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盛夏的午后,睡觉的时候最容易被睡意魇住,想醒却无论如何醒不过,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意识隐隐是跟现实接轨的,又深陷在梦境中无法自拔。眼皮似有千金重,想睁都睁不开。那种感觉其实是很痛苦的,安心的睡一场觉大抵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一般都是在人高度紧张,或者精神疲惫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江南对这种感觉很熟悉,类似考研,考司法的时候,漫长的一个夏天,都是在书山题海中度过。制定了紧密的时间表,总有这样那样的书要看,题要做...眼见就已经睡过头了,可是头脑中那样疲惫,空调的声音嗡嗡响。拼命的想醒来,却醒不来。自己潜意识里不停的唤着,听到自己的声音隔着萧索的烟雨重楼之后。
眼睛抬起一下又闭下,即便是睡着,大脑却不肯停止运转,做各种各样的题目,试卷也是换了一套又一套,明知道都是假的,那样辛苦,根本都是徒劳,也不会有半分的提高,时间还被蹉跎过去了。
那种源源不绝的无能为力,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一种煎熬。
其实这些年,读书停止了,翻看厚重的法条卷宗的日子也停止了。有的时候睡梦中却依旧十分忙碌,奔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赶在江爸爸咽气之前跪到他的床前,跟老人家道一声走好,谢谢这些年他的养育之恩...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来得及。潜意识中也是这样说,不停的告诉自己,醒过来吧,醒过来吧,离那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过就是一场梦...可是没有办法,睡梦中奔波的脚步不肯停止,就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连心都跟着那脚底板一起磨出血泡了,可是醒不来。
就像有生之年想起来,永远都愧疚不已。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煎熬啊,她怎么可能不怕?
所以,明知道有这样的一天,也知道不可能一辈子瞒下去。却仍旧想做一只蜗牛,将柔软的身躯缩在壳里。因为那感觉实在太痛苦了,她真的害怕悲剧会重复上演。
江妈妈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些年身体大不如前。不会比当年的江爸爸好。真相对他们这把年纪的人来说,就像是一种催化剂,反正不会是越来越硬朗的那一种。
无论当年的真相是什么,又有多少苦衷多少内幕,无论如何江爸爸却因此丧了命。在江妈妈看来,就不再会是轻易能渡过去的坎。
江南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过,要是能瞒上她一辈子多好...
如果恶梦注定要缠身,会将人的心灵一辈子困入其中。她想,就只让她做一只琥珀好了,不要再将秦秋彦也一并困进来。
但是,她知道,如果江妈妈再有什么闪失,秦秋彦的这一辈子只怕也要在这样的愧疚与煎熬中度过。
江南不是没有心量准备,一直一直都准备不好。她虽然很没出息,却不是软弱得什么都承受不了。她只是顾及他,很怕将他一并拖进来,那才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哭得太凶狠,没等江妈妈醒过来,江南果真先晕倒了。
秦秋彦喊来医生,对江南进行急救,索性没什么大事。很快便醒来了,医生将她安置在病床上休息。
一再再嘱咐:"孕妇不能太过情绪激动,否则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不保。"
江南也感觉到肚子隐隐的不舒服了,那痛触一下一下,跟抽筋一样。
医生脸色凝重,说是动了胎气。所以必须好好安胎,要不然后果严重。
江南不肯,执意要去等着江妈妈醒来。
秦秋彦已经说不动她,这个时候的江南根本听不进劝阻,她要疯了。
最后还是秦凉过来抱住她,爬到病床上,手臂揽着她的脖子抱紧她。秦凉很少这样抱她,江南以为,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抱过她。
秦凉用整个小身子贴紧她,很乖顺温柔的叫她"妈妈"。
他说:"妈妈,你要听话,不能太任性了,否则奶奶醒过来只怕会更难过。你肚子里还有宝宝,那是送给奶奶最好的礼物,不是么?她现在那么伤心,我们不能连这个礼物也不能帮她保住。所以在奶奶醒过来之前,你得好好照顾宝宝。否则奶奶才真的不会原谅你,我和爸爸也会很心疼。妈妈,你是奶奶的孩子,她一定希望你乖一点儿,听话一点儿,否则她也会伤心的。你听医生的话,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会一直帮你守着奶奶,等她醒过来,她不会有事的。"
江南伏在秦凉的小肩膀上,情绪渐渐平稳,只是抽抽搭搭的不停啜泣。
秦凉这一辈子似乎只对江南说过这一次。
"妈妈,我和爸爸还有奶奶都很爱你,你不能有事,否则让我们怎么活。"
江南哭得更加汹涌了,却不再挣扎着去看江妈妈。
秦秋彦过来扶着她躺到床上,将被子替她盖好,轻轻拍打她,慢慢将她哄睡着。
秦凉站在床边定定的看着,江南哭累了,很快便睡着了。那时候天早已经黑了,病房内有明亮的灯光,如霜一般打在她的脸上,整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嘴唇也很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看着那么虚幻,像是用宣纸扎起的假人...只抽搐时沾了泪珠的睫毛会轻轻的颤,才觉得,她是真实存在的。
江妈妈被抢救很久,总算醒过来了。推进病房时,病情还不是特别的稳定。血压仍旧很高,不可以马上就压下来。
医生嘱咐,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儿刺激。这样的病例很多,如果突发得太严重,极有可能导致病人半身不遂,极可能一直只能躺在床上了。
秦秋彦根本不敢往跟前凑,甚至不敢着老人家的面。
江妈妈的情绪极不稳定,秦秋彦怕自己只要一出现,她根本无法承受。
所以要将自已像瘟疫一样藏好,不能扩散传播。否则是会要人命的...他深深的吸一口气,倚到医院冰冷的走廊墙壁上,鼻息是消毒水蔓延的味道,像是要一点点的杀死他。在他嗅起来,那便是死亡的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