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见男子如何模样，只道那虚弱的声音携着浓浓的情深，且听着耳熟。那女子拿背影对着她，只能见到一袭清雅缟素之姿恍若离尘之女，但凡牵引她染上俗意便是下地狱的罪过。长发袭腰，半悬在空中随着花雨，想看清她的模样，又怕惊扰到那二人。

惊忧？一想到自己冷情乖觉的脾性，居然会对事心存不忍？说出定这不会有人相信罢，还好是在梦里，就让自己不忍一回也未尝不可。想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却只能看到她一只手轻柔的搁在男子胸口上，还有一弯略显苍白的嘴唇。心下莫名的凭添了些许伤感，他几乎可以断定那女子正在默默的垂泪。

这样让人伤心的一幕，莫名的触恸着他的情怀。此时，他听到男子好像在说：“珂儿，你上辈子一定欠我很多，所以这辈子注定要为我吃尽苦楚。”

“这辈子你因我而故，我们俩算是拉平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不想再和你相遇，太苦了。”他能听出那女子带着轻浅的泣腔，说是轻浅，他不相信那男子没听出女子此时的压抑。

“好，我答应你。”男子居然就这样轻易的答应女子了，男人果然是天性薄情的。

女子似乎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说：“那你可以再等等么，那怕给我一些忘记你的时间。”

“你真的能忘记我么？”

男子这话携了太多的苦涩的痛苦，还有自信，他自信女子不会忘了她，果然，女子接下来说：“不能，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

听着男子厮哑的声音，他感叹是怎样一个女子和一份感情能令一个男子流露出泪意。不难听出来他们是在生离死别，这样平静的生离死别。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想一探究竟，因为他听出那虚弱深情的声音好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可是他从哪里认识过这样一位同他刻骨铭心的女子？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他看清躺在摇椅上那张瘦弱青黄带着浓浓死气的自己的脸时，浑身一个颤粟，震愕得脑子整片轰响。赫然睁开双眼，发现身上已被冷汗浸湿。才一坐起身，梦里的事情就忘了大半，可是他如何也忘不了那样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要死不活的脸。

那女子是谁？会是欣儿么？他的记忆中只有忆中才会让他露出温柔，也只有欣儿拥有那样绝世惟美的身姿，可是那声音不是欣儿的。那声音里透出的悲伤和不想失去的哀漠，是能让上天为之哭泣。

摇了摇脑袋，祁煜发现自己居然会对一个梦境如此在意，真是有些不正常。窗外下着雨，雨声不大，却能惊醒浅睡之人。掀被下榻，身侧的人儿被惊醒，凤蓉儿睁着惺忪的眼帘，看到祁煜着衣离去时倏地惊醒了过来，问他，“王爷，您去哪儿？”

祁煜穿着外衫，头也不回的说：“天快亮了，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再睡会儿吧。”

听着祁煜这样说，凤蓉儿放下了心，有事情做总好过去别的侍妾那里。听着远去的步履，想到上半夜的疯狂温存，凤蓉儿不由得羞红了颜颊，紧紧的抱着被子，贪婪的感受着祁煜落下的余温。

雨还在淋淋漓漓的下着，围绕在周围的气息凭添了一股清冷的感觉。回到京都已近一年了，虽说曾经被祁玚落毒加害让他失去了一部份记忆，可他怎会忘记当年他诬陷夺位之仇。好在经过多年的运筹帷幄，让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可是有件事情他至今没能想通，就是他行事如此小心谨慎，为何还是会遭了祁玚的道让他有机会加害自己？他有将这样的疑惑问祁旭或者是欧阳静，他们都说是自己身边曾有个祁玚的细作叫柏瑛，就是她下毒加害自己的。问及柏瑛现置身何处，却被告之她失踪了，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更是无从谈起。他虽还有疑惑，可他相信祁旭和欧阳静不会骗他。

徒然顿足抬眼，今日的晨曦似乎不会如期而至了。又想到方才的梦，自己那张死生沉沉的脸居然还会露出那样的温柔，看来真是在梦中才会发生的事。

“皇兄。”祁旭应着雨声而至，不经意间看到他站在廊檐下仰目凝思。

祁煜闻声斜目，锐利的狭眸透着如此时冷雨般冰凉，见是祁旭，神色也无多大变化，“起得这么早？”虽是如此问，也心知这个动荡还未平息的时刻京都里有几人能睡得下安稳觉。

“皇兄也是。”祁旭站在祁煜身边，接下来便一直沉默着陪着他站着。

自从自己中毒醒过来后，他发现祁旭除了公事以外甚少与他相谈，特别是当二人独处时，他总是流露出些许莫名的哀伤。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不会被人发现，可怎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他只是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生事方没作声言问。

“还是没找到祁玚的尸体么？”

那淡淡的语言中携尽了怨忿和冷酷，祁旭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他从前所熟悉的皇兄。可是如今，他却对这样的皇兄感到无穷尽的陌生。他忘了蔺珂，忘了有关蔺珂的所有一切。这是所有人想看到的，现在发现这其中却不包括他。

那一日他进宫探母妃，说及蔺珂时母妃毫不掩饰的厌烦让他觉得皇兄和蔺珂之间相守太过困难。他心生不忍，也想让母妃同情蔺珂而放过她，于是透露了蔺珂中毒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岂知非但没得到母妃的同情，还因为皇兄有退隐之心而更加愤怒。母妃是觉得皇兄一旦做出决定，就会守着蔺珂的坟墓过一辈子。

偏偏此时凤欣儿出了个主意，既能让蔺珂死得干脆，也能让皇兄断了对蔺珂的念头。他不知道凤欣儿用了什么方法让皇兄中毒无医，连落梅谷的梅翁先生都束手无策。皇兄也真是按着当初她所预言的那般假死在了蔺珂身边，再暗中传书让守在落梅谷的青衣使者注意动向，在预料到皇兄就要假死后让人去将他的尸身取出来。

当初凤欣儿给他让他转交蔺事的那张纸是有下文的，所谓关心则乱，蔺珂一心忧着皇兄的身子，根本不会顾虑那叫赤峰散的毒到底何种情况。凤欣儿也是有目的的，她在刺激蔺珂，她想让蔺珂绝望。她也的确做到了，这世间有什么比心爱的男子死在自己身边更让人悲恸的？更何况蔺珂会医术，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自从皇兄被欧阳静接出落梅谷后，青衣使者也随之离去。他也不敢让人去落梅谷打探，害怕得到蔺珂已死的消失。有时候想想，凤欣儿即使能让皇兄死而复生，还能让他失去对蔺珂的记忆，难道他们之前真的就能回到从前么？万一某个时间皇兄幡然醒悟，记起了蔺珂的一切，以他对蔺珂的感情，届时会何等的痴狂，真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