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点点头,单手抚着褐嘴雀的鸟头,笑道:“娘亲,它的心跳得好快呀。”
“那是因为你捏着它,它紧张害怕呀。”起身拾起药篓,蔺珂转过头依旧温暖的看着儿子说。
瑾儿闻声顿时手一松,褐嘴雀展开翅膀在他手里扑腾两下飞到了几步开外的一根枝头,一片羽毛轻轻的飘落了下来,不多时风拂过来,眨眼间不知和花瓣一起不知飘向了何方。
蔺珂牵着瑾儿的手低头看着他说:“走,回家了。”
祁煜被冷落在一旁,蔺珂举步走上小径,一声轻叹消逝在风里。瑾儿悄悄的偏回头,看着那个人渐渐的赶了上来,他又抬起头说:“娘,你等等。”
蔺珂浅笑斜眸,却不曾停下步子,“怎么了,瑾儿?”
“娘的头上有片树叶,瑾儿要给娘拿下来。”
蔺珂一手拿着药蒌一手牵着瑾儿,只得停步略微蹲下。瑾儿伸手将蔺珂头上的那片小竹叶取下来,与此同时,祁煜也赶上他们了。
复又起行,瑾儿不知不觉的拉上了祁煜的手。祁煜吃惊的看着瑾儿,又看看无动于衷的蔺珂,想到方才种种,有股温暖突然满溢于胸。
风中,瑾儿牵住了祁煜了手。蔺珂不止看到了,瑾儿的行为也触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知道小小年纪的瑾儿会动心思了,若是她头上真有竹叶,何以方才在与他讨论褐嘴雀之事时他不曾于她揭下,偏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也许是落梅谷里的平静,让瑾儿想将在萧府感受到的藜儿和琅儿向萧云灏亲近时的羡慕变成现实。在这里没人会影响到他去体会那种从未体验过的新奇感受,重要的是祁煜也变得不似祁煜了。
他放下他的自尊在她面前尽量控制自己的本性暴发出来,他容忍她的拒绝和冷漠,容忍她的无视和刻意回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奕亲王府的祁煜做不到的。
如此的祥和与宁静,让祁煜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的人生里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平和与随性。他问自己这一切是否是梦?如果不是就祈求不要睁开眼醒来。在他的人生里,篡位之仇,夺妻之恨,胁母之忿无不充刺了他整个人生。他存活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他要夺回所于他的一切,他要站在最高处俯视苍穹。
他没想过享受这样的生活是种什么感受,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在这里他不用担心自己会遭人暗算,不用揣测谁谁谁会在暗中又有什么异动。这样的平常的日子,他好陌生,好新奇。
梅叔拿着竹筛站在门口,怔然的盯着由远而近的一幕。风花飘摇之中,瑾儿一左一右牵着蔺珂与祁煜的手缓缓走来,小脸上洋溢的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个不知父亲为何物的小孩子在得知有父亲的存在时,亦表现出来了对父爱的渴望和期待。
仿佛觉着这样的一幕才是完整的,从前的所有都是残缺。
蔺珂看到梅叔拿着竹筛站在院门口许久,料他是被瑾儿制造出的一幕给吓着了。又见他斜身离去,蔺珂松了瑾儿的手说:“娘去小溪里洗洗药蒌里的药,你先回去吧。”
看着蔺珂朝分叉的小径走了,父子俩面面相虚,同样的失落。祁煜却却在瑾儿面前,看着他就若看着到自己小时候一样,“你还没叫过本……我爹呢。”如果他称自己本王,按照皇家的规矩瑾儿就得唤他作父王,可若是称自己‘我’,瑾儿只需唤他爹爹就好。
爹爹,感觉比父王好。他感叹这样的神奇,同样是父亲,称呼不同则不让他的心境也跟着不同。不过还得有个前提,那就是眼前的小家伙会乖乖的听他话叫开口。
瑾儿突然抽由握在祁煜手里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也逐渐起了变化,随即冒出句让祁煜心颤的话,“你打娘。”
他想让他开口喊他爹爹,可是瑾儿一开口却让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了。看着孩子天真稚气却带着不满的眼睛,祁煜说:“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娘了。”
瑾儿沉默了,接着又转身小跑开了,给下祁煜一抹让他疑惑不解的小背影。经不住苦笑,他是做了什么这般没信用,他的保证何以连个孩子都不会相信!想不通透,只当是上苍对他的又一次惩罚。
晚些时候,蔺珂准备好了梅叔出谷义医发送的药物,梅翁牵着瑾儿的手一起去谷口送梅叔,蔺珂知晓师傅去送是想再交待些什么。她记得那年梅叔义医到丰淮城,正值她嫁进了奕亲王府。
身边徒然添了条淡影,蔺珂注意到时习惯性的避开,祁煜抬起碰触她的手就这样落空,不尴不尬悬在空气里落漠加无可奈何。
蔺珂回了房,准备拿起针篓里未完成的针线活继续。她在给瑾儿缝一件衣裳,她的瑾儿又长高了,而她缝制衣物的速度似乎缝不过他长成的速度,想想当年他生下来时的那个小皱人儿,此时也这般高了。她心下欣慰,却又因自己没能带给他生活的全部很愧疚难过。
听到脚步声响,蔺珂才从沉浸在瑾儿的成长经历中回过神来,抬眼看了一眼来人,复又低下头干活。
祁煜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蔺珂,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她的手里拿着一件未完成的衣裳,那大小看来可以笃定乃是瑾儿之物。她的手一上一下井然有序,很快又拿起剪刀剪掉线头重新来过。此刻她不是奕亲王府里的珂夫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普通的母亲。他伤她至深,却又因给她一个孩子而感到庆幸。
一只信鸽突然飞了进来停在桌台上,给满室的寂静添了一声哄响,翅膀的拍打声还在继续,直到蔺珂捉住它取下绑在腿上的纸笺它才停下扑腾。
展开纸笺,只见上写:梅儿,见字安好。愚兄已在家留多时,承蒙相惜,思及彼处,不禁添忧,梓渊字上。
低笺是陆梓渊传来的,他正在担心自己。蔺珂心下一暖,恍惚间忘了是谁人站在身后,毫无顾忌了掀起了一抹醉人心神的笑意。得赶紧给梓渊回信,得早些告诉他她很好。
将搁在膝处的针篓拿开,起身意欲前往书房执笔。转身时方惊异忘了祁煜站在身后,想是信上的内容他都见了吧,否则定不会拿一副怒火中烧的表情深深的凝视着她,就若要把她狠狠的看进他的眼中,永远困在那幽深不见底的瞳仁里。
蔺珂有半瞬的心慌,随即又傻笑她慌什么?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于人言。祁煜看见就看见了,他的人都可以无视,难道还担心他这一副让人悚然要吃人的表情?举步与他擦肩,错落一步时手腕让他紧紧捏住,刹那间痛感袭遍全身,他就像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似的。
手里的纸笺也让人给抽走,疼痛中耳边想起久违且陌生的冰冷声音:“承蒙相惜,思及彼处,不禁添忧。好个‘承蒙相惜’,他是不是还委婉了许多,否则本王见到的将会一封诉不尽相思的缠绵情书,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