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恍便是五年。

夏日的海城，总是很热，这种热，像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骄阳似火，穿过重重的云层落在了地面上，一家贵族幼儿园外面，外面早就停了各种各样的豪华座驾。

莫云泽坐在车内，看着手中的文件，五年时间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当然，如果说变化，那只能说岁月让他变得更加沉稳，冷静。

眸色低垂间，有微微的冷光在里面酝酿，旁边莫心说道：“大少，小少爷快放学了。”

莫云泽放下手中的文件，交给了一旁的莫心，眸色里竟然酝酿出了淡淡的暖意，似乎这样，他才像个活人一样，这个时候，冷厉的凤眸温暖的如一潭平静的水，荡起丝暖意。

“好，我过去接他。”莫云泽说着下了房车，他身上一件雪一样白的衬衣，黑色的长裤，如此简单的装扮却衬出他不凡的品味，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尊贵之意。

幼儿园里，莫盼归却是跟同学打架，身后跟了一个女孩子，比他个头矮一点儿，但是胜在漂亮，小小年纪，便已经生的水灵灵的，一双乌黑如玉的眼睛，如同一对静默如水的画。

可是因为哭泣的缘故，双眼红肿，显得分外可怜，她拽着莫昐归的衣服，叫着：“昐归哥哥，盼归哥哥，别打了，老师说了，打架不好！”

莫盼归虽然个头比班长小了一点儿，但是胜在打架剽悍，刚开始虽然没有进展，可是打到最后有了实质性的突破，竟然将大班长压在地上，往死里揍。

老师很快来了，瞧见这两个人扭在一起，忙上前把两个小朋友分开了，忍不住教育道：“莫盼归，怎么又跟人打架？”这小不点，别看小小个，但是可爱惹事了。

莫盼归看到老师来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了：“老师，是他先骂我是小野种，有娘生，没娘养，我才动得手！”

还没有等胖班长说话，他倒是先开了口。

班长气得嘴巴鼓鼓的，涨红着小脸说道：“是你先把墨水挤到我衣服上面的。”

老师这一看，果然瞧见班长白色的衬衣上满是墨汁，不由拧眉，却听莫盼归身后的小女孩儿开口说道：“老师，班长先骂人，这样是不对的，而且，是他先动手打盼归哥哥的。”

小女孩儿明显比其他两人都小一岁，这时候倒是怯怯的开了口。

“是这样吗？”老师看着几人，不说莫盼归的身份，就连班长的出身也相当了不起，她来来回回的看了一圈儿，这才说道：“韩玉，你是盼归是同学，大家要互相帮助，互相关心，不能骂人的，而且，说别人是野孩子，这是不对的。”

韩玉委屈极了，可是嘴笨，实在说不过莫盼归，再加上那个马屁精，整天围在莫盼归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他也难受，老师这么说，他其实知道错了。

可是自尊心不允许他跟莫盼归道歉，所以硬着脖子说道：“老师，我没有错！”

莫盼归平时可坏了，整天变着法儿的欺负他，老师只知道他好的一面，从来不知道他私下里是如何调皮的，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道歉。

这么僵持下来，谁都不肯服输，老师怎么教育也没有办法，两个小屁孩一个比一个自尊心高，最终老师叹了一口气：“盼归，韩玉，马上要放暑假了，你们两个先和好不好？”

等韩玉不甘不愿给莫盼归道歉之后，盼归才牵着妹妹离开，小声的对她说道：“丫丫，我们今天又赢了，摸摸头。”

“可是，哥哥，这样对韩玉不好吧！”丫丫嘟着小嘴，认真的问道。

瞧她那认真的小模样，莫盼归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脸，故作认真的说道：“傻瓜，你忘了韩玉是怎么欺负你的，哥哥这是帮你报仇！”

丫丫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嗯。”莫盼归替她理了理辫子，又替她整了整衣服：“丫丫，你是女孩子，打架的事以后由哥哥来就好了，爸爸说，男孩子要保护好女孩子，所以你由我保护就好。”

丫丫笑了，露出一口白白的牙：“哥哥，我会想你的。”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莫盼归身上的制服刚刚打架的时候也扯开了，扣子掉了两颗，他没找到，想着等会儿回家再说，可是没有走多远，便瞧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盼归的眼睛一亮，小小的身子便扑了过去：“爸爸！”

那一声很是明亮，就像小宇宙爆发了一个，小人儿扑过来的时候，莫云泽将他搂在了怀里，感觉到男孩子身上有蓬勃的热气，还有淡淡的汗味儿，就那么冲刺到他的鼻子里。

他身上很温暖，男孩儿搂着他的脖子，惊喜的叫道：“爸爸，你怎么来接我了！”

这一刻，莫云泽才感觉自己的心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心脏灌满，他眼底是柔柔的软意：“爸爸想你了，就过来接你了。”

