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莫云赫和景榆相对而座，男子高大俊美，女子优雅淡然，就那样一瞬不瞬的对视着，仿佛在较量一样，先说话的那一个肯定是输，终于，还是莫云赫打破了沉默。

“景榆，还是你赢了。”莫云赫唇角掀着淡淡的笑意，温润如玉，声线偏浅。

叮叮咚咚，仿佛响于山水之间，明而亮，清而雅，让人听过再难忘却。

景榆不置一否，身子朝后懒懒一靠，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莫二公子说笑了，在你们面前，我不敢称赢！”说这话时她眸色里竟凝了一丝淡淡的暖光。

莫云赫听到那个称呼，眸子里闪过冷意，随即无奈失笑，眸中勾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景榆，你非得用这么陌生的语气跟我说话吗，好歹我们曾经也是未婚夫妻！”

“好一对未婚夫妻，莫云赫，当年我没死在那场大火里，你是不是很失望？”景榆今天眉眼并无半点妆色，眼眸却是一亮一亮的，仿佛夜间的星。

其实景榆跟沈乐一样，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哪怕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都美得让人叹息。

莫云赫却微微一愣，随即失笑：“阿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那种人吗？”

“是啊，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只是更没有底线而已。”景榆眉头轻轻一跳，握着茶杯的手却有点儿轻颤，如果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

她的眼一瞬不瞬，似有温情脉脉，又有冷焰灼灼。

这双眼，真美。

可是，这番话，真毒。

莫云赫只觉得心口仿佛有什么用力一撕，再一扯，带动微微的痛，他勾了勾唇，笑的有点儿天真，有点儿凉薄的味道：“在你心里，我就这样？”这句话，似叹息，又似遗憾。

景榆却没有心情陪他回忆过去，当年的过去，她一直压在心底的最深处，不愿想，不愿触及，实在是她受得伤太重了，她的未婚夫把她放在悬崖边上，她的爱人又在她心尖上补了一刀，哪一个，都是疼，她换了一个姿势：“沈乐肚子里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做。”

“你该知道，我还没有结婚，我的第一个孩子只能是莫太太来生。”莫云赫说得轻抹淡写，可是这话地分明残忍至极。

言下之意，沈乐没资格怀他的孩子。

哪怕怀了，也要打掉。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不能要，也要不起！

景榆轻轻一笑，眼底闪拂出一抹冷淡的意味儿：“莫云赫，你既然没打算要孩子，为何让沈乐怀上的你的孩子，还是你们莫家人都是一样的始乱终弃！”

“景榆，我现在不能要孩子，你该知道，爷爷的规矩，如果爷爷知道了，乐乐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所以，你劝劝乐乐，让她早点把孩子打掉，免得——”说到这里，言辞之中竟然有一丝叹息的意味，似乎心有不忍，就连那琉璃色的眸，竟溢满痛苦。

可是景榆却只觉得可笑至极，她勾唇，凉凉浅笑，看着莫云赫像是认识了一辈子一样，又像是不认识一般，语气如沉沉的重，簌簌钉入心头：“云赫，你不知道乐乐已经为了你差点没命，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

她提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可真是从来不让我失望！”

莫云赫一怔，没接话，只是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她说他可真是从来不让她失望，其实这么多年，细数起来，他莫云赫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就连当初知道她跟莫云泽的事情，他都在等，等她给他一个解释，可是她却直接把这件事闹到了爷爷那里去，爷爷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允许宅子里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那一场灾难，不止是莫云赫的梦魇，同样是他的。

这五年，他想起五年前的那一晚，想起女人身体里面流出来的血，像是血色的玫瑰一样，从她身体里面一重一重的晕了出来，那个时候，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恨意。

她说，莫云赫，我恨你，以后不要让我见到你！

她恨他？她怎么敢，明明做出不要脸的事是她，她凭什么恨他！莫云赫感觉眼珠子有些烧红，就那样盯着景榆，似乎想从她眼底看出一丁点儿的退缩。

没有，只有执着的恨，不生不死，不灭不休。

莫云赫这个时候，竟然淡淡一笑，如沐春风：“彼此彼此。”

景榆紧紧的攥着小拳头，当年的事，谁对谁非她不想再提，如果不是莫云赫把事情捅到了莫淮面前，不会有那一夜满地的血，不会有那一夜生命的流逝，也不会有后来那一场大火，这个人想杀她的心思从未淡过，他是爱她，可是他同样恨她。

因为，她背叛了他，所以她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她会准备好一切离开莫家，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逃走，便被毁灭了一切，孩子没了，她也差一点葬身在那一场大火里。

