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侍婢井然有序的端着小菜和稀粥进来,再扶起蔺珂想侍候她吃东西时发现了被褥上的血迹,惊得忙要离去禀报德亲王。蔺珂出声阻制了她们,并威胁说如果她们说出去她就不吃东西。她本不欲吃东西,可这话一出口,却给了一个让自己吃东西的理由。
活下去是有理由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
侍婢们说她若是有事自己担待不起,她说不用她们担待,明天她就会离开了,侍婢们这才打住了去回话的念头。忙端来温水漱口,吃了一杯水休息了一会儿才吃了半碗稀粥落腹。
就算是吃东西也很费力气,才吃了不久,蔺珂就疲惫的睡熟了。
这一夜她无梦。
清秋的早晨总是伴随着浓浓的厚雾,蔺珂坐起身时,头脑一阵晕眩。想掀被下榻,却惊醒了这夜的侍婢,她惊见蔺珂的举动,忙上前问:“姑娘,您怎么了?如果需有什么告诉奴婢就好了,请您好好在榻上躺着。”
蔺珂没有动作了,只是抬起头问她,“祁旭呢?”
侍婢心头一颤,这姑娘看来真如府里传言那样,和王爷关系非浅,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胆敢直呼王爷的名讳。而王爷还如此善待她,她更不敢怠慢了,“回姑娘的话,王爷上朝去了。”
窗外鸟鸣声清脆,在何处停留漫歌,却因有雾罩着而看不清明。祁旭说今日他会送她离开,可是,她根本就没脸回去见师傅。这儿不是她该停留的地方,现在连落梅谷都不是了。“我的马还在吗?”
“听府里马厩的人说王爷带姑娘回来那日倒是有牵匹马回来,还说那匹马是匹良驹呢。”
“将我的衣裳拿来。”陆家的马自然差不了。
侍婢领命从一旁的屏风上取来衣裳,又细心的替蔺珂穿上。在听到她说带她去马厩时,侍婢虽疑惑,却不敢违抗。
从她所住的房间到马厩的一路,蔺珂走得很慢,不是她不着急离开这里,而是体内的毒愫会因她的激动而热络,她该死了,却不想死在这个地方。
片刻后终是走到马厩,侍婢专程去寻问了小厮那匹马的下落,随后她才领着来到那匹马跟前。蔺珂拉开拦着它的门将马牵了出来,抚着它的鬃毛,靠在它的耳边说:“马儿啊,你带我走吧,我把自己最后的时间交到你的手里好么?”
马儿似能听懂人话似的一声长嘶,蔺珂用尽全力翻身上马,在那侍婢还反应不过来之际夹肚而去。直看得那侍婢脸涮一下就一片死灰,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都勒着一条紧绳。
此时大街上人数零落,她一路夹肚而行并未伤着什么人。一直奔出城门后,道途两旁的雾已经在阳光下渐渐的散去,只余下冰冷的露珠闪着白光,盈盈轻灵,宛如一粒粒夺目的珍珠。
嗓子很干,干得直让人咳嗽。“咳……咳……咳咳……”单手持着缰绳,一手捂着鼻口,咳出来的是一掌心鲜血。恍惚的视野让她已辨不清方向,胸口的扯痛也让她无力在支撑整个身子,最后只好伏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带着她走。
它会将她带到哪儿去,都不重要了。
感觉到有些颠簸,马蹄声似在上又抑或是在下。她分不清了,只是感觉到当马儿停下来时,一阵凉风拂过她的肩头脊背,冷得她直打哆嗦。人刹时间清醒了不少,视线也不再那个模糊了。
她翻身下马,因为用力不均匀,她整个人都摔下了马背狠狠的落到地面上。血又从她的嘴里涌了出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作响,她知道那是最后的鼓动声,证明她曾有活在这个世上。
眼前是一处半山腰上,这山叫什么山她不知情。只是眼前地面上是一整块石面,而一旁有一棵约三个人才能围起来大松树。放眼望去,太阳似浮在远处高山上的一个红盘子,山下薄雾朦胧,阳光下更制造了一幅浪漫凄迷的美感。
蔺珂费尽力气让自己站起来,她抚着马儿的鬃毛,不由得心存感激。感激它最后带给自己这样的风景,“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地方么?真的很美很美,谢谢你马儿。”
马儿眨了眨眼睛,晶亮的眼神仿佛让水淹过。
蔺珂整顿呼吸,想让自己的呼吸平顺些,不要喘得那么快。想到什么,她撕下裙摆一角,平摊在石面上,就着唇边溢出的血在素绸上写道:
我意托明月,明月多朦胧;
卿本曾所依,负我曾所依;
今为时秋蝶,翩飞缘入梦;
念君勿深思,祈君多珍重。
“梓渊,对不起,咳……咳咳……”别过头去,不想让咳出的血滴落到素绸上,可梓渊一旦见这素绸上的字,一定会急得不知所措。可现在,她没有东西能寄去这一份感思。
唇边的青丝已让备凝住了不少,还有几些在胸前翻飞不停。起身走到马儿身边,将素绸叠好系在马鞍上,最后再抚着马儿的鬃毛,就若看到陆梓渊时展露眼中的温和,“马儿,谢谢你陪我走了那么多的路,你回去吧,你一定要回到梓渊的身边。”
说完,用力拍着马儿的身子,马儿吃痛,飞快的狂奔了出去。
直到马儿没有踪影,蔺珂方让眼中的泪水流露出来。转身走到大松树旁,单手支撑着树身,远望无垠的长空,大声吼喊,“祁煜……,祁煜……”
此时此刻,她释放了内心所有的凄怨和悲恸。她恨祁煜冷酷薄情,更恨自己无知受尽欺骗。一旦爱过,一旦被爱,就再也无法忘记,也因此遭到背判时无法原谅。
从来不知道喊出那两个字的名字如此费力,蔺珂靠着树身缓缓下移,胸口的起伏愈来愈沉重。她发觉眼前的视野变得很虚幻精彩,甚至好像有人影靠近。仿佛一道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原来——死是这么一回事。
她没注意到从她出城开始就有人暗暗的跟着她,目睹着她这一路的所有一切……
皇宫,乾坤殿早朝进行中……
身着龙衮仪态神圣庄严不可侵犯的皇帝主坐正位,手持一奏册看得正凝神。突然心口一阵绞痛,让那双墨黑深幽的狭眸痛得深遂变色。赫然丢下奏册箭步跨下御阶走出大殿,他抬头仰望长空,方才有那一刻,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不遗余力充满了忧怨的喊他的名字。
身后跟出来莫名其妙的大臣,也同皇帝一起抬头仰望长空。只见秋空晴朗明媚,虽是寒意渐浓却也是白云缀天,阳光灿烂。见皇帝这乖唳的举动,更不敢揣测他的心思了。
祁旭和欧阳静身着朝服走到祁煜身旁站定,亦和众多朝臣一样跟着他抬头看着天,少顷祁旭收回视线问他,“皇上,怎么了?”
祁煜这才轻轻的放平视线,长长的叹了口气,忧郁的感伤莫名的在他四周荡开。“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