“爸爸，我也好想你！”盼归小脑袋抵着他的大脑袋，咯咯直笑。

莫云泽抱着儿子上了车，莫心恭敬地拉开车门，这几年，也只有在盼归面前，莫云泽才会露出一丝人气，这几年，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当年楼家落败后。莫云泽突然跟苏哲合作，重新创办了玖恩国际，专门以珠宝为主，很快走向世界潮流，然后这两年，又以苏玖为命，创办了一家类似于童越那般的工作室，当年苏玖一直有这样一个梦想，莫云泽也一一帮她实现，仿佛这样，她还会回来一样。

这几年，莫云泽跟苏哲都很忙，两人虽然不提苏玖，可都知道彼此心里有一个阴影。

那就是，苏玖之死，苏玖死了五年，每一个忌日，莫云泽和苏哲两人会放下所有的事情，去墓园陪苏玖，那一天，他的心情恶劣十足，哪怕是盼归都不见。

盼归是莫云泽亲自取的名字，小家伙越长大，越是可爱，可是莫云泽从不假手于人，当年陆云薇逃走之后，莫云泽就开始照顾起盼归，衣食住行，他样样关注。

这几年，盼归在他身边也养得极好，眉眼越是长开，越发像苏玖，一样精致的眉目，漂亮的大眼睛，就连小巧的鼻子都跟苏玖如出一辙，很多时候，莫云泽觉得盼归呆在自己身边，就好象苏玖还在，明明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死于五年前。

可是，他心里一直有一个执念，这五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莫淮有想过让他重新订一门亲事，苏玖死了，他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一个牌位，可是莫云泽别说相亲，平时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女人，唯独一个莫云歌还能在他边上说几句。

工作上，他雷厉风行，冰雪无情，私生活更是一丝不苟，没有任何绯闻。

曾有女助理有意勾引他，莫云泽直接将其辞退，并通报批评，打那开始，公司里没有一个人敢来招惹他，这样的男人，虽然优雅迷人，可是高高在上，天生有一股说不出的矜贵。

可是性子凉薄，谁敢沾染半分，除了盼归在他身上，他卸下一身风霜，展露父子天性。

这几年，莫云泽的性子变化，莫心看在眼里，五年前他本来不爱说话，这五年他更是变得沉默寡言，如非必要，他素来不会多说什么，哪怕公事亦如此。

可是，他很忙，经常全世界各地到处乱飞，可该陪儿子的时候，哪怕有天大的事情，他都推掉，且不说，莫云泽虽然没有拿莫氏的股份，身价却不减当年半分。

“爸爸，我今天放假了。”小家伙骨碌碌的瞪着眼睛，漂亮的紧。

“嗯。”莫云泽点头，其实盼归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他了，跟着小孩子手牵手的走出来，末了还给人家理了理衣服，整了整辫子，当时莫云泽嘴角抽了抽。

然后，他迈着小短腿边往这边着，模样随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看盼归的样子，莫云泽也知道这小子又在学校跟人打架了，不过他并没有打算过问。

“爸爸，你上次答应我要带我去法国的，而且，这个期末我拿了第一名！”盼归很狗腿，爸爸对他是很好，可是对他也极为严格，他虽出身名门，可是生活待遇什么跟普通人差不多，就连在这所贵族学校读书，还是太爷爷允许的，不然他一定要去普通的幼儿园。

不过，对于盼归来说这没有什么，他对这些也不稀罕。

“爸爸是有这么说过，不过——”莫云泽顿了一下，看着自家儿子。

盼归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衣角，红着脸道歉：“爸爸，对不起，我今天跟人打架了。”

“嗯。”莫云泽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不应该骂我没有妈妈，不应该说我是野孩子，爸爸，因为他骂我，所以我才忍不住动了手。”盼归说着，说着，眼里的金豆豆就掉了下来，样子委屈的紧：“爸爸，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就早早一个人没有妈妈，早早是不是怪物？”

这话，瞬间击中了莫云泽的心底最柔软的一处，他的眼眶蓦地红了：“对不起，早早，是爸爸的错，早早是有妈妈的，早早跟所有的小朋友一样，都有妈妈的。”

盼归哽咽两声，抬起胳膊在小脸上一抹，嘴唇粉嘟嘟的：“爸爸，你告诉过早早，在学校里不能跟同学打架的，早早一直都记得，可是他一直欺负我，一直说我没有妈妈，我明明有妈妈的，我天天看到妈妈的照片，可是为什么妈妈不回来，她是不是不要盼归了？”

孩子的话，总是无心的，可同样是伤人的，莫云泽听着盼归的话，心如刀割，紧紧的搂着他，拍着他的小肩膀，心酸得难受。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儿子苏玖死去的消息。

“早早有妈妈的，只是妈妈在忙，没办法回来，早早再等等好吗，等早早长大了，妈妈就会回来了。”编织这么美的一个梦，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

