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你放开我啊。”这宫道上虽然没多少宫人走动,但终归是宫里,让人看到总是不好的。
陌瑾轩不回答,也不放开,就这样抱着文锦向着东门走去。路遇的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即便见了,也都笑着远远地躲开。
“我答应你去看荷花,你放我下来啊,让我回去换衣服。”文锦无奈只好说道。
陌瑾轩依然不作理会。
不一会儿到了东门,他将文锦放进马车,亲自驾驭着,轻快地驶离了鄀宫。
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看着自己的宽大睡袍,披头散发的样子,文锦只是叹息。
她还是很在乎自己形象的,从没有想过这幅样子出现在大街上,如果不是坐着马车,真象白衣女鬼在游荡。
她拉开车帘向外望了望,发现不是到相府的路。
“相国,要去哪里?”她在马车里问。
“坐好,马上到了。”陌瑾轩道。
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来,车门开处,陌瑾轩依然是将文锦抱下车。
文锦展目四望,竟有些惊呆了。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荷塘,一方水面也看不到,全部铺满了碧绿的荷叶。那一朵朵荷花,在银色的月光下美轮美奂,如同仙境一般。
“这是哪里?”文锦惊讶地问。
“这是荷花泊,是商密最负胜名的浏览之地。”陌瑾轩介绍说。
“好大的湖,好美的荷花!”文锦禁不住赞叹道。
“没有来过吗?”这荷花泊每个商密人都知道,文锦却是第一次见识,令陌瑾轩有些意外,他自然不知文锦是穿越来的。
文锦轻叹,“想不到商密还有这么美的地方。”
陌瑾轩对她深深一笑,牵了她的手,踩着如霜的月光,走近湖畔。
此正是赏荷时节,远远的也有人在湖畔赏荷,看样子也是一对情侣。
而湖畔附近的生意人还没有归家,见文锦和陌瑾轩走来,便来推销自己的小吃和饮品。
“想吃吗?”陌瑾轩问她。
文锦本是没有胃口的,见那生意人辛苦不易,便表示要喝饮品。
陌瑾轩便买了两杯,付钱让那人走了。
文锦啜着饮品,抬眸看了看陌瑾轩,见他并不喝,而是微微锁着眉,显然是有心事。
文锦不敢问他,她知道他的心事多半是来自她。
果然,陌瑾轩柔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躲着我?”
文锦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眸光。
“我们——赏荷吧。”文锦转移话题,将目光投向湖面。
她是想说他们不合适在一起,可又是不忍又是不舍,很是矛盾。
陌瑾轩默叹一声,将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我知道那件事对你影响很大,我保证以后不会有类似的事件发生,我会好好保护你,呵护你,不让你再受伤害。”
他眸光中的深情令文锦心醉也心碎,她情不自禁地回视他,“相国——”声音竟是有些哽咽。
他揽她入怀,让她靠在他胸前,抚着她的长发,两人就这样紧紧依偎,闻着荷花的清香,看着那清美如画的湖面,心中都是充满了幸福和柔情。
许久,陌瑾轩捧起她粉润的脸庞,俯下头捕捉她的唇。
文锦羞涩地闭上眼睛,迎接着他的吻。
四片唇刚刚交融在一起,文锦却似想起什么,挣脱他的唇。
陌瑾轩知道她心中的阴影还没有消散,便用温柔的声音道,“看着我的眼睛。”
文锦抬眼,看着他闪动的星眸。
“听着,我爱你,爱你的人更爱你的心。忘掉过去,不要再逃避我,勇敢面对你自己,给我们一个未来。”陌瑾轩动情地道。
文锦抱住他,脸颊有泪珠滚落。她何德何能,被他如此深爱。
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原来那一对赏荷的情侣已经站了起来,在他们两人对面,多了一妇人。
静夜里即使相隔很远,声音也会异常清晰。
只听男子向妇人道,“你来做什么?”
妇人却指住与男人一起赏荷的女子,厉声道,“不要脸的女人,不好好在家呆着,四处勾引男人,你说,你是怎么和我相公勾搭上的,说,说呀你!”
“你想干什么?回家去!”男人喝道。
“呵,我还没怎么样,你就心疼她了?她哪点比我好,让你魂不守舍连家也不回。早知你是个喜新厌旧的东西,我才不会嫁给你!”
“后悔了?好,我回去就写休书,让你称心满意。”
“啊,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当初我受了你甜言蜜语的欺骗,不嫌你官微职轻,不顾家里反对下嫁于你,本以为你能一辈子珍爱我,没想到你现了原形,撇下我在外面偷腥,你是不是人啊!”妇人声音悲愤地道。
“当初我是真的喜欢你,可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就摊牌了吧。不管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都要纳了她。”男人道。
“不,我不让你纳妾,你敢让她进门,我就死给你看。”妇人痛哭地道。
男人一听妇人要寻死,也没有再接话。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子,这时却开口了。
“姐姐,你男人已经讨厌你了,你还霸着他干嘛?说什么你当初下嫁他,就跟多委屈似的,你男人早和我说了,你嫁他之前,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你还想他怎样珍爱你?我要是他,我老早就写休书了,岂会和你度过这些年?”
