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什么都不说,默默的保护着他,让他那样冤枉她,憎恶她,她用自己单瘦的双肩承受了一切。每每思及此处,他都懊悔不已。“珂儿,你该恨我,我永远都不值得你原谅。”
菱花镜中的男子神色依旧,只是眼中添了些许懊丧和难过。轻轻的握着他的手,蔺珂细声问他,“如果我可以恨起来,在那个我离开的夜晚便不会轻易放过你了。我只能把你放在心里深深的埋起来,忘记你的模样,忘记你的残忍,忘记你曾经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我是这样做的,可是瑾儿出生了,看着他一点儿一点儿长大,与你重逢后看着他越来越像你。我想恨你,可我更是一个母亲,我不能把瑾儿当作是你来恨,那样对他太不公平。瑾儿他对我笑,笑着喊我娘亲,和这些比起来,对你的恨能算得了什么呢?”
她的语气里有迷茫有不安,有彷徨有纠结。可是那一切都在她语声一毕时终结了。因为自己的给予,所以她安心了。就这样环抱着她,给着她承诺,“从今以后落梅谷不再会是你惟一的归属。”
她已知道了,在那日佛云塔里他抱着她一起频临死亡,那个温暖的胸膛让她记忆犹新,就若此时一样。难怪佑璟在那个时候告诉她,说她不会孤单一个人。
被灼伤的头发映入祁煜的眼中,他拿了过去。蔺珂问他,“伯母说这是历劫的东西,不吉利。”微微偏过身子,祁煜的头发也是经过整理的,然而他是男子,又有头上玉冠遮蔽,就算背上的头发短些也不会有人在意。更何况平常以他的气势走在大街上没几个敢正视他。
“那我帮你处理了吧。”边说边往怀里揣去,蔺珂根本就没机会拒绝,也就由着祁煜了。又见他开口,“那日我见萧云灏腰间佩得有个梨花囊,一问他说是林月溪为她绣的,珂儿,你也给我绣一个吧。”
如果说除了痛以后还有什么林月溪最怕,那应该就是女红针线了。她记得萧云灏腰间那个梨花囊,是那年林月溪见城里女孩儿都送情郎香囊,于是萌生了一个要送萧云灏一个香囊的想法。她又轻易了放出话去了,可是临时抱佛脚也得有佛脚给她抱呀,于是她借故去尼庵中小住,折腾了她好几天就是绣不成样。
蔺珂实在是没招了,只好教她绣制梨花囊的方法。一听梨花囊她就叫得更苦,因为梨花囊的绣制方法要比香囊的绣制方法难出几倍。可是梨花囊的绣法只要精不要巧,所以对林月溪而言反而相对简单一点儿。然而林月溪总算是绣出一个,可是结果总是差强人意。蔺珂没办法,只好想出个主意,由她来绣,林月溪只需缝制囊衣就好。
不过以萧云灏对林月溪的了解,断然早已识破玄机,只是又有什么所谓呢?虽说不是林月溪亲手绣的,可她也努过力,那份心意是无法替代的。
回忆至此,蔺珂想起那林月溪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抿唇而笑。惹得祁煜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我问你要梨花囊有这么好笑么?”
蔺珂摇了摇头,“只因你说起云灏的梨花囊让我想起一典故,我笑并非为你。”
“什么典故如此有趣,竟惹得你一想发笑,说来听听吧。”
蔺珂又摇了摇头,“不可,这是一个众人皆知却不可点破的秘密。”
祁煜缄了口,心下却在想秘密到底是什么?蔺珂不想说断是问不出来的。既是关于梨花囊又与萧云灏有关,此事也不会少了林月溪。
瞧着祁煜一副凝眉深思的模样,蔺珂估计他也许真能会意出来,忙打乱他的思路,“别瞎猜了,我答应你。”
祁煜好像有答案,可是又不确定,正想开口细问时,藜儿甜甜的声音透了进来,“姨娘,姨娘,姨娘。”
藜儿小跑着进来,瑾儿随后。她一看到祁煜便稳稳的站住了脚,后面的瑾儿险些撞到,“你干嘛突然站着不跑了。”是她说要比赛看谁先跑到娘这儿来的,结果她倒好突然不跑了,害他险些撞上去。一抬眼,方懂了藜儿驻步的原因了。
蔺珂温和的笑道:“藜儿,你怎么了?过来姨娘这儿。”
藜儿有些怕祁煜,总觉得瑾儿的爹是个很厉害的人。藜儿红着脸摇了摇头,瑾儿却突然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蔺珂和祁煜忍不住莫此为甚面面相觑。
瑾儿一直拉着藜儿的手,出了月牙门走过花园,走到湖边的柳堤上坐下。风微微吹过,吹得柳叶儿在两个孩子的耳边沙沙作响。
藜儿看了看被风吹皱的湖面,捡起一片柳叶儿往湖里扔,柳叶儿却轻飘飘的落在最后的柳堤上。“瑾儿,你爹好厉害呀,虽然来了府里这么多回,可我还是怕他,你不怕他吗?”
瑾儿想学藜儿捡柳叶儿扔,可是他的手边没有柳叶儿只有小石子。于是他捡起小石子朝湖面扔出去,湖面立即砸起一个窟窿,但很快又恢复本有的平静,“我不怕他,不过我讨厌他。”
“为什么,你怎么会讨厌你爹呢?我爹说如果我讨厌他他会很难过的。”藜儿还真是不懂。
“因为他总是让娘难过,这回娘睡了这么久,估计又是因为他。”
“原来是这样呀。”藜儿点点头,其实她也不是很懂,可是她却懂得和瑾儿站在一起,“我跟你一起讨厌他。”
“你不是怕他吗?”瑾儿偏过头问。
藜儿说:“你不怕他,我也不怕他,咱们一起讨厌他。”
“嗯。”瑾儿点点头,“咱们一起讨厌他。”
两个孩子相互看着对方,藜儿忍不住笑了,紧跟着瑾儿也笑了起来。随即孩子稚气的笑声咯咯咯的在天空下响成一片。天边飞过一群大鸟,扑打翅膀的声音似乎很远都能听见。那轮胭脂色的红日,照得湖面闪闪发亮,粼粼泊光。
“小姐,咱们这会儿去找二小姐怕不合适吧,万一王爷还没走怎么办?”曲廊里,刚送走孙夫人出门的青音和林月溪不紧不慢的走着,方向是蔺珂所住的厢院,青音有些担心的说。
母亲在婆母那儿吃茶,应该会用了晚饭再回林府去。这会儿她想到了蔺珂,“没走就要赶他走呀,否则让他以为珂儿好欺负。这回差点儿将珂儿害死了,由着她照看了半个月,这一醒过来到好,他跑过来几句甜言蜜语就想让珂儿回心转意,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呀。”
她不是笨蛋,自然能看得出来蔺珂和祁煜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祁煜虽不曾将蔺珂带回王府,自他派来暗中保护蔺珂的人来说,定得他的用意。一开始她并不知情,是那夜府里闹贼,蔺珂住的院子里突然凭空多出几个青衣人,云灏才告诉她那是祁煜暗中安排保护珂儿的。
珂儿生平光明磊落,需要什么人保护?除非是有人对她心怀叵测,这才让她意识到祁煜不把她带回王府的原因。再说珂儿呢,自从昨日醒过来后,与她谈笑说话,也不见她眼中飘浮几年的伤感了,是从未有过的神彩奕奕和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