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夸自己泡茶的手艺，柏瑛顿时欢喜起来，笑道：“这是和夫人一起去逛街时买的新茶。”

她语声一落，便知自己失言了。她和蔺珂何时去逛过街？还不就是蔺珂出事那日，歉然的失笑垂下眼去，“对不起，是奴婢失言了。”

蔺珂的情绪也有些黯然，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必自责了。”她相信柏瑛一定是在自责她没照顾好自己，才会出现那次的意外。

可是祁旭不那么想，一旦对一个人起了疑，什么事情都会在想的时候仔细了。例如此时，柏瑛说是和蔺珂一起出去逛街时买的新茶，蔺珂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居然还有心思把落下的新茶带回府里来？这太反常了。

“柏瑛，你不是说你要煮冰糖莲子羹么？去煮吧，一会儿王爷回来大家一起享用。”

“是，夫人。”

柏瑛垂着头离开，蔺珂看着祁旭笑道：“这丫头心思太重，总是为那天发生的事情自责。”她不说，可是从她的举止行为中她都看出来了，她在内疚。可是就算当时她在她身边，以她的能力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蔺珂甚至庆幸那时柏瑛不在，否则让那鸨婆子再抓进红妆晓榭，怕是再出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你呢？难道你不难过么？”撇开关于柏瑛的思绪，祁旭问。

怎么会不难过呢？她不是神，只是一个俗人，又因为动了情字，则变得更俗了。以往她少将事情放在心上，只是因为她看得淡而已。“有些人有些事不值得我去牢记，如果当年我一直记恨着祁煜，他对我的伤害足以让我自缢百遍了。”

也许从前不知道，可是他现在清楚这世间若有什么人能令蔺珂为之倾心用情的，除了他的皇兄再无例外了。“可是有些人有些事你不去记着并不代表不存在或者未曾发生过，如今你的位置已是众矢之的，在这样下去，若是再有何突发事件发生，我担心你会不会一遭暴发，做出让大家都始料未及的事出来。”

他想得太多了，如今的蔺珂，心下的坚强早已千疮百孔，自身都无力，哪里还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她不是凤欣儿，因为没有那个要求，所以不存在那份魄力。“你说你从宫里出来，祁煜是让苏太妃留下了么？”

她移了话题，似乎不想在那个复杂的问题上纠结。移了也好，她要是再说什么，他该无言以对了。点了点头，无声的沉默。

看着她默认的脸，蔺珂却苦笑了起来，“一定是苏太妃刻意将他留下，不是教训他就是减少他与我接触的机会罢。”

她的声音听来很凄伤和迷茫，就若一股有生命的风靠近山崖，山崖上开着一朵即将落败的花，风若直吹过去，又不忍看到花叶调零余下孤杆。犹豫、踌躇、徘徊、忧伤，无数种情绪都集结在她的眼下，那似粼粼泛起的弱水之光，淡没了所有繁华。

“皇兄生来就天资聪颖，只要给他机会，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完美的处置妥当。”也许是因为他今生得不到蔺珂，那惟一的一丝妒忌让他倾向于母妃，皇兄肩上的责任不该移到他身上，毕竟母妃更在意的儿子是他而非自己。

当以算是他在安慰自己么？从他一直唇笑而眼色平淡中蔺珂早就看出他有些词不达意。或者自己的位置让他也觉得成了祁煜的阻碍罢。这样也好，避免了许多即将发生的麻烦。轻轻的一声叹息，蔺珂将视线缓缓飘向窗外，一群麻雀飞过，她想起了与瑾儿所争执的褐嘴雀。

“王爷也觉得蔺珂是个麻烦了，不是么？”

祁旭讶然的抬眸，看着蔺珂唇边的笑意随着光阴轻轻盈落，她似在问他，可是自己的沉默却给了她肯定。他不想这样，可是喉间的话却说不出来。

“蔺珂想求王爷一件事。”

有皇兄在，她还有什么事情办不了会求到他的头上？祁旭的目光不禁疑惑起来，听着蔺珂继续说：“芦苇花虽然会被风吹得很远很远，可是它的杆和根永远会在一个地方。就算最后会枯萎，也不能抹灭它曾经存在的事实。”

“你到底想说什么？”莫名的拎起了心，他吃不准蔺珂会给他一个怎样的请求，但能肯定一定会让他为难。

果然，听着她似呢喃般言道：“我知道祁煜不会那么快离开京都，可是我想离开了，为了避免祁煜找到我，所以想请王爷你帮忙。”

皇兄的确不会那么容易离开京都，因为有蔺珂在，谁都不会让他轻易离开，不论是母妃还是祁玚。可是蔺珂话真的让他滞神了半瞬，“你说什么？你要离开皇兄。”

蔺珂回眸看着祁旭惊异的表情点点头，“是的，我要离开他。”

如果轻易就离开，那么先前说什么只想留在皇兄身边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都是空话吗？“如果你要回落梅谷，就算我成功让你离开京都，有朝一日皇兄也会找到落梅谷去的。”蔺珂似乎想要轻言放弃，他在妒忌之余又瞧不起。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也许在她还未曾到达落梅谷时祁煜就先到了，不过前提是祁旭隐瞒不住。可是祁煜那么了解她，怎么会不知她的真正用心呢？那样用借口的欺瞒不过只是浮光掠影罢了。“那些都是后话了，也许就算他找到落梅谷也再也见不到我了。那夜在红妆晓榭，难道就没有让王爷产生疑虑的地方么？”她记得她中毒的事情祁煜身边就只有欧阳静知道。

祁旭想到什么，那正是那夜他问皇兄的问题，可是皇兄没机会给他答案，“我曾经问过皇兄，当日在赫连城，我看到你救子的惊人之举，可是那爷得人非礼轻薄，虽说是个强壮汉子，以你之能却未必毫无还手之力。”

琐骨下又在隐隐作痛了，这种痛意痛得她整颗心颤粟难安。害所某一瞬间突然发作，她会来不及与人告别就遗恨人间。手不由自主的捂了过去，半阖的眼帘泛起朦胧一片，“我中了毒，每催生一次内力便会危险一分，所以我尽量选择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不然便是与死亡多靠近一步。那夜你见到的，已经是我最后一次催生内力了。”

中毒了？她在开玩笑么？显然祁旭有丝怀疑，可是蔺珂于他又根本没有相欺的必要，“怎么可能？你可是圣手鬼医的徒弟，若是你中毒，他怎么可能找不出解药？”

因为师傅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祁煜有此一虑也是正常的。静静的看着他，他会有疑惑，可是他逐渐形成的表情已告诉她他信了。

蔺珂真的中毒了，而此事皇兄不可能不知情。回想皇兄自她出事以来的反应，原来是有迹可寻。他不是单纯的想抛开自己的责任，而是蔺珂根本让他耽误不得。他会那么自责内疚，他会那么紧张害怕，都是因为蔺珂的性命会刹那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