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的男人毫无锋芒。看见了他,甚至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容若却淡淡地笑了。
眼前这人,说的是真实的客套,还是虚伪的敷衍,他已经听不出了。
她像对待其他客人一般熟络地对待他,明明已经有服务生说会去告诉她,她还一副当真偶遇的模样……
他现在有点怀疑了。
他到底有没有真实了解过眼前这个女人?
他只摇头:“不必了,我们一群人过来,等会便要走了,不打扰你了。”
沈婉一愣,刚上前一步,身后另外两个声音也慢慢地大了起来。
容翊搂住若雪,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等会陪我去买个礼物给我姐姐,她快生日了。”
若雪甜甜一笑:“行,费用我包了。”
“不要。”他嘟起嘴,“那是我姐姐,怎么好让你出钱?我又不是吃软饭的!”
“这有什么?”若雪满不在乎的,“你家里人就是我家里人啊。”
声音太过耳熟,容若皱起了眉,忍不住倾耳听着。
两个相拥的身影出现在了包厢门口。
这一个照面,容若不仅看清了自己的弟弟,也看清了他怀里的人。
容若愣住了。
容翊也愣住了。
若雪心下一慌,想从容翊的怀里挣脱开来。
容翊却没有迟疑。
他示威似地揽她揽得更紧,落落大方地招呼了一声:“大哥。”
容若蹙起了眉:“容翊,你怎么在这里?”
容翊不屑地撇了撇唇:“大哥,你怎么说得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这里是饭馆,来这里,当然是吃饭啦。”
他的态度不善,若雪给了他一个胳膊肘子,才淡淡地道:“容若,好久不见。”她玩味地在沈婉和他之间看了一个来回:“找沈婉来了?”
容若很直接:“你想太多了。”
他淡淡一颌首,就当做告辞。
临了,他才像想到什么似的,回头:“容翊,周末回家一趟,妈妈想你了。”
容翊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若雪有些局促。
直到容若关上了包厢的门,她才慌张地问道:“容翊,你哥哥刚才看到了……他会不会反对我们啊?”
容翊的反应很大。
他一下跳了起来:“他有什么权利反对我们?”他满脸忿忿然的,“他那种老古板,怎么可能会接受?没关系,他的意见不重要!”他咬住了下唇,“要是他敢去我爸爸那边嚼舌根,我也不会跟他客气!”
沈婉不赞同了:“容翊,他是你大哥,你怎么……”
她顿住不说。
容翊冷哼了一声:“长兄为父那套,在我身上没有用。只要他不干涉我的自由,那一切好说!”
沈婉垂下了视线。
若雪安抚着这个坏脾气的小孩,一边拉着他往外走去,一边在背后跟她挥手告别。
沈婉心情顿时降到了谷底。
旁边的温和男人只是笑:“需要我等你回去么?”
“不用了。我自己就住这里,你先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沈婉勉强地道。
对方没有再说话,只是点头,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推也推不掉的相亲,别人为她安排的最佳对象,性子就像水一样温吞。
和这样的人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她一想,就觉得头痛。
她更觉得不甘心。
她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她坐在收银台前,头痛地撑住了脑袋。
包厢房门开了又关。
一支修长的好看的指在她桌面敲了敲。
她抬头,没有意外,是那人冷静的面容。
“有时间谈谈么?”
她点头。心知肚明他要谈什么。
办公室里,花茶芬香。
她在他面前放上了一杯。
他没有喝,只是道:“容翊和若雪,是在一起的?”
她一挑眉:“我不是当事人,你这样问我,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外人比你这个当大哥的知道得还多?”
他蹙眉:“你这是在责怪我?”
沈婉撩了撩头发。
被剪得半长不短的头发昭示着她最近倒霉的境遇,她只是微笑:“不。我是觉得,有些事情,你应该从你弟弟那边入手,去解决问题。”她压低了声音。“容翊不过是个孩子,有些事情,压得过分,反而适得其反。当然,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会处理的。”
顿了顿,她才道:“我第一次看见若雪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不要伤害到她。”
容若垂下了视线:“你觉得,我一定会棒打鸳鸯?”
不知道哪里涌起的冲动,她忍不住道:“对你来说,你的家人不就是最重要的么?什么感情,都能被牺牲掉的,就是兄弟不行。不过,他们领不领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沈婉。”他脸上没有盛怒的表情,只有冷漠,“我真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真太打扰了。”
他话一说完,已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
她靠在椅背上,忽然大声地笑了出声。
自己怎么了?
怎么忽然就那样不洒脱了?
好歹人家也多少次帮过自己不是吗?
怎么女人就那样小心眼呢?不爱就不爱,放弃就放弃呗,居然拿话刺人家?沈婉啊,你何时这么没有风度啦?