“你,你住口!”妇人虽是怒喝,声音却弱了下来,明显的少了底气。
“是你自己来吵我们的,还要我们住口?”女子道。
妇人扬手向那女子打去,被男子抓住向后一搡,妇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男人便搂着他身旁的女子,离开荷花湖,向远处去了。
静下来的荷花泊,只闻得妇人悲凄的低泣,只见得月光下悲伤的影子。
文锦脸色有些苍白,陷入了沉默。
陌瑾轩十分后悔到这里来,本是想让她欣赏美景,忘掉阴霾,却弄巧成拙。他长这么大没为什么事后悔过,但此时,他宁愿时光倒流回一个时辰以前,即便那时他等她等得正焦灼。
“我们到相府吧。”陌瑾轩提议。
“不,我有些冷,想回宫了。”文锦说着站起身来。
因是夏季,即便在外面也是有些热的,文锦却感到冷,让陌瑾轩越发后悔自责。
他微一沉吟,随她站了起来,将转身离开的她拉回面前。
“明天我将在宫中宣布我们的恋情。”他用坚决的语气道,同时在心中构想着一个浪漫的求婚场景。当然这个情节他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明,明天相国不是要到唐国去?”对他这个决定文锦感到有点突然。
“隔天再走不迟。”文锦这个样子,他怎么放心离开!
“不,国事紧要,你明天去。”文锦知道是她的态度让陌瑾轩放心不下。
见陌瑾轩沉吟不语,文锦故意扳起脸庞道,“你想违抗君命吗?”
“臣,不敢!”见她情绪似乎好了一些,便没再坚持,微微躬身道。
文锦想笑他的样子,却只偏过头,抹了抹泪。
她暗暗自责,他为国操劳奔走思虑,而她却只想着自己的事情,这哪象一个国君啊。
无论如何,在他走之前,她不可以再影响他的情绪。
此时妇人已经离去,生意人挑着担子回家了,荷花也如含羞少女般合上了花瓣,为明晨的盛放做着准备。
两人牵手漫步在优美静谧的湖畔,低低细诉与叮咛,直到三更天,陌瑾轩才送文锦回宫,自己也回了相府打点行装,准备翌日赴唐。
陌瑾轩一走,文锦的心也似乎被他带走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想出寝宫,便在内室里画画看书打发时间。
“女主,这夏天怪热的,到花园走走吧。”婉走到她身后,说道。
“我不热。”文锦正捧着竹简看着,淡淡地道。
“不热走动走动也好啊,总在屋子里会闷出病的。”
文锦想了想,“好吧。”
便带了婉和飞鸟向花园走去,经过朝堂后身的时候,忽想起给晋国准备礼物的事,便来到司政堂,刚刚步入院中,听得堂内夫叟和一个男人在谈话。
那男人声音很熟,讲话语速比较快,应该是近卫总臣。
因两人提及洛明宫,文锦便停下脚步倾听。
只听夫叟道,“你是说,文淑公子她跑了?”
“我只是这样猜测。二夫人说,她出门访友,一时半会回不来。”总臣道。
夫叟唏嘘道,“真没想到,文淑公子会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连自己的姐姐,当朝君主也要谋害。”
“不光你不信,我也很是意外,想那文淑公子,看上去多么温柔娴淑。”总臣叹了一下,“当初我也是没认清这案件的复杂性,只道是张太医下毒灭口,匆匆了案。亏得陌大人明察秋毫,暗中调查,才纠出幕后真凶。”
“总臣,那两人会不会因受刑不过,才——”夫叟道。
“绝无可能。所供之词每个细节都对得上,确是文淑公子。”总臣很笃定地道。
“那文淑公子和张太医是什么关系,为何张太医会为她顶罪?”
“说来文淑公子可真有手段。”总臣道,“她雇人绑架了张太医的妻儿,以其性命威胁张太医。张太医为保全家人,不得已为她顶包。”
“原来如此!”夫叟明白了。
“那现在有没有去追拿文淑?”夫叟问。
“那两人一招供,我就到洛明宫去了,那时文淑公子已经离宫,我便立即派人去追捕。”
“有了消息吗?”
“没这么快的。宫门守卫说,文淑公子前日就出宫了。我看,是要等陌大人回来,从二夫人口中逼出她的去向了,我已经把洛明宫控制住了。”
夫叟点了点头,“奏明女主了吗?”
“还没有。女主对这件案子的后续并不知情,所以还是等陌大人回来,由他亲自告诉女主吧。”总臣说道。
“这样也好。”夫叟道。
这一番对话,把文锦听得目瞪口呆,好不震惊。
他们好象说的是春毒一案,貌似那悬梁自尽的太医,并非提供毒水的人,而真正的幕后是文淑?
这怎么可能?文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哪里弄来的毒药水呢?