不知为何，事情过了那么久，她以为不会痛了，可是这一刻，同样痛了起来，她五指不由自主的并拢，紧紧的攥着拳头，小脸一绷，仿佛在克制住自己的失控。

景榆，冷静点，今天你是为了沈乐来的，淡定，你跟他之间的恩怨以后再说！以后再谈！

她舒展开手指，却觉得有些凉意，吐字沉重：“莫云赫，当年谁对谁错，我不想谈，我今天过来只是来跟你谈沈乐的事情，既然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我也不求你做别的，把沈乐娶进门，我只要求，你给孩子一条生路！”

“景榆，你觉得可能吗？”他的语气轻嘲，似乎在笑她的痴心妄想。

景榆挺直了脊梁，沉吟半晌，才开口说道：“莫云赫，你不打算要这个孩子，难道还不能让沈乐生，当初可是你让她怀孕，你不负责也就算了，现如今竟然存了这种心思，莫云赫，我保证，只要你当作没这件事发生，我会把沈乐送出国，以后不在出现你们面前，哪怕沈乐以后嫁了人，这个孩子也跟你无关！”

当务之急，是保全孩子。

她太清楚莫云赫的手段，当年他对她爱意浓浓的时候，都能放一把火将她烧死，如今他对沈乐，说白了就是利用，孩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所以如果莫云赫不松口。

这个孩子，必须得死！

想想，就可怕，可是没办法，这就是莫家，不会允许一个不该存在的生命，会在他出生之前就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才答合莫家的铁血脾性。

莫家的少爷小姐，原配没有生出长子之前，是不允许任何私生子存在的。

她是想过让沈乐嫁进莫家，可是莫淮不会同意，莫云赫更不可能同意，如果他能点头，沈乐不会被逼得自杀，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躺在血色的大床上，她浑身都冷。

到底她们景家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莫家的男人！

才一次又一次受到这样的重创！为什么？

“不可能！”莫云赫依旧是淡淡的三个字，不容反驳。

“莫云赫，你——”景榆食指屈起，眼眸散发出一丝冷意，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不要太过份！”她是真恼了，其实按照她的本事，她自然能保沈乐周全。

可是郦城是莫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她不是一条龙，拿什么资格跟郦城第一豪门相提并论，这个结果她赌不起，她不能让沈乐有任何闪示，爸爸死前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妈妈和妹妹，可是她没有照顾好妈妈，她不能让自己的妹妹跟她一样步入绝望的深渊！

所以，她不能赌，哪怕有一丝危险，她都赌不起！

当年，莫云赫想除了她，哪怕她身在莫宅，他都敢一把火烧死她，如今沈乐，只会手段会更血腥，也更残忍，无论如何，她不允许沈乐刚从鬼门关逃过一劫就重投天罗地网。

“其实这件事，我其实是可以考虑一下的，不过——”莫云赫眼眸里透出一丝兴味来，在那琉璃色的眼眸之下竟然显得有几分璀璨奢华之意：“我有一个条件。”

景榆不动声色的望了他一眼：“什么条件？”

“嫁给我！”简单三个字，直截了当。

景榆一副你疯了的表情，她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阿榆，你别这么快拒绝我，当年，我们毕竟是未婚夫妻，结婚没什么不可！你嫁给我，到时候沈乐生的孩子就是我们两人的，当然，你如果不同意——”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清冷的眸溢着清冷的徐辉，定定望她：“再说，嫁给我，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景榆听到他这番话，觉得自己快疯了，五脏六肺都仿佛有人在扯着，他怎么敢，怎么敢有这种想法，娶了姐姐，还要妹妹的孩子，莫云赫，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有这种想法，她感觉呼吸有些不畅，就连肺部都沉了一口气一样。

稍微一扯，就能拉线心尖上的那根弦，她整个人也绷得紧紧的，就连后背都挺得笔直，吐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和一点：“你觉得有可能吗，莫云赫，你觉得发生了当年的那些事，你能豪无芥蒂的重新接受我吗，我跟你大哥上过床，你不在乎？所以，别逗了，这根本不可能，所以，我不可能嫁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莫云赫伸手徐徐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动作不紧不慢，伸手，捏杯，一饮而尽，茶微凉，有些苦涩的味道，带起舌尖一片苦涩，放下茶杯，他又从容叙了一杯，仿似听到她这番话神情并没有半分影响：“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考虑清楚，三天之后，我不保证沈乐的安全！”

说完，这话，放下茶杯，然后起身，长腿一迈，朝外面走去。

景榆只觉得一股子透心凉在心底蔓开，后背浮起了一抹冷汗，三天，只有三天时间，她如果答应了，置沈乐何种境地，她如果不答应，莫云赫就让孩子死，她知道莫云赫说到做到。

如果他不松口，这个孩子保不住！

怎么办？一想到沈乐期盼的眼神，一想到莫云赫冰冷的话说，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知道，莫云赫这是在报复，报复她当年背叛了他，可是，她该怎么办？