“爸爸，真的吗，你没有骗我？”盼归眼底还沾了泪，亮晶晶的，可是眼底的期盼如同一团火将他的心底疯狂燃烧。

莫云泽忍着心中翻滚的情绪，声音压低：“爸爸从来没有骗过早早，每次答应早早的事情都会做到，所以，早早再相信爸爸一次好不好？”

“好，爸爸，我相信你，爸爸别忘了，这次带我去法国玩！”盼归伸出手，去勾莫云泽的小手，大手跟小手交叠在一起，形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好，爸爸答应你！”莫云泽点了点头。

法国之行很快，因为盼归也放暑假了，有大把时间，所以莫云泽的公事交接给苏哲之后，就准备前往法国，临行之前，盼归去了楼家看外公，舅舅。

这些年，楼瑾之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差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而苏哲也一直在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不管过去如何，他对他和苏玖做过什么，他始终是他的爸爸，而今，楼瑾之变成这样，其实他看着也难受。

楼瑾之总是会拉着苏哲的手，迷迷糊糊的叫起苏玖的名字，说着对不起。

每当这样，苏哲心中痛意百倍。

盼归临走之前，特意来看舅舅，见了苏哲，就搂着苏哲的脖子，撒娇：“舅舅，我好想你啊，我好久没有看你了，你有没有想早早啊？”

“想，当然想，这次去法国打算玩多久，要不要舅舅陪你一起去？”苏哲看着盼归犹如看到苏玖，小家伙真的长得很像苏玖，连眉眼都特别清亮。

“舅舅，你有时间吗？”他问得认真。

“有啊，只要早早喜欢，舅舅都有时间！”苏哲说。

“那好啊，我要跟爸爸和舅舅一起玩，你们平时都忙，我都看不到你们！”盼归大声叫嚷嚷，可是临行之前，苏哲又有事情耽搁了，法国之行去不了。

不由歉意的摸着盼归的小脑袋，认真的说道：“对不起，早早，舅舅有点儿事去不了，不过过两天，舅舅去法国找你们，好不好？”

盼归虽然不高兴，可是瞧着爸爸，又瞧了瞧舅舅，最终无奈的叹道：“好吧，舅舅，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不过下次你再失约就要变成小狗狗了。”

苏哲，莫云泽满头黑线。

苏哲看着莫云泽，无声问，这是谁教的？

莫云泽耸了耸肩，表示完全不明白。

上了飞机后，盼归就像一个小鸟脱离金丝笼一样，在飞机上蹦蹦跳跳，他经常回郦城，一般情况也是坐飞机，这是第平欠，坐莫云泽私人飞机，去法国。

等早早闹够了，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笑着说道：“爸爸，你真棒，我太爱你了！”

“早早，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为什么想去法国？”莫云泽搂着儿子，将他抱上了沙发，小家伙最近胖了不少，不过胜在人精神帅气，无论穿什么都酷劲十足。

尤其今天穿了一件绿色的翻领POLO衫，下身上卡其色短裤，足下是一双白色网页足球，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盼归的眼珠子转了转，看起来精灵的很：“因为丫丫想去，可是丫丫没有去，我就代替她去看一看，爸爸，下次我们去法国，你能不能带丫丫一起去？”

“丫丫是谁？”莫云泽好奇的问。

“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爸爸，丫丫跟我一样可怜，她没有爸爸。”盼归说得可怜兮兮，一对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浓浓的担心。

“嗯，下次你可以请你的朋友到家里玩。”莫云泽虽然能陪早早的时候，不会假手于人，可是有时候，他忙起来也顾及不到。

如今莫公馆，除了张妈，还有一个管家，其他人都不在这里，妈妈虽然好了，但是由于年轻的时候，身体没有保养好，常年生病，一直养在京城。

别人，他也不放心，所以早早的童年生活也很是寂寞。

可这孩子不说，性子倔强的紧，跟他小时候一样。

“谢谢爸爸！”盼归抱着爸爸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其实这次去法国，他本来也想叫丫丫一起的，可是丫丫说她没有时间，而且去那么远，她妈妈也不会同意。

到了法国，盼归还在睡，莫云泽就抱着儿子进了酒店，莫云泽本来想叫他起来洗个澡，可是见小家伙睡得正香，他就进去先洗了个澡，等他从浴室出来，瞧见盼归握着小拳头，托着小下巴认真思索，那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莫云泽忍不住出声问道：“早早，在想什么呢？”

“爸爸，我们到了？”早早看着房间的情景，迷迷糊糊的问道，前半程他还有精神，自顾自乐，可是到了后半程，就坚持不下去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对啊，饿不饿，爸爸带你下去吃点东西？”莫云泽笑问。

“爸爸，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睡着了！”他挠了挠头，眸子里噙了一丝歉意：“我答应爸爸，要陪爸爸说话的，早早失言了，爸爸，你罚我吧！”

儿子这么体贴，让莫云泽心猛地一酸：“傻瓜，爸爸也睡着了，下飞机的时候才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