口本。”
“干嘛?”
“我决定把我们三个人的户口迁回娘家。”
“发神经啊?当初你的户口迁进来费了多少周折?”
“你知道吗,我们老家很可能要动迁了。”
“谁说的?”
“我妈。”
“切,你妈的话你也听?你妈说十句话,十句话都是瞎说。”
“你敢这样说我妈?”何晓惠喝道。
“不说你妈,说动迁。前天我们单位的人还在说动迁。现在国家聪明了,动迁都是网络化管理了,你什么时候已经动迁了,分了多少房,电脑一点全清楚。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现在的人太聪明,都觉得动迁能发财,千方百计耍手段,这里分了,户口迁到那里再分,还有比你更聪明的呢,假离婚。你们把国家当傻瓜?早几年你这样做还行得通,现在不行了。从宝和上海离得这么近早就联网了。”
何晓惠有些傻眼。
“再说,我也不会迁,我正宗的市区户口迁到从宝去,去做乡下人,脑子被枪打了?”周若明在何家就这一点尊严,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高何家一等的,他可是阿拉上海人。“我劝你也不要做傻事,如果动迁的事不靠谱,你还迁得回来?”
就这样,何晓惠迁户口一事暂时耽搁了下来。
五楼的房间里,周若溪躺在床上,刘吉强给她按摩着身体。这次怀孕反应特别厉害,刚才已经在厕所了呕了又呕。可把刘吉强心疼得。
“好点了吗?若溪。”
周若溪点点头:“别为我担心,怀孕总是要反应的。”
“所以,若溪,美国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就安心留在家里好吗?”
听说孕妇不能乘飞机,所以家人都反对若溪跟着去美国。其实潜意识里还有对念念手术风险的担心,怕若溪现场受不了刺激。
“好吧,吉强,就是苦了你了。”周若溪抱歉地说。
“到现在还说这话?”刘吉强嗔怪。
几天后,五楼的客厅里堆满了行李。
老周夫妇不放心上楼来看。下午四点的飞机,女婿就要去美国看念念了。
“吉强呢?怎么还没回来?趁着空闲休息休息,乘飞机那么坐着也很累的。”盛校长说。
“他说就回来的。”
这时门开了,刘吉强喘着粗气,拎着大包小包。
“你买什么呀?”大家好奇地问。
刘吉强打开冰箱,将各种各样的商品放进去。“给你买了菜,还有你爱吃的零食,呕吐了,吃一些会感觉好点。”
周若溪走近,全是自己最爱吃的食品:“买这么多?傻瓜!我自己也会买啊?”心里一股暖意涌遍全身。
“给你,这是净菜公司的电话,这些吃完了,可以打电话叫他们送,我为你预定了很多有营养的菜。这是家政公司电话。家务做不动就请钟点工。”
“小刘也真是!你去了美国我们会照顾她的,你就安心去好了。”盛校长说。
“不,妈,我和若溪商量过了,不让你们为难,若溪是个成年人理应照顾自己。我去美国期间,她会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实在是困难了,她也一定会求助你们的。”
若溪点点头。
小两口知道三楼的嫂子是个什么货色。父母年纪大了,还是少惹事为妙。
盛校长拍拍女儿,虽然现在外孙的病还是个坎,可是女儿这个家已经顺利立起来了,她打心眼里为女儿觉得高兴。这一对夫妻年纪轻轻却已经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她相信他们人生的彩虹一定会来到。
凌晨四五点,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又想起来了。
何晓毛睁大了眼睛。转过身想继续睡却发现萌萌的眼睛睁得比他还大。知道她也是被吵醒了。
“喂,我能问个问题吗?”萌萌说。
他闭了眼睛说:“关于哪方面?假如是关于我妈的,我拒绝回答。”
“请问您的母亲大人什么时候回老家?”
何晓毛干脆打起了鼾声。
(许家)
深更半夜,林医生起来小便见儿子房间的灯还亮着。她推开门看,儿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看。她转身去泡了一杯参茶。
“妈,你别吓我啊?”许重重接了参茶说。
“关心你呀,这么整夜整夜扑在电脑上,身体不要垮了?我说,你就不能长点志气?开了公司还这么玩?”
“谁说我在玩?我在网上做生意。”
“网上做生意?”林医生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台笔记本电脑,他们老两口一直以为儿子是在玩游戏,因此老许一直叹着气说:“不成材的东西,孺子不可教也。”
“我是新开公司,没有什么客户资源,我们除非去参加广交会什么的,可是那本钱高,没个几万就不行。所以我就充分利用这互联网。妈,你看,我已经收了好多订单。”重重兴奋地指着电脑屏幕说。
“我不懂。我只想问,你到底借了多少钱啊?”
“你问这干嘛?”
“我是怕你还不出,听说借钱不还被人告诈骗要吃官司的。儿子啊,你安生的日子为啥不要过?去党校朝九晚五上班,有出息的还能混个官做做,现在连带着父母整日提心吊胆。”
“妈,你又说这些丧气话。我有能力借,就有能力还。这样吧,等我赚到了钱,我先把问你借的十万还你。”
这时,屏幕下方一个小小的头像闪动起来,连带着刺耳的提示音。
“妈,不和你多说了,我要约会了。”
“约会?”