雅尚其实包厢里并没有设有监控，一般来说，这种私人场合，来这里约会的人都注重隐私，关了包厢门，谁都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长廊上或许会有监控，但是装得也比较隐蔽，毕竟雅尚不仅提供最好的享受氛围，同样照顾到客人的隐私权。

只是刚巧景榆跟莫云赫坐的那间包厢是雅尚最好的包厢，以前向晚常来，闲来无事就装了一个监控，只是赶巧他们今儿个坐了进去。

所以，一切皆是天注定，老天都帮她，她也没办法。

只是听完两人的谈话，向晚不说话，苏玖也没吭声，监控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两个小保安早就被赶出去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半天，苏玖感觉自己还没有消化完毕，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失真：“没想到，沈乐竟然有了莫云赫的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不一定能保得住！”向晚也敛了敛眸子这中的异色，淡然回道。

“为什么啊，孩子都怀了，当然要生下来，再说，只要把这件事告诉爷爷，依照爷爷对沈乐的宠爱，这个孩子一定能留下的。”苏玖向来不太清楚沈乐跟莫家的关系，但是瞧着每次沈乐来莫家，莫淮都会亲自见见这个小丫头，留她独自儿说会儿话。

不过，为什么沈乐会怀了莫云赫的孩子，她不是为了莫云泽自杀的吗？

苏玖觉得头大，一时半会儿没有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到底真相是什么，难道沈乐怀了孩子，莫云赫不肯负责，坚持让她打掉，所以她才一气之下选择了自杀。

可是，景榆为什么不说实话？她既然知道实情为什么不说出来？

难道是怕损了沈乐的清誉，也对，未婚生子，终究对于这些世家小姐有些影响，就算沈家的重心不在国内，可是没有哪一个豪门愿意要一个未婚先育的儿媳妇。

更何况，是莫家家样的封建家族，莫淮绝不允许沈乐进门。

想到这里，苏玖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

向晚轻轻一笑，眼睛微微一眯，却想得更多，莫云赫这个计策果然够狠，一箭双雕，如果说他从一开始就布这一个局，那么他赢了，景榆肯定会为了沈乐的孩子答应重新回到他身边，但是他怎么这么有自信，莫老爷子会同意他们两个的婚事。

她可是记得，当初莫淮死活不同意景榆嫁入莫家，难道现在就能松口？

依照莫淮的脾性，这事不太可能，但莫云赫言辞之中的信誓旦旦又怎么回事，他那样的人，如果一件事情没有把握，断断不会说得如此坚定，说得如此从容。

还是说，莫云赫同样谋划了一些别的事情，她抿了抿唇，语气带了一些叹息之意：“苏玖，你不懂，光是未婚先孕这一点已经犯了老爷子的大忌，不然你以为当年景榆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想到五年前的旧事，心底稍稍有些遗憾，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

苏玖一愣，她知道景榆跟莫云泽有过孩子，可是孩子怎么没的，她一直不知道，所以目光有些茫然，且傻，她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向晚，期待着她跟她解释一番。

这个时候，她完全忘记了，向晚怎么会知道莫家的这些内幕，这些事，她嫁进莫家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她又是从何得知，而且她跟沈乐熟，跟莫云赫熟，跟莫云泽更熟。

她跟莫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向晚站起身，晃了晃手腕，莫云赫都已经走了，再呆下去也没什么用，所以还是先回包厢吧，得到这么多有用的信息，她也得消化一下。

两人都没有看到，她们走了之后，莫云泽推门而入，而景榆站起身，突然搂住了他，低低唤了一句，嗓子都带着一股子哑：“云泽，你终于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莫云泽沉着的问道，语气焦灼。

“你坐下来，我们慢慢谈，不过——”景榆终于松开了他，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难言的郑重：“但是，云泽，你得跟我保证，你听了这些事，不能发火！”

莫云泽定定的瞅着她，景榆的眸色有些黯淡，可想而知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好，但是一双眼依旧美丽如昔，带着难言的雅意：“好，我不发火，你慢慢说。”

苏玖跟向晚一路沉默着回了两人的小包厢，向晚让人重新上了热茶和点心，待两人坐定，苏玖几欲张嘴，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向晚，向晚做了一个无声的动作，一杯茶喝完，才觉得好受一点儿，声音徐徐说道：“我知道你很好奇，可是莫家的这些旧事，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不过，有些事情，你怎么逃也逃不掉，你早晚都要知道，只是现在，有些话不应该是我告诉你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带了一点儿深意，欲语还休，却让人心痒难耐。

苏玖惊讶的瞪大眼睛，好一会儿才寻到自己的声音：“向晚，为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