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住自己的家，可是，我的家在哪儿？每个孩子都有妈妈，我的妈妈去哪儿了？妈妈是不是觉得子霖不乖，不够聪明，所以不要我了？”

伊念珠泪如雨下，紧紧地抱着他：“孩子，不是这样的……你有一个好妈妈，她很爱很爱你，可是，她的身体太差了，去另一个地方养病了……”

“妈妈她为什么身体差，是因为没吃饭吗？”

“不是……”孩子还那么小，该怎么说呢？

直到他懂事之后，偶尔从佣人的口里得知了一些零星的片段，在一个雨夜，他冲到了徐海东的家中，找上了一直疼爱他的伯母。

他浑身湿透了，头发贴在头皮上，整张脸比白纸更苍白，他气喘吁吁，双手捏着拳头，站在伊念珠的对面。

看见他的模样，伊念珠什么都明白了，她叫佣人将徐夏彤带回房间，偌大的客厅里站着两人，他终于开口：“伯母，这是真的吗？”

“孩子，你已经知道了？”

他沉默，红红的眼睛像极了猎豹：“我想知道真相，关于妈妈的真相！”

伊念珠用浴巾裹住了他：“你懂事了，这件事也瞒不住你……”

之后，徐子霖被她抱在怀里，听着她的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所谓的真相！这个真相令他恨透了父亲……以及那‘一家人’。

徐子辰、徐子墨，他们都是莫世茹的孩子，莫世茹是爸爸的现任妻子，爸爸的原配是妈妈，明媒正娶的妈妈……却输给了外面的女人。

伊念珠说到：“子霖，不要恨你爸爸！这件事我也有错。”

她有错？她能有什么错呢？

对着他的眼睛，伊念珠说：“当初你爷爷在世时，最大的愿望便是看见孙子，你也知道，徐氏这么大的产业，如果没有男丁接替，那将是多大的灾难！你大伯是家中的长子，可是我没用，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再无所出，所以，你爷爷将希望放在你爸爸身上，希望他能为徐家添丁……”

重男轻女多么的可怕！可怕到足以毁掉一个家，足以杀死他的妈妈，足以让他从小到大活在痛苦中！

“当年，你的爸爸妈妈非常恩爱，可是结婚多年想尽办法都无法生育，后来，在你爷爷的压力下，你的爸爸认识了莫世茹，没想到她很快怀了孩子，爷爷知道后开心得不行，将她接回了徐家的老宅安胎，而你妈妈则……”

小三凭着肚子登堂入室，原配妻子因为无所出而忍受一切，堪比万恶的旧社会那般可恶！

“唉！这个莫世茹也真是……她仗着自己有孩子，在徐家作威作福，有时间就去欺负你妈妈，你妈妈或许是爱极了你爸爸，又为了孩子着想，所以处处让着她，一来二去，莫世茹就将自己当成了徐家的准媳妇！”

徐子霖不断隐忍着：“后来呢？”

“后来，莫世茹生下了男丁，你爷爷和爸爸整日捧在手心里。孩子出世后，你妈妈在徐家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可是碍于云家的面子，他们一直没有离婚。之后，你爸爸就跟莫世茹搬了出去，那时你的妈妈被逼得快疯掉了，徐家因为她的失宠没人搭理她，也就剩我时常会看望她，陪她说说话……”

深呼吸，整个世界只剩下深呼吸。

“一个月的时间，你妈妈瘦得吓人，连我都快不认识她了，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道尽了所有。

徐子霖处在变声期的声音略显沙哑：“接着徐子墨就出生了。”

“是！两年后，子墨出生了，你爸爸因为一连得了两个男孩，开心得不行。可问题也来了，孩子有了，身份却是私生子，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于是，那一夜，你爸爸回到别墅找到你妈妈，希望她同意离婚。”

都说男人无情，这一点徐子霖见识到了，是爸爸教会他的！

“那一夜，也是一场大雨，你妈妈为了留住他，将家里所有的伞都藏了起来，收起了他的车钥匙，掐断了家中的电话，让他在别墅里度过了一夜……也就是那一夜才有了现在的你！”

他能说妈妈很可悲吗？

一个女人为了留住一个男人，居然使用这么疯狂的手段，不是爱到了骨子里，便是卑微到了血液里。

“第二天，你妈妈同意离婚了，很快他们便签下协议。当时你妈妈什么也不要，只带走了一个旅行箱的东西，都是你爸爸送她的礼物，她就这样离开了徐家，回到了云家，遭受了许多的流言蜚语……”

眼前模模糊糊的，妈妈离去时的背影渐渐浮现，拖着孤零零的旅行箱，将一切的烦恼束在脑后，迈着无力的步子，一步一步远离了苦苦守候的家。

妈妈，你的心该有多苦？

“回到云家后，你妈妈整天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她吃得不好，睡得不好，整个人憔悴极了！那天我带着补品去看她，发现她有呕吐的迹象，还以为她的胃部出现了什么问题，急忙将她带去医院，检查后发现她竟然怀孕了！”

