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跑得气喘如牛,赶到了萍姨家门外。萍姨家只拉上了铁闸,大门并没有关上。隔着铁闸,程峰见桌上摆满食物、祭品,原来萍姨与几位亲友在等待雅琳回魂。
久违了的邦邦嗅到主人的气味,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程峰,久别重逢的喜悦。
程峰深呼吸两口,硬着头皮:“萍姨……你可不可以让我进来?”
萍姨转身,见到一脸焦急的程峰站在铁闸外。萍姨却对他的要求毫不理睬,只是望着雅琳的遗照,闭上眼、合上双手喃喃念经。
程峰哀求:“萍姨……求求你,让我进去等雅琳吧……”
萍姨走近程峰,隔着铁闸站在程峰面前,一脸冷漠。
程峰这次再没有回避萍姨那种眼神:“我在家中等不到雅琳回来,我真的很想再见她!”
萍姨:“当初是你让雅琳死的,现在你又有什么立场要见她?”
程峰低头无言以对,萍姨开始激动起来,早已哭干的眼睛再次涌出泪水:“我虽然信观音,但是不代表我可以宽容到可以原谅害死我女儿的凶手。”
程峰向萍姨认错、恳求着:“萍姨,我知道,雅琳是因为我而死……可是,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两人说话间,雅琳出现在家里面,透过铁闸看着程峰。邦邦见到自己的主人,开心地轻声低吠。
雅琳低头看着亲爱的小狗,重重叹了一口气:“邦邦,只有你可以见到我吗?”
萍姨冷言对程峰说:“你赎罪了,雅琳就会活过来吗?你又怎么知道雅琳想见你?”
邦邦摇着小尾巴望向主人,程峰咬牙坚定地看着萍姨,他知道哀求已经没有用,但是他相信,如果雅琳回来了,一定愿意见自己。程峰这个表情、眼神,是萍姨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她知道只有付出过真感情的男子,才会流露出如此坚毅的目光,那是深爱着对方的凭证。
小狗邦邦也望着程峰友善地吠,萍姨正在犹豫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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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峰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他痛叫了一声,向铁闸撞去,吓得萍姨和亲友们都跳了起来。程峰受着拳击转身一看,地上跌满了从便利店买来的东西,原来是雅琳的哥——嘉权。
程峰不再反抗,竟然带着笑放开双手,任由他继续打,彷佛肉体所受的痛楚可以减轻他对雅琳思念的内疚。邦邦痛心主人受袭,对着嘉权乱吠起来。
雅琳想冲去阻止嘉权继续殴打程峰,但是雅琳没有办法冲出家门。就在雅琳冲出的一刻,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把她扯了回去。雅琳管不了这么多,隔着铁闸,伸手想要阻止,却一次次穿过程峰和嘉权的身体。
雅琳大喊:“住手!住手啊!”
嘉权拳头同时重击在程峰腹部和脸上,程峰嘴角渗出鲜血。
嘉权:“你来这里干嘛?”
萍姨慌忙打开铁闸冲出来,大声劝阻着制止:“嘉权!”
程峰再被一拳重重地打在脸上,吐出一口血水,伏倒地上。萍姨把怒气冲冲的嘉权拉开。邦邦跑到摔在地上的程峰身边,伸出舌头舔他受伤的脸。雅琳隔着铁闸,想要抚摸程峰受伤的脸,但是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心爱的男人受伤而落泪。
嘉权满脸通红,怒目而视:“你滚!”
萍姨想要扶起程峰,却被嘉权拉着。
嘉权:“妈!你信佛,心软…但是…这个世上有很多混蛋是不值得同情的!”
程峰自己爬起身,抹去嘴角血水,苦笑着:“我不奢望你们同情,我只是想见她最后一面……”
程峰嘴上的血无声地从伤口滑落下来。
嘉权不再理会程峰,走近邦邦,一手把它抱起,轻扶着萍姨肩膊返回屋内,大力拉上铁闸,却没有关上大门,这个举动,对程峰已算是网开一面了。雅琳隔着铁闸和程峰对望,两人如此接近却无法传达彼此的心意。
天上的月亮被乌云掩盖,程峰看看手上的腕表,时间已是零晨十二时四十五分。
程峰呆呆地站在铁闸外,看着腕表的时分秒针在无情地运行着,他知道雅琳回魂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他能够做的就只有站着,心急如焚地等。隔着
一道冰冷的铁闸,屋内没人再理会站在外面的程峰。
雅琳心灰意冷:“阿峰……我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你感觉到我……
突然一阵大风刮起,地上的尘埃被吹得旋转飞舞着,程峰以为雅琳的鬼魂回来了。萍姨和嘉权也有反应,同时望向门口,也看到站在铁闸外的程峰。
小狗邦邦有点惊惶的样子,萍姨与嘉权有所反应。
程峰上前,双手抓紧铁闸,大叫:“雅琳!求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吧!”
雅琳:“阿峰!我就在你面前……这些风,不是我弄的……我就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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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更大的狂风刮起,大门被吹得大力关上,发出轰然巨响。
程峰用力地拍门,力歇声嘶地:“开门呀!雅琳,我要见你呀!我真的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门内,雅琳想冲出门外,但是一次次都被无形的力量拉回来。
雅琳:“阿峰,我就在里面!我出不去,我只能在自己家和我们的家里待着,我出不去!”