“是呀,这叫爱情事业两不误。”
林医生听得是云里雾里。儿子的手指却在键盘上飞快地闪动着。“你在谈恋爱了?”林医生好不容易领悟到什么。
“还没正式进入恋爱时期,只是停留在暧昧和调.情,谈恋爱,你不觉得太累?”儿子头也不抬,继续打着字。屏幕上有一个方形的对话框。
“什么?你到底再搞什么?我告诉你,这里不是香港,你不要乱搞。”
“妈,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动物,现在你真的可以睡觉去了。”
“儿子,那个王镇长家托人做媒来了,我看那女孩挺好的,人家不嫌弃你,就把这事定下来算了,有个镇长岳父撑腰,说不定还对你做生意有帮助。即使公司倒闭还能回党校。”
“stop!j今天谈话咱就到此结束!”许重重迫不及待拉起母亲往门外送。
屏幕上的叫紫罗兰的对话框里已经出现了一大段话:
“厂方假如价钱给低了,你先不要高兴,说不定呢,是不肯开增值税,而你报关还是需要其它途径去开增值税,浪费了你的精力…….”
许重重看得直点头,朝她连发了几个赞叹的大拇指。
“好了,再不睡要天亮了。”紫罗兰说。
“那你睡吧。”他想了想发了个大红唇过去。
“少肉麻了。”对方说。
“我想见你。”突然重重打了这一句,对方沉默了。重重的心居然有些紧张。
“想见光死吗?”对方犹豫了很久才回应道。
“我们都聊了两年了,见个面又怎样?难道你不想见我吗?”
“看景不如听景。”紫罗兰说。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重重有些恼怒了。
“我是丑八怪,你也要见吗?”
重重有种豁出去的感觉,狠狠地打了一个字:“见!”
对方又是沉默了很久很久,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也许真是缘分吗?那就见吧。”
重重高兴地跳起来:“ok!”
夜深了,可是许重重却没有一点睡意。他对紫罗兰答应见面有着期盼的兴奋,却也有着说不出的惶恐。
两年前他在当兵的时候,买手表受了刺激之后,他就发誓一定要靠自己赚取财富,过富有的生活,可是怎么来实现这个目标呢?
他一度很郁闷,也很迷茫,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样走。有一天他在论坛上发了一条帖子:“谁能告诉我,我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赚一百万?”
很快有人就回帖了:
“你长相如何?做鸭子吧。”
“做梦是最简单最快的方法。”
“抢钱!”
“被富太太包养,但必须这个富太太的男人远在异国他乡,否则他会杀了你。”
当时他气得差点砸了网吧的电脑。
可是他发现了一句与众不同的留言:“机会给与每一个有所准备的人。有目标很好,但是要付诸于奋斗的行动。”签名是紫罗兰,还附着一个可爱的粉色卡通图像。他突然很感动,他觉得紫罗兰是个有同情心的好人。于是他毫不犹豫就对紫罗兰发起了加好友的邀请。
邀请发出好几天之后,对方才回应。
“谢谢你的鼓励。”他感动地说:“虽然小时候老师经常这么说,可今天才觉得这话是多么动听。”
紫罗兰居然莫名其妙地说:“你是谁?”
他有些沮丧,就把论坛上的记录复制给了她。
她发了个捂着嘴巴偷笑的表情:“对不起,我只是为了积分。”
吐血!
但他们却最终还是彼此保留了对方在好友名单里。
军旅生活很枯燥,他经常乘着夜深人静溜出来上网。
等到他上网,网友们基本都熄灯了,唯有紫罗兰的头像还亮着。
于是两个年轻人就开始聊天了。据说网络聊天能迅速培养感情。后来他居然一上去就习惯去寻找她是否在?
聊些什么呢?他向她诉说自己的志向,以及无从着手的苦闷。
有一天,紫罗兰就问他:“你真想发财?以你这样没关系没背景,只有靠做生意了。”
“做什么生意?”他表示认可她的话。
“外贸生意有兴趣吗?”
其实他从学校出来就直接当兵,根本就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她说:“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上海职校里的教师,我教的学科属于社会管理学科。在职校做这种培训通俗点就是教你怎样开公司,熟悉做生意的流程。”
“是吗?”他有些将信将疑,不可否认网络是虚拟的。
“我没必要骗你。”
“好,那你就跟我上课吧。”他带着玩笑的口吻说。
“好,你可以先去读几本书。读后你来和我说说体会。”果然是教师的口吻。她列了一张书名菜单。
不知是受什么驱使,他真的去书店买了书看。
一个月后,他们在网上聊天,她向他提了几个问题,他居然对答如流。她发了好几个赞叹的表情,最后总结:“我现在正式回答你半年前在论坛提出的问题,开个外贸公司能让你实现赚一百万的目标。”
“你有这么肯定吗?”他笑着问。
“有,你有这方面的天赋。而且你很执着。”
受了她的鼓励,他就变得有方向了。经常捧着专业书研究,上网也不再是聊天玩游戏,而是考察市场。
真因为他具备了这些专业知识,他向亲戚朋友借钱也有了底气。
在外贸公司落成的那一天,他去网上特地感谢她,说她为自己的人生点亮了一盏明灯。看得出她很真诚地为自己高兴。
以后他有什么问题就给她留言,向她咨询,她也能及时回答。他对她深信不疑,她有着丰富的专业知识。有一天,他做成了他人生里第一笔生意,迫不及待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网上找她。可是她却不在。他为此很失落。他不断给她发留言,他才发现他居然很想念她,想念这个未曾谋面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明明是陌生人,却觉得两颗心靠得很近很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