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法官,你好。是来看江律师的?"
纪梦溪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也才恍如隔世一般的回了神,像深临梦魇太久,这样镇定自若的男人,眼里仍旧明晃晃的闪过一丝慌恐。
离正扬笃定,他很担心也很害怕。
于是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吧,江律师没事了,只是很可惜,孩子没保住。"
纪梦溪回望过来的一张俊颜刹时间雪白,眸子眯了眯。方才想起眼前的男人是谁,他的记忆力本来不弱,可是这个时候头脑不清,而且异常混乱,从来没有这么混淆不清过。即便大案要案临头,他也是出了名的临危不乱。可,这一刹那不行,纪梦溪觉得自己的脑筋是不转悠的,根本没办法思考。从听到江南从楼梯上滚落的那一瞬间开始,大脑便一片空白,太多的没想到,但跟她的性命堪虞比起来,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接过离正扬递上来的烟,才张口说话:"谢谢。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不好过是一定的,之前醒了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被南风给哄睡着了,才安静下来,估计没一段时间,只怕缓不过来。"看了他一眼:"纪法官跟江律师不是朋友,进去看一看她吧。"
纪梦溪手指间夹着烟火,明明闪闪的,绽在他乌黑且深不见底的瞳孔中。
进去亦或不进去,这也是他给自己设置的一个两个选项的选择题。他已经来了很久,久到自己都忘记时间,只记得自己的车子就跟在那辆救护车的后面,而后看着薄南风抱着她下来,裙摆上的血红颜色让他心惊,惊到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想一个问题,进去或者不进去?如果有一个你心心念念的人,她活得不好,看不到,便想着,她或许是好的,心里便能安生一些。如果亲眼目睹了那些不好,便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放任下去。
江南跟他说过,她过得很好很幸福。他除了远远的看着,似乎做什么都是多余的。有一个人将她护在心口上,她觉得温暖,那便是最好的。
所以,他想了大半日的时间,仍旧只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烟火快烧到手指,没吸一口,想起来掐灭。
"谢谢,既然她没事了,我就不进去了。还有事,先走了。"
开着车往回走,一双手握着方向盘狠狠打颤。发现走不了,不得打到路边停下。车内很封闭,没有风,却像有柳絮吹拂到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探,泪流满面。于是什么都不再想,立即掉转车头开回去。
宋林爱听到敲门声去开门。没想到是纪梦溪,看来走得很急,呼呼的喘着气。
一出口声音沙哑:"江南呢?我能不能看她一眼?"
宋林爱一直觉得纪梦溪也不容易,当初她是挺纪梦溪的,觉得他和江南各方面都很合,倒不是因为受过他的恩惠,被他买通。不过后来薄南风和江南走到一起了,让她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现在看来,薄南风是值得江南去选择的。只是惋惜了这个男人。点点头:"去看看吧,她睡着了,你轻一点儿。"
叫上孙青出来,然后关紧门。
病房内一刹那安静得无与伦比,只有江南浅淡的呼吸,像花蕊一样羸弱。
纪梦溪觉得不真实,便不得凑近去看。阳光打到她的脸上,一层层若有似无的光晕,越发显衬得脸色苍白,透明一般。曲指抚上去,想起男人才会有的执念,明明是深思熟虑很久,以后漫长的人生中,又时不时会翻出来去想,当年放手得是对是错?
跟薄南风唯一不同的,这个男人的指掌温热。轻轻抚在她的脸上,有些疼有些痛,再爱她也替她担不了分毫。
江南睡梦中觉得脸上痒痒的,有什么打到脸上,下雨了一样。扬首看上去,果然是漫天的细雨纷纷,每一下都打在脸上,不冰冷,却是带着温度的。
觉得很漂亮也很唯美,梦里是一方净土,任何的疼痛和伤心都没有。更不觉得失落,心情温和而饱满。就想要寻觅一个人,让他跟着一起感受。
纪梦溪听到那声呓语缩回手,像被烙铁烫伤。
江南隐隐笑了一声,来自睡梦中,很轻微,然后说:"南风..."
长睫似蝶如翼,薄光中轻轻的眨动,似乎就要醒来。
纪梦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阮天明一直没有离开,知道苏瑞不会跑,薄南风那一下下手太重,估计将她的心都打碎了。半侧脸一直肿着,从回来到现在一句话没说,无声无息的进卧室里去睡了,看着沉而乏。
他不知道薄南风怎么一口咬定这事跟苏瑞有关,在他看来,这次苏瑞真的是冤枉的。但他又从不质疑薄南风的判断力,他跟了他那么多年,就几乎没见他有出错的时候。
只是不想看到这对兄妹反目,如若真与苏瑞有关,以薄南风的性情,只怕真的会撕破脸。
阮天明打了一个冷战,焦灼的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将窗子打得大开,晚风席席的吹进来,将头发衣衬都鼓吹起。觉得心烦意乱,不得掏出根烟点上狠狠的吸。
只等手边的电话响起来,然后听薄南风说,他要过来了...
不敢想,觉得苏瑞的死期要到。
转了两圈,还是一把将卧室的门板推开。
苏瑞蜷缩在床上,跟他料想的一样,根本没有睡,目无焦距的盯着室内的天花板,灵动的大眼无光涣散。想来这一刻的苏瑞已经绝望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那半边耳朵到现在仍旧嗡嗡的响,时而清析时而迷幻的。幸那只是一只手掌,掴上去,不过是疼。不是利剑,如果是,估计薄南风仍会当场要了她的命。
苏瑞吸紧鼻子,一千遍一万遍的想过,情节到了这里,仍旧情不自禁的酸触,想要掉眼泪。觉得时光太快,一晃而过便到了今天。如果当时她和他没有死里逃生,是不是就不用像今天,执手相看泪眼。哪怕过了那道奈何桥,谁也再不记得谁,至少他的人生里程中,陪他走过最远最艰辛的一条路的女人是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