她笑得开心,眼角的泪水却流个不停。
多想,他来问的是,沈婉,你身边的男人是谁?
沈婉,你怎么最近不来联络我?
她趴在椅子扶手上,哭出了声。
那样退步三舍,她是怪物,是的,她是怪物!
容翊从系楼懒洋洋地走了出来。
下一堂课在一课上,小蒙已经飞奔去占位置了,容翊根本提不起精神来,不是若雪的课,不在系楼若雪控制到的地方,他一想到上课,就困得不行。
但是答应了女人的事,不能食言。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往前挪去。
若雪只说不能逃课,没说不能迟到啊。
去哪里抽根烟再说……
呃,老婆说了,一起戒烟……
容翊简直想抓狂了。
他正咧牙嗤嘴的时候,旁边的长椅上却忽然站起来一个人。
他健步走到容翊面前,猛地站住了。
容翊愣了。
他的表情不自然了起来:“呃……你怎么来了?”
他支支吾吾地,称呼不出来。
容若也没有介意。
他只是看着弟弟:“有空坐下来谈谈么?”
他眼里还带着一丝血丝,但精神很好,不过容翊看得出来,他一定是值完夜班,才能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
那工作狂,如果要让他放弃工作来“关心”自己,除非太阳从天边升起吧。
容翊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的:“现在什么时候啊?我得要去上课啊。”
容若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容翊有些恼怒了:“你觉得我说去上课很奇怪么?”
虽然是真的不想上啦。
容若收起了笑容:“一会,就好。”
容翊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在前面,把他引到学校里的小咖啡屋里。
这本是上课的时间,客人很少。
容翊也不想和哥哥聊久,点了杯珍珠奶茶,就迫不及待地催促:“你想说什么,快点啦。”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容若只点了一杯绿茶。
他低头看着袅袅的雾气,眼神朦胧:“容翊,你有女朋友了?”
容翊毫不意外地靠在椅背上:“是呢。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她年纪比你要大吧?”容若打断了他的话。
这话,一下就刺到了容翊的心里。
他整个人弹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我爱跟谁,就跟谁。你想干涉我,没门!”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容若淡淡地看着他。
半天,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卡,推到了容翊的面前。
容翊愣住了。
“拿着。”容若抿了一口绿茶,“你要靠女人养,你就不是个东西。”
容翊结结巴巴地:“我……我不需要她养……”
就是生活紧了些,花钱不敢像以前一样大手大脚,难免有些丢脸。
“那就好。”容若低头抚弄着杯沿,“你自己的事,自己去解决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慢慢地喝着绿茶,“不过,爸爸不会同意的。你自己去想办法。”
容翊的奶茶送了上来。
他咬住吸管,剑拔弩张的情绪已经消弭了不少:“你……你不会跟爸爸说吧?”
“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容若回答得也很干脆。
容翊坐直了。
放在桌上的信用卡又被推了回去。
“我……我有跟她一块做一些研究项目,我会挣零用钱……”他有些羞赧,“我其他会花得省一点。”
容若脸上笑意浓了些:“好,你有志气,你能不花我的,也就能不花她的。”他收回了自己的卡。
容翊嗫嚅道:“那,你不反对么?”
“我反对,有用么?”容若已经喝完了绿茶。
他在杯下压上了一张大钞,随即起身:“你去上课吧,我不打扰你了。”
容翊喉咙很堵。
他特地过来,就是来给自己送这个的?
偏偏,自己还又嚷又骂,对人家敌意重重。
他咬住了下唇,低下了头:“对不起,哥哥……”
容若的手,按在了弟弟肩上:“傻瓜,我们是兄弟啊。”
容翊眼眶有些湿。
如果他能不这么冲动,就好了啊……
此刻的纳兰宣,刚刚登上前往上海的飞机。
他身边的小包里,是华纤紫精心整理好的爱心包,里面他常用的东西应有尽有。
此刻,纳兰宣就从里面拿出他的眼睛,端正地戴上,看着飞机上发放的今日晨报。
他这次,是和学校几个代表的教授一道到上海参加学术会议。
学校替他们订了这趟航班,行程不赶,他们还打算在上海逗留几天,玩罢尽兴才回香港。
其中一个副教授,带了自己的妻子同行。
女人一上飞机,就在翻着上海的攻略,明明已经胖得身材都变了形,还只盯着美食那一栏,叽叽喳喳地跟他们说着,到时候去哪里吃什么上海名小吃。
纳兰宣撇了撇唇。
看着社会版的他,身子往外挪了挪,想避开那个女人的音浪攻击。
那人一眼看到他正在看的社会头条,忍不住扑哧一笑:“纳兰教授倒是好兴致,飞机上也爱看社会头条?话说,纳兰教授的两个儿子真了不起,一个上娱乐头条,一个上社会头条,都是能人啊。”
这话,听着别扭。
纳兰宣敷衍地合上了报纸:“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们也没这个本事了。”
女人却不饶他:“哪里哪里。你家那个容翊,过几天也该上头条的。够厉害的……”
纳兰宣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女人的老公却喝住了她:“够了,瞎扯,扯够了没有?”
