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默过得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

她曾以为是离开顾疏白的那六年，那时对他的感情虽还未到极深的地步，可到底也是用心在爱着，到底顾疏白是她除了厉少泽之外，第一个喜欢，爱上的男人，尤其那时她又亲手拿掉了一个小生命。

她真以为那是她人生中经历的最为灰暗漫长的一段日子。

直到后来，与顾疏白重逢，再相爱，再经历种种事情，走向分离，他在魔都，昭告天下，要结婚，拥着美丽的新娘步入礼堂，她在异国他乡，为了填饱肚子，奔走游离，为了孩子，坚强而活，她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太年轻，那六年的灰暗并算不得什么灰暗，这一段颠沛流离，这几个月的时光才算暗无天日，漫长的比过这一生的任何时候。

可，原来也还是年轻了，想的少了，人这一生呐，原是你不走到最后一刻，你永不知道你最幸运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如同此理的，你不走到最后一刻，你也不知道最为不幸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在失去向北阳之后，季子默才知道，原来最为漫长，灰暗的时光在这里等着她。

当然，这时，她的生命并不曾走到终点，甚至可以说是刚刚获得重生。

但，她知道，这一生，再不会有让她觉得更为灰暗，绝望的时候了，除非……除非小心肝出事，除非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否则，这一生最为灰暗，漫长的时光就是在这里了，失去向北阳。

从前，他在她身边时，不觉他有多么重要，直到失去。

失去他之后，才发现他非常的重要，比想象中更为重要。

他曾陪着她走过与顾疏白分别，最初六年里的好几年时光，他曾陪着她度过后来的诸多时光，在她痛苦的时候，在她无助的时候，在她……很多很多时候，都是他陪着她，为她洗手作羹汤，默默逗她欢喜微笑，用真心告诉她，她并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他。

但，那终究变成了回忆，成为曾经，他离她而去，为了她，却离她而去，非常矛盾的说法，可就是这样的。

可有时候，季子默又觉得他在自己身边，他还在，在她想不开，想要随他去了的时候，在每一个痛苦不堪的时候，在午夜梦回，在青天白日，在撑不下去时，她总觉得他好似还在她的身边，陪着她，给她加油打气，让她燃起努力活着的斗志。

她偶尔忍不住喊，呼喊他的名字，但，得不到回应，所见之处，都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他的影子，可季子默知道他其实有回应她，每当她呼喊他的姓名，每当她想念他时，他都会回应她。

在她胸腔里面跳动着的心脏。

那是来自于他的回应。

所以是，每一次心脏跳动的时候就是她想他的时候，每一次心脏跳动的时候就是他的回应。

……

日子过得多么艰难，只要活着，就要过下去，也就会过去，无论是在一点一点流逝的时间里，伤口痊愈了，还是说并不曾痊愈，只是再看不见了，那原本露出来的，血淋淋的伤，最后被时光的尘埃一点一点掩埋去，变成心底最为隐秘的伤痛。

总归的，都是一个过去。

……

冬去春来，春去冬来。

转眼间，近一年的时光不知不觉的就在指尖流逝而去。

R国，札幌。

季子默与张姨带着小心肝，不，不对，现如今小心肝已经不叫小心肝，叫季念北。

终于是在向北阳死后，季子默如了他的愿，将小心肝的大名定下来，叫季念北，寓意她永永远远想念他。

其实，说起来季子默是讨厌这个名字的，因这个名字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向北阳会死去，已然预示了他会离开这个世界，否则，怎么需要想念。

早知道，早想到这些就好了。

可……都没有意义了，没有早知道，早想到，所以……

向北阳离开了，而她如他所愿，永永远远想念他，不仅仅只有她，还有小心肝，他与她，他们母子俩都永永远远的想念他。

……

季子默与张姨带着季念北从札幌机场出来。

是，他们是刚刚到这边，而不是一直从未离开过这边，而他们是从z国京市过来，至于来这里的原因，是为祭拜向北阳。

这并不是向北阳被埋在了R国，札幌的意思。

他的尸体早已被向家人用专机运回了国内，季子默甚至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眼，向家人不给。

但这也算是合情合理的，她害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她们怨恨她，都是应该，甚至可以杀了她，让她偿命。

但事实上，他们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过，至于原因，与向北阳那些下属，朋友，兄弟们一般，虽然怨恨她，可她是向北阳心尖尖上的人，他的心在她的胸腔里跳动，她是他生命的延续，他们不会对她怎么样，甚至还呵护她。

就比如如今她生活在京市，也就是他们，接着她和季念北过去的。

但这一年来，她没有见过他们一面，他们照顾她和念北，却不愿意见她们，就像他们虽然不责怪她，却不让她见向北阳，他的尸体。

这说来是一种怨恨，发泄。

但季子默当然也是甘愿受着。

她心里不好受，他们心里更加不好受，如果这样能够让他们好受一些，她甘愿。

而这也就是她带着张姨过来这边祭拜向北阳的原因。

因在京市见不到他，那么就来R国，来札幌见。

因这里是他离开的地方，也是她生命被延续的地方。

没有尸体，墓地，都没有关系，他反正在她的心里。

她沿着他们去年走过的路走一次，想想他，就很好，很开心了。

去年他们过来的时候，是天黑，今年今天她们过来，是白天……因再没有人为她们将一切安排妥帖，所以她们要早早过来。

去年他们过来的时候，在下雪，今年今天，倒也在下雪，季子默他们从机场出来，就见到漫天的大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