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蔺夫人喝了口茶,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喜不悲的动静。“免了,你坐吧。”
“谢大娘。”蔺珂且应且走到一旁坐下,从踏入花厅开始,她一直不曾看过蔺夫人一眼。因为她讨厌那双眼睛,她曾用那双眼睛狠狠的瞪过娘亲,当然她也未能幸免,她能在那双危险的眼皮下一直活到现在,她一直觉是娘生前菩萨拜多了,替她求来的长命。
蔺夫人看了一眼端坐不敢放肆的蔺珂,很得意也很满意她对自己的尊敬。其实她到乐意蔺珂放肆些,这样她就有更正大光明的理由惩戒她,将她不能发泄到她那贱妾母亲身上的怨怼全然发泄到她的身上,相信那怕是将她赶出蔺家,或是下嫁给某个市井小民,她也无可奈何。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既然她继承了那个贱妾的美貌,她若不能好好利用得笔横财,岂不是浪费她占着蔺家女儿的名份?“昨夜你回来的晚,大娘念你归途劳累,便不曾让人扰你歇息。今日你已去恭贺了萧府的亲事,料是明日一早你又得起程回去尼庵。珂儿,你爹你娘死得早,你虽非我的亲生女儿,可大娘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你说你想去尼庵中居住,替你爹娘祈福,大娘可是想不都不想就应了你。目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你的发小林月溪林姑娘今日都已大婚,你还比她大几日,婚事自然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老爷和二妹在天有灵也会怪我这个做大娘的不替你操心终生大事。你大娘我这一生吃斋慈悲,可经不得这已故之人的怨念,你可明白大娘的意思?”
岂有不明白的?蔺珂的表情依旧淡淡,心下却苦涩的冷笑。她同意自己前去尼庵,不过是不想浪费家里的一滴水一粒粮罢了,她从来都是多余的,或许现在大娘还不想让她的鞋踩脏了蔺家的地呢。
“自从爹娘去逝,大娘待珂儿的恩德,珂儿从不曾忘记。按说儿女亲事,向来但凭父母做主,媒妁之言,然珂儿自觉尚且时机未至,故这婚姻之事不想谈及,还望大娘见谅。若是让大娘为此事烦忧,实让珂儿惶恐。”
什么烦忧?什么惶恐?蔺夫人深知这些不过都是蔺珂的推脱之言,她不想让自己插手她的亲事。只可惜她身是蔺家女儿,而她正是现今蔺府的一家之主,此事那由得她遂她心愿,让她自己决定?
“珂儿。”蔺夫人的语气重了,明显已为蔺珂的委婉拒绝产生了不满,她看着那个一静静坐在雕花木椅上的娴静女子,她天生丽质,除了眉心那一点朱砂,完全继承了她娘亲的闭月羞花之容。她恨那个天姿美貌的贱女人,她除了比她美丽这外其余一无是处。可也就是这个一无是处的贱女人,夺走了她的丈夫,明明她才是她的正牌夫人,为何偏偏就得不到他一丝感情?她忌妒,发疯一样的忌妒,就算此时她已埋入黄土,依旧不能消散她内心积蓄多年的怨恨。
“且不说是你爹娘愿意看到你有个归属,就算是大娘也不忍心让你在尼庵里晨钟暮鼓一辈子,你总得让大娘死后向你爹娘有个交待罢。”掸捋膝处略皱的裙褶,蔺夫人的语声静冷得似逼迫,毫无商榷的余地,“你哥哥更是心疼你这惟一的妹妹,我也不瞒着你,近些日子他可是为你的亲事大肆奔走,四处替你张罗一个可心的夫婿,你这样回拒了大娘,大娘无话可说,可你忍心看你哥哥为你不辞辛劳么?”
她想说什么?难道还期望自己心软任由摆布?这太可笑了。心下微微一叹,“大娘,哥哥辛苦珂儿岂能无动于衷?实在是珂儿心意已绝,望大娘成全。”
“哼——。”蔺夫人的不悦已逐渐的表现出来,瞟向蔺珂的目光带尽轻蔑,心下亦在忖思一个妾生之女,有什么资格扮清高孤傲。“怎么,你想让大娘和你哥哥这些日子为你东奔西走的辛苦都付诸流水是不?珂儿,别逼大娘说出些你不爱听的话,你再有姿色,眼光再高,也不过是个妾的女儿,就算能遇到个良人,你也只有嫁到人家家里做侍妾的份,就跟你娘一样。”
蔺珂闻声抬眸,这是她在这个花厅里第二次正眼看蔺夫人。从前她亵渎她的母亲她无可奈何,可如今母亲已然离逝,她不但不让母亲的亡身进到蔺家祖陵,还要继续对她污辱亵渎,这太过分了。虽然她不懂娘亲为何甘愿委身父亲做妾,可她生育了她,给了她一个孩子可以得到的所有母爱,那便是她的伟大之处,任何人都无法抹灭的存在。
“大娘,我尊重你,是因为你是大娘。我娘已经死了,请你别在侮蔑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