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府里的蔺珂,发现这宅子有翻新过,但还跟从前一模一样。开门的下人依旧兴奋着,“二小姐,大少爷吩咐过了,让小的们都注意着呢,说是二小姐肯定会回来,没想到二小姐这么快就回来了,小的真是太高兴了。”说完,又手舞足蹈起来,想让全府的人都知道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啦,二小姐回来啦。”
首先迎出来的是林氏,看到蔺珂回来她也很高兴,握着她的手亲热得不行,忙吩咐下人去添茶备饭。可是蔺珂并未立即到厅堂坐下,而是告诉林氏想想到灵堂去拜祭一番。她有这份孝心林氏自然高兴,又引着她到了灵堂,燃了三柱清香给她。
蔺珂跪在蒲团上,看着父亲母亲以及蔺珂祖先的灵位,心下虽悲喜交加,可颜容上却并未表现出来些什么。叩了三个头,起身将三柱清香插进香烛鼎中,几缕清白的烟袅袅直升。
迈过灵堂的门槛,蔺珂偏过头问:“嫂嫂,大娘的身子如何了?”
林氏叹了口气,言谈间不乏担忧之心,“时好好坏,这城里的大夫几乎都看遍了,婆母的身子还是那样没有起色。”
蔺珂清楚的知道大娘的症结在哪里。回想她这一辈子,要什么有什么,突然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她连个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那样的刺激想稳底的恢复过来还真是不容易,“我会开些药给大娘,嫂嫂再按照我说的方法煎给大娘服用就会平安无事了。”大娘恨她,她也不想出现在她面前,免得她如果想起什么再受刺激。
林氏狐疑的看着蔺珂,“珂儿,你真的会医术么?如果你要开药,是不是先给婆母诊诊脉?”
蔺珂摇了摇头,“不必了,大娘的病症要结在哪儿我知道。对了,嫂嫂,怎么不见我哥哥?”
“哦,他啊,一大早就出门去谈生意去了,也没想到你今日会回来,否则我就不让他出去了。”委实而言,她虽说听说夫君从前家境不错,可等到进了这个家门,她才清楚自己的婆家家底原来是如此的丰富,跟她娘家那个酒作坊相比,简直就是没法儿比。
歉然的笑笑,是她回来得太突然。转过曲廊时,看到小辰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喊,“姑姑,姑姑。”
蔺珂脸上的笑容立即添了些许,站在原处等着小辰扑到她怀里,“小辰别跑这么快,要是摔着了,娘亲和爹爹可是会担心的,姑姑也会担心。”
“不会,小辰跑的时候每步都跑得很稳,所以不会摔倒。”
小辰认真的说着肯定的话,直惹得蔺珂发笑,林氏也道:“你这孩子,今天先生布置的功课都写完了么?”
小辰点点头说:“都写完了,写完了才出来找姑姑玩儿的。”
“你呀,可不准骗娘亲哦,小心你爹打你手心。”
晚饭时候蔺祖荫回来了,此时恢复记快的蔺珂见到他忍不住就要想起他从前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现在的哥哥很好。
得到蔺珂只在丰淮城呆一天的消息,蔺祖荫有些不高兴,可他又了解妹妹的脾气,也就不多作挽留,还嘱咐她多抽时间回家来看看,他和那个叫瑾儿的外甥还没见过面呢。只是在得知妹妹离开丰淮城会去落梅谷时,蔺祖荫显得有些尴尬,毕竟蔺珂会想到回落梅谷只能是她恢复记忆了。恢复记忆的她势必也想起了他自己从前的那些荒谬。
次日蔺珂去了萧府,岂知连林家伯父伯母得到消息都赶过来了,这样的热忱让蔺珂不习惯也很不安。藜儿和琅儿越来越像自家的父母了,直叹萧家人有福气。萧云灏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依旧和从前一样宠着林月溪和孩子们。
这一晚她留在了萧府过夜,三个人一直相谈到深夜才回房歇息。
又是个翌日,蔺珂准备离开丰淮城了。这两天里,她的心被揪得紧紧的,想去奕亲王府看看,又担心自己会走不出来。离开吧,去到一个没有分争和阴谋的环境里,平平淡淡一生。她并不孤单,至少有祁煜的记忆会陪着她一起到老到死。
这年六月十九,乃是观音诞。
自从前朝结束,新帝登基以来,太后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出宫到红缨寺参拜和小住。皇帝和皇后亲自相送,这回素妃也有跟去。
临太后上辇之前,皇帝突然跪在她面前,“虽然红缨寺离得不远,但始终不若宫里方便,还请太后好好保重自己。”
在太后心里,自从蔺珂那个贱人离开以后,皇帝性情大变,不仅对她孝顺至极,还惟命是从。开始她也怀疑他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虽说派去暗杀蔺珂的杀手都没有好消息传回来,可是她毕竟如今不再京都。如此皇帝能打什么主意?时间一久,她虽并未全然放松警惕,可毕竟还是宽了些心。
今次她带着素妃一同前去红缨寺,就是想让菩萨保佑她给自己添个大胖皇孙,也好让凤蓉儿退去皇后之位。此时见皇帝又这般细心体贴,太后甚是安慰,“皇帝的孝心本宫收到了,本宫只是小住几日,不碍事,都回去吧。”
皇帝朝她叩了个头,“是,儿皇遵命。”随即起身看着柳嬷嬷扶着太后上辇出宫。
送走太后,转身扬袍的皇帝如释重负一般健步而去,皇后起步追了一段路,可最后她实在是追不上便放弃了。只是看着皇帝离去的坚毅身影,让她有种无尽失落的感觉。
这年六月二十,早朝上皇帝亲宣圣意禅位于德亲王祁旭。
对于这一毫无预兆的消息,众人皆是措手不及。
落朝后不久,皇帝脱下一身龙衮换上一般轻易的便装纵马冲出了宫门。狂奔而来的皇后瘫倒在宫门口痛哭呐喊,“皇上,皇上,你要丢下臣妾去哪儿啊?皇上,臣妾求你了,你回来啊,回来啊,啊……”
她的呼喊声惊得鸟雀飞鸣,却没能留下那抹远去身影在模糊的视线里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欧阳静站在宫楼上,听着凤蓉儿撕心裂肺的痛喊声夹杂着愤恨和不甘,徒然觉得她很可怜。这世间不论是男是女,似乎大部份对利欲都很执着和向往。他一样,祁煜一样,沈绥湫一样,祁旭也是一样。可当一切欲望得以满足,当一切欲望得以实现,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那策马而去的身影在视线里越来越渺小,想像着人这一辈子谁又不是渺小的。祁煜有勇气,他已经知道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可怜他和祁旭还在红尘里沉沉浮浮,兀自认为站在最高处,实则人生的最低谷。
祁旭终于突围了繁琐的事情上得宫楼站到欧阳静身边,很少见他如此凝神聚精的表情,他苦笑道:“如果你想学王兄那样我可不依。”
欧阳静轻轻的觑了祁旭一眼,复又看向远方,“不依又能如何,如果某天我能达到你王兄那种境界,离开也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