女人杏眼一瞪:“我又不说假话,又没有造谣,明眼人都看出来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说?他家的人做得出,就肯定不嫌丢脸的……”
纳兰宣的眼睛瞪圆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你说什么丢脸?有什么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女人撇唇:“拉倒吧。你家丢脸的事一箩筐呢。你那个儿子怎么上的娱乐头条,你自己清楚呢。劲爆照片呢,呵,不晓得女朋友换了没有呀?”
纳兰宣冷笑了:“他做的事,和我无关。我都不认他了。”
隔了那么久的事情被人提起,还是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真是拜纳兰容皓这个兔崽子所赐啊!
女人倒是笑了:“这可不行啊。纳兰教授,你这个儿子不认,那学校里那个,你也不认啦?大清早的,跟自己的老师在校园里亲嘴,做出来,也不嫌丢脸喔。听说还搬出去住一块了。哎呦。你儿子那么小的年纪,配一个大了7、8岁的老处女,还是自己的老师,过几天,上头条也很容易的啦。只要孩子一蹦出来……”
纳兰宣差点跳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不可能!”他气得满脸通红,“你不要造谣!我儿子来学校是去读书的!”
几个教授听见了,脸上笑得暧昧。
表面上,大家劝着,宽慰着,那暧昧的笑容,却像根针一样,锐利地刺中了纳兰宣的内心。
“不可能!我回去问我儿子去!”他气得直喘,“你们说他跟哪个老师?”
“就是上回想介绍给你大儿子的那个梅若雪啊。那个开路虎的男人婆啊。她还练咏春拳呢。你儿子总不会是被揍怕了,所以跟她在一起的吧?”女人心直口快地道。
纳兰宣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别气别气。年轻人,有爱情就好了。你不要干涉太多,惹人嫌啦。”
这些话,犹如火上浇油。
纳兰宣深呼吸着。
他紧紧地握住了扶手:“我不会同意的。我儿子一定听我的……”
这些话,到底在校园里传了多久?
有多少人知道了?
有多少次他的背后被人指指点点的,他还不知道?!
光一想,他就要疯了。
都怪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华纤紫!
答应让这个宝贝儿子搬出来,就是个绝大的错误!
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分开!
三天的会议,加上三天的假期,一个礼拜已经接近结束。
可纳兰宣已经坐不住了。
三天一过,他独自一人买了回来的机票,连夜赶回了香港。
他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容若准备去上夜班。
看见风尘仆仆的父亲,容若显然很意外。
刚想伸手去帮父亲拎起行李,纳兰宣用力一推,容若整个人被没有防备地推了个踉跄,跌进了屋里。
纳兰宣快速地关上了门,气急败坏地大声吼道:“你知道些什么?说出来!”
容若错愕:“爸,你说什么呢?”
“你不知道对不对?”如果连这个最心尖尖的儿子也跟自己作对,恐怕自己会疯掉!纳兰宣在屋里来回地踱步:“马上打电话给容翊那个兔崽子,不管你用什么理由,说我要死了也好,怎样都好,把他弄回家里来!!”
华纤紫听到响声,从房间里奔了出来,一叠声地道:“宣,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咒自己?”
一见到老婆,纳兰宣的气不打一处来。
他冲动地迎了上去,狠狠地,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纤紫脸上挨了一下,响亮的耳光声几乎要把她耳朵震聋。
这一巴掌的力道太大,她整个人差点被打趴下。
容若连忙扶住了她,挡在了母亲面前:“爸爸!”他克制住自己的愤怒,“有什么事,好好说吧,你打妈妈干什么?”
纤紫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容若的心一痛。
他咬牙道:“电话我打。但是你不能再打妈妈!”
他护住母亲,拨打了容翊的电话。
“你回来,家里出事了。”他简单地道。
容翊半夜时分,正和若雪滚床单呢。
接到电话都愣住了:“现在?”
“对。”容若的话变得隐晦:“事情很严重很严重……”
他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父亲夺过:“你如果不再滚回来,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妈了!”
容翊一惊。
他撂下电话,快速地套着衣服。
他本来就绝顶聪明,哥哥的话,多多少少,透出了一些信息。
他心慌意乱地,若雪迷迷糊糊地地看着他,唇上已经被印了重重一个吻。
他匆匆地道:“我家里可能知道了。若雪,等我,一定等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