倦极的程峰跪在地上,一切也静止了,大门始终没有开启:“为什么你不肯见我……为什么……”
两行眼泪已在脸上划下泪痕,泪珠掉在地上,跟那天的雨水一样,是刺痛的。
门内,雅琳隔着门听到了程峰的哭泣,心如刀割:“阿峰……我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你不知道……”
长长的走廊,只有一个伤心的男人,和他悲鸣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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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的大钟,时间已是凌晨一时三十分,人们都沉溺于各自的梦乡当中。
程峰却置身于永无休止的恶梦里,他慢慢明白到,由这刻开始,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苏醒过来,因世上已无人可以把他营救。
门缓缓打开,沮丧的程峰步履浮浮地踏进家中,无力地把门关上,他连灯也没有冲动去开启。屋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空气,郁闷得程峰想把一切都停下来,
终止所有感觉。
从窗外溜进来的霓虹灯光,打在程峰脸上,五光十色,却照不进他的心内,那永久褪色了,再不能画上其他色彩的心境。
程峰像虚脱般,跌坐沙发上,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乱发,垂下头。为什么雅琳到最后还是不愿意见自己一面?难道她对自己的恨到现在也无法释怀吗?
雅琳一声不响地坐在窗前,无助的目光转向眼前这个为自己悲伤、深爱着自己的男人。这刻,她根本想不到任何安慰说话,就算想到、说出了,程峰也听不见。
突然,程峰疯了一样弹跳起来,把身边一切可以砸的东西都砸烂。一个玻璃杯砸到了墙上,像墙上盛放了一朵玻璃花。程峰一脚踢翻了工作桌前的木椅子。
椅子被踢翻,四脚朝天放着。程峰一把拿起椅子,正想要拿起往下砸,突然程峰看到椅子坐垫的木板背面画着雅琳的画和写了一行字。
雅琳画的内容是程峰被雅琳压在地上,雅琳一屁股坐在程峰身上。画旁边有一行字:让你天天被自己坐着,被臭屁熏死、臭死,坏蛋!
椅子背面还有另外一堆画。程峰看着那些画,越来越不能压抑内心的痛苦,泪水终于不可控制地滴落在椅子上。那些画的内容是关于雅琳幻想着有一天程峰会向自己求婚,那是程峰求婚的画面。
泪水无声滑落在程峰的脸上,程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程峰看到在沙发旁的购物袋,把今天下午买的那套白色婚纱拿出,双手紧紧拥入怀中,眼泪滴在婚纱上,程峰木无表情呆望着手上的婚纱。
雅琳不明所以地望着程峰在大厅挂起婚纱,程峰点起打火机。火光下见程峰神情是奇怪的坚决,他好像决定了些甚么似的,程峰把那套婚纱烧掉。
雅琳误会程峰用意:“为什么?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婚纱吗?为什么要烧掉!”
婚纱被烧得火光熊熊,接着惊呼一声,身上逐渐显现出那套婚纱,雅琳这时
才明白程峰用心良苦。雅琳鼻子有点酸,被程峰这份迟来的心意感动。雅琳兴奋非常,对这一份迟来的承诺感动不已。
程峰看着那套婚纱差不多被烧毁,不禁悲从中来。雅琳忘形地扑向一身便服的程峰怀中,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当然程峰没有任何感觉。
程峰又走到椅子旁边,跪了下来,他看着椅子背后的画,照着上面念起来。
程峰:“雅琳……我没车、没房、没钱、没用,我可能是全福建最垃圾的男人……”,程峰苦笑自言自语,“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子……”
雅琳这时候才意识到程峰在念自己画的内容,也跑到程峰身边,跪在程峰对面。
程峰继续念:“但是这个没用的、大男子主意、大少爷脾气……”
雅琳摇头:“不,你已经改了,你是我的完美男人!”
程峰:“我愿意用我最值钱的东西——我的生命去保证,我爱你,就算死我也会陪着你。”
雅琳也照着念:“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程峰等了一会儿,好像在和雅琳对话一样:“因为从此以后我的生命就与你绑定。守护你、陪伴你,一生一世。”
雅琳哽咽:“一辈子?那样我会腻的。”
程峰难过,泪如雨下:“可惜我们现在连一辈子都没有了……我永远失去你了……”
雅琳抬头看着程峰,但是现在他们阴阳相隔,听不到,摸不着。
程峰强打精神,继续念,挤出一个凄然的笑容:“不会腻的,因为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以后是我的老婆,又可以是程太太,然后是孩子他妈,然后是程妈妈,然后是我的老婆子……”
雅琳:“谁是你的老婆子……”
程峰眼睛离开椅子,不再照着念对白:“我会陪着你变老,成为糟老头子。
雅琳……如果你不嫌弃我这糟老头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雅琳泣不成声,她等这句话,等太久了:“我愿意……”
程峰看着空气,好像在等待雅琳的回答。
雅琳:“我愿意,我愿意,阿峰……我愿意。”
程峰难过地低下头,始终没有得到雅琳的回应。一切都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