徐子霖知道，在妈妈肚子里折腾她的小家伙就是他！不知妈妈是否因为有了他而感到喜悦呢？

伊念珠松开手，为他擦干头发，这个男孩漂亮极了，眉眼跟石楠一模一样，可是脸型却像极了徐海博，他集合了两人所有的优点，也遗传了石楠特有的忧郁、深沉。

“你的妈妈知道有了你，兴奋得又哭又笑，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徐家人的耳里，云家也表态，希望你爸爸将你的妈妈接回徐家，毕竟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徐家的孩子，怎么能流落在外呢？可是，有一个人不答应，她就是莫世茹，她说……”

提起莫世茹，这个整天只知道花钱购买奢侈品的女人，爸爸就是她的摇钱树，她怎能同意妈妈回来？

“她说什么？”想通了，他越发平静。

“她说……你妈妈很可能是跟外面的男人有了孩子，毕竟……毕竟这么多年，你的妈妈都没有生育，刚离开徐家就怀了孩子，的确令人怀疑。”

“可是爸爸知道。”

“他知道，可是……男人总会被女人蛊惑，这一点你长大就明白了！莫世茹是他的枕边人，又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你爸爸心中的天秤自然会偏向她！”

男人的愚昧他也算见识到了，也对！如果爸爸足够有主见，就不会因为爷爷的压力跟莫世茹在一起，不过也不尽然，也可能是因为不够爱！

爸爸不够爱妈妈，所以，才会弃如草芥。

也可能，爸爸从未爱过妈妈，所以，才会相信流言蜚语。

“后来呢？”他想知道妈妈是怎么去世的，这一点大家忌讳颇深，谁也不愿透露。

“后来……你的爸爸相信了谎言，甚至因为尊严受到了侮辱，他作出了一件最糊涂的事……”她不知道将这段历史告诉一个不大不小的孩子，究竟好还是不好，但是徐子霖已经长大，他有了自己的思想，也有了拥有的知情权。

就算她想瞒，子霖这么聪明，一定会千方百计从云家人口中得知，而到时，听到的就不一定是真相了。

咬咬牙，她说到：“你的妈妈辛辛苦苦怀着你，在云家备受冷落，徐家这边也对她恶语相向，为了你，她都忍了下来，直到十月临盆的那天，我陪她去产房生下了你，你知道吗？你生出来时，因为太瘦，比一般的婴儿弱小，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活不下来，可是没想到，你度过了难关……”

一个皱巴巴的婴儿浮现在眼前，伊念珠陷入回忆，当她第一眼看到这孩子，便知道他一定是徐海博的孩子，他们多么的相像啊！可是孩子，你的爸爸不认你！

说到这儿，她也有些哽咽：“孩子，后面的事就别说了吧！都是过去的事，不要太计较……”

“不行！”他拒绝了：“我要听完整个故事！”

真相就在眼前，就像洋葱，一层层地剥开，不断地流泪，最后化为空心……

“好，那我继续吧，只是孩子，答应我，别恨他们，好吗？”

徐子霖冷笑着没有回答，别恨他们？那么，他活下来的能量还剩什么？

伊念珠坐下，痛苦使她皱着眉头：“你出生的消息传到了徐家，是我告诉你爸爸的，当时我以为，海博听到这个消息会将你们母子俩接回去，没想到……”

“他依旧不闻不问，对吗？”

伊念珠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如果真是不闻不问，后面的悲剧便不会上演了：“不是……”

“那是什么？”他的冰冷与年纪不符。

“当你还在保温箱时，海博便提取了你的血液去做亲子鉴定！”伊念珠对此有所隐瞒，她没有告诉他，当时石楠知道了这事，苦苦哀求徐海博放弃决定。

亲子鉴定……如果真的做了亲子鉴定，孩子以后将永远都抬不起头！

一个被亲生父亲怀疑过的孩子，在徐家怎么立足？如果孩子知道了这事，他该怎么看待自己？

那时的石楠对着徐海博下跪，痛哭着求他不要这样……孩子与他多么相似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两父子，可是，徐海博去意已决！

徐子霖已经忘了世间的一切！原来，他是一个被亲生父亲怀疑血统的孩子，他没想到故事会演变成这样，回想父亲平日里时而严肃、时而慈爱的脸，爸爸，你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孩子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子霖，对不起！”伊念珠发现他神色有异，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不是吗？

徐子霖回过神，只是浑身的温度被瞬间抽掉了：“伯母，你没有对不起我，对不起的人是他——徐海博！”

子霖就在眼前，他比同龄的孩子更为孤寂冷漠，浑身伤痕累累。

“伯母，之后呢？”自从听到了‘亲子鉴定’四个字，世间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击倒他。

“你爸爸执意这么做，于是……逼得你的妈妈走上了绝路，她……”她从医院的楼上一跃而下，正巧落在徐海博的面前，那时的徐海博打着电话，正在赶往做亲子鉴定的路上，刚刚走到楼下便听见嘭的一声，一个女人坠落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