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儿,人已死,更何况这天地间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就让他将奕亲王带走吧。”
梅翁语声一落,蔺珂神色一凝,却是欧阳静率先开口,“还是梅翁前辈懂得体恤晚辈。”
梅翁淡淡的斜身,语色不再如对蔺珂时携了端慈,“你将人带走吧,别再来骚扰我落梅谷。”
“谢前辈。”欧阳静拱手一谢,又见梅翁向梅叔使了个眼色,梅叔立即走了出去,很快就匆匆进来几个青衣人。欧阳静说:“将王爷带走。”
“是,欧阳公子。”
众人上前,掀开了她才替祁煜掖好不久的被子,蔺珂悲痛的看着看着,绝望的看着,头越摇弧度越大,“不,不……。”出声间,也倾身上前想要阻止,却让梅翁点了她的肩井穴。
摇摇欲坠的靠着师傅,蔺珂努力想不让自己晕厥过去,可是她无法阻止欧阳静命青衣人带着祁煜离开她的视线里。最后,模糊间,她仿佛看到他系在祁煜腰间的那个梨花囊垂在半空摇摇曳曳……。
“梅叔,跟着出去,将落梅谷的谷口封了。”
“是,主人。”
落梅谷里的梅花永远都绽不晚开不败,某一日柏瑛和梅叔出谷去,离开时顺手折了一枝梅,可是才一出谷,花瓣便都散尽,只余下光秃的一根枝杆。
珂夫人已经睡了两日,梅翁先生总是沉默不语,小公子也是闷闷不乐,弄得整个落梅谷仿佛在忽然间寂寞了很多。柏瑛有悄悄问梅叔珂夫人为何还不醒,也许是看她真担心蔺珂,梅叔告诉她因为主人动了手脚,刻意不让她醒来,好让她在睡意中休身养息。
一日晌午,梅叔从梅翁的书房里出来,柏瑛站到他身边说:“梅叔,我担心夫人醒过来情绪不稳定影响胃口,想出谷去山下的村甸给她买些开胃的食材,你教我如何出谷好不好?”
梅叔想了想那日梅儿见奕亲王被欧阳静带走的情形,估计真的会像柏瑛所言那样醒来后不食不眠。主人让他封了谷口,只是不想让人能随意进来,这谷里的人还是要出去的。“去看看瑾儿在做什么,让他跟你一起出去走走吧。”瑾儿清楚进出落梅谷的要诀,这柏瑛再担心梅儿的身子,在他心里也只是个与落梅谷不相干的人。
柏瑛欢喜的点了点头,转身去找瑾儿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瑾儿和柏瑛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出谷了。瑾儿年纪虽小,可他知道他有分寸。两人才离开不久,梅翁又将梅叔唤到了书房里,“我怎么想还是觉得担心梅儿的情况,你去丰淮城萧府一趟,将萧少夫人请过来陪陪她。”
“是,主人。”
柏瑛和瑾儿回来时梅叔也不在谷里了,问了梅翁才知道他也出谷了,并且一日两日还回不来。两人都没多嘴问他去了何处,柏瑛径直去了厨房捣腾,瑾儿则去到蔺珂房里陪她。
蔺珂悠悠转醒是日落前的事,满室的静谧让她一时间脑袋空白如纸。直到听到房顶滑过苍鹤扑翅飞行的声音,她才记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又开始了揪痛,麻木间揉碎似的那般惨痛。
祁煜被欧阳静带走了,就在她眼前带走了,最后一眼,是她看到他腰间佩带的梨花囊悬在半空中摇摇荡荡。今生,他们就这样分离了。
有抹小身影进到了屋子里,微斜的目光停在瑾儿身上。这床上有动静,瑾儿也顿下脚步半瞬后走向了床前,“娘亲……。”
蔺珂努力挤给他一抹笑容,伸手抚着儿子的半边小脸,又在不经意间看到他手里拿着剪子,“你拿剪子做什么?”
“小苍鹤身上的伤口,我在给它换药。
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瑾儿话里的意思,小苍鹤身上哪儿来的伤口,那可是瑾儿最宝贝的朋友,“告诉娘亲小苍鹤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瑾儿垂下的头垂得更深了,轻声说:“我看到爷爷取它的血给娘亲服用。”他不希望小苍鹤受到伤害,可是更不愿看到娘亲有事。
难怪她有两次醒过来嘴里的血腥味有异,原来是苍鹤的血。师傅从未告诉过她苍鹤的血有什么作用,她也只知道在她入谷后两年,师傅某一日突然抱回几只苍鹤。想到此处,这苍鹤应该是有什么药用的罢,“对不起,娘亲不想伤害你的朋友。”
瑾儿摇了摇头,“没关系,爷爷说小苍鹤只要不割破它的喉咙他就不会死,少了一点血没关系。”
蔺珂的头有些晕,唇边的笑意也坚持得很费力,“那小苍鹤的药你都换好了吗?”
瑾儿点点头,“换好了,我回来放剪子。娘亲,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想不想吃东西?上午我和柏瑛出谷到山下的村甸里给你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柏瑛还在厨房里炖了好大一锅银耳羹,我现在就去让她给娘亲端来。”
蔺珂伸手想拉住瑾儿,想告诉他自己没胃口,可是瑾儿飞快的跑开,她的手悬在半空什么都没抓住。不多时,他就和柏瑛一起走了进来,柏瑛手里端着一碗银耳羹,空气里很快弥浮着一股清甜的味道。
“夫人,你睡了三天了,一定很饿了吧,奴婢炖的银耳羹炖得很烂,您尝尝吧。”边说边将碗先搁到床边的小几上,将蔺珂扶起靠在床头,掖好被角方复又端起碗搅了搅,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尝尝吧,很好吃。”
她的视野还是很清晰的,能看到碗里的羹煮得很烂,闻起来清甜味道也一定不错,可是,她好像没有能吞下去的勇气。头撇过一边,“对不起,柏瑛,我真的没胃口。”
柏瑛叹息着收回手,神情也跟着难过起来,“夫人,您本来吃得就不多,又睡了这么些天,再不吃东西身子怎么熬得住呀。您不知道,听说奴婢替您买银耳做羹,小公子跟着奴婢跑了村甸上好几家店面才找到。奴婢煮的时候他又帮奴婢洗,帮奴婢看住火,这碗里都是小公子的心意,您若不吃,小公子该难过了。”
柏瑛的话说得很令人动容,蔺珂听了,忍不住泪水在眼里打转,她温暖的看着瑾儿,她现在活着惟一的意义。
瑾儿拿过柏瑛手里的碗和勺子,懂事的舀了一勺递到蔺珂唇边,“娘亲,吃一点儿吧,等瑾儿长大了,一定把爹爹从那些坏人手里抢回来。”
‘扑哧——’一声,蔺珂笑得落下泪,微微的张开口,吞下了瑾儿递到唇边的甜羹。
吃完那碗羹,蔺珂似乎有了些力气。柏瑛端碗出去了,留下瑾儿陪着她,母子俩一躺一坐,一同透过窗棂看着夕阳染得飘冉不停的梅花雨,那艳丽的颜色更加嫣红了。
断断续续的聊天中,她知道梅叔出谷去了,知道师傅让梅叔将谷口给封了。
日子平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似乎真的恢复到他曾经失去祁煜的那段日子里。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祁煜活在丰淮城里,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