这时司政堂的门开了,近卫总臣走了出来,他看到文锦,先是一愣,继而马上施礼,恭谨地道,“臣不知女主在此,失礼之处望女主恕罪。”
“总臣,你们刚刚说的是哪件案子?”文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道。
“是——”总臣心道,既然女主听到了,就如实相告吧,“是女主肤疾一案。”
“肤疾一案?就是说,我的肤疾是由文淑造成的?”文锦惊愕中又带着些惊恐。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总臣道,为免文锦情绪受影响,他马上又道,“不过,还是听陌大人回来怎么说。”
文锦稍站了片刻,不再问什么,只怔然地转过身,向来路走去。
婉和飞鸟马上跟随左右。
文锦散步的心情已经没有了,本是想着要到洛明宫看看二夫人和文淑,现在,洛明宫让她伤心恐惧,再也不想踏足一步。
婉见文锦苍白沉默的样子,有些担心。刚刚逃出熊赀的魔掌,情绪还没有恢复,别又因为这事影响了心情。
回到寝宫,文锦有些头晕,被婉扶到床上休息。
“女主,要叫太医吗?”婉轻轻问道。
“不要,我没事。”文锦摇了摇头,一双受伤的眸子看着婉,“你说文淑为什么这样对我?”
婉猜测是因为陌瑾轩的缘故,但她不好说出来,“等找到她自然会知道的,女主不要想这件事了。”
“文淑恨我,她一定恨我,而我却不知道。”文锦心里难过,眼泪掉下来,被她随手抹去了。
婉赶忙递来帕子。
“我觉得自己好笨好傻。相信了熊赀,他把刀放在我的脖子上。关心着文淑,她却拿毒药给我吃。”文锦开始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偏偏鄀子让她这个智商捉急的人当了国君。
“女主说什么啊!”婉有些啼笑皆非。“你可是聪明又有才华呢。是谁提出改进农具,是谁想出了扶贫政策,是谁制定了减员缩支的英明举措?是谁酿制了那么甘醇的美酒?又是谁画了那些美丽的画?”
“女主受到他们的蒙蔽和伤害,是因为他们的狡诈,因为女主的纯真善良。”婉顿了顿,“我想,陌大人深爱女主,正是因为女主的这份纯,这份善。”
提到陌瑾轩,文锦心里某个地方又是隐隐作痛。为了疏解心情的忧烦,她到空间里画了半日的画,直到太阳西沉看不清画纸,才出了空间。
这一夜,文锦失眠了。东方泛白,她才合上眼睛,却又是梦境不断。
她梦到自己在熊赀的地下室,想逃又逃不出。接着又看到文淑,她温柔地笑着,杏眼如波,却又转瞬变成了妖怪,向她伸出利爪。
她惶恐避之,却突然镜头一转。
她看到自己梳着妇人的发髻,坐在床前认真作画。
见陌瑾轩开门而入,她放下画笔,轻盈地向他跑去,亲热地道,“相国,你回来了?”
陌瑾轩却只冷漠地点了点头,推开她,取了他的包裹,转身离开。
“相国,你去哪里?”她急问。
“去出访。”依旧是冷漠的声音。
“要去多久啊?”
“很久。”他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大步走了出去。
“等等,相国,等等我。”
她正在去追,陌母出现在她面前,说道,“你是个不洁的女子,别再缠着我儿了,离开他吧。”
“不,我爱他,他也爱我。”梦里的她大声喊着。
她推开陌母,发疯般地追了出去,却突然脚下一空,似乎踩进无底的深渊之中。
她悚然一惊,一下子跌回到现实中。
回想着梦中的一切,虽是虚幻,却也让她心里发凉。
怔忡片刻,她感到口中干渴,不想叫醒婉,便起身去取水喝,却不小心弄掉了杯子。
婉闻声提灯走来,见文锦站在案边,失神地看着地上的铜制杯盏,便知道她又在想不开心的事了。
她将文锦扶回床上,又去倒了水递给文锦。
文锦很快喝光了一杯水,一颗心终于暖了些,却再也睡不着,便让婉也坐到床上来,陪她聊天。
婉为了哄文锦开心,一个接一个地讲起了笑话,从别国讲到国内,从民间讲到宫廷。这个办法很管用,文锦果然笑了,尽管笑容里仍有那么一丝苦涩。
当听到某君主选妃的笑话以后,文锦若有所思。
婉以为她没听懂,又重新讲了一遍。
“婉,我也要选妃。哦不,是选夫。”文锦沉默了半晌后说道。
“女主是要和陌大人成亲吗?”婉眼神一亮,她早期盼这一天了。
“不,我要从民间,或者国子监选个丈夫,明天就开始。”文锦道。
婉差点没跌到床下去,“要重新选丈夫?那陌大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继续做他的相国。”文锦淡淡地道。
“女主,婉劝你还是不要放弃陌大人吧。”婉苦着脸劝道,“他回到鄀宫,得知他深爱着的人已另谋夫君,将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情啊!”
“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劝我了。”文锦停了停,“他会遇到比我完美的女孩,他会幸福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