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在旁边用力忍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一个人?
那她是什么?
容若的视线落在了桌上那份未动过的饭菜之后,眉头不由拧了起来:“翩翩,你没有吃饭?”
她瘪着唇,在他怀里摇着头:“我吃不下,我难受……”
容若拥住她的肩,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地把她按坐在了沙发上:“吃点吧,等会,我们还要过去香港那边。”
他看向了保姆:“你替太太收拾几件衣服吧。要快。”
翩翩一下弹跳了起来:“她不能碰我的东西,万一,她把我那些贵重的首饰顺走几件,那可怎么办?”
容若安抚道:“好,那我去收拾。”
“我们要去香港干什么?”她却追问道。
“妈妈希望我们过去吃饭。住上两天。”容若轻描淡写地道,“你再吃点吧。”
他转身上了楼。
翩翩早就吃了不少东西,再吃多一份,还哪里吃得下啊?
她眼睛转了转,拿起饭菜,往垃圾筒里倒了一些,又端回了桌上。
保姆瞪着她,被她冷冷扫了一眼,就噎地说不出话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容若已经下了楼。
他手里提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看起来就像真的只是出门两天一般。
看见了剩下的大堆东西,容若摇了摇头:“你就吃那么一点?”
“我实在吃不下。东西难吃。”翩翩瞪着保姆。
容若回转身,从怀里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现金,放在了保姆手里:“这段时间,麻烦阿姨你了。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不需要过来了。抱歉。”
翩翩得意地漾起了一朵笑靥。
她挽起容若的手,坐进了车里,才道:“那过几天你准备找个什么样的保姆过来?”
容若系着安全带,并没有看向她:“明天开始,你在我爸妈那边住。”
翩翩整个人一下弹了起来:“容若,你在开玩笑的吧?”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我不要离开你!”
“我不能让你一人留在澳门,每天孤零零地等着我回家。”他宽慰道。
这,也是他为她想到的最好的安排。
沈婉不在了,他的心也再也泛不起什么波澜。
“你是不是要把我送走,好跟沈婉在一起?”她瞪圆了眼睛,满满的恨意就要满溢,“你为了那个害死我爸爸的女人……”
“我没有。”容若不急不缓地启动了车子,“她已经离开了澳门,你放心吧,我和她,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和她的对话,也彻底结束了。
一路上,不管她怎么念叨,他都充耳不闻,专心地看着前窗掠过的来车。
翩翩念叨得累了,索性发起了小性子:“人家不要过去嘛!”她嘟囔道,“在你家里,过得一定很不自由的。”
“你住在楼上,我爸妈干涉不了你什么。”他终于应了她一句,“还有,别在我面前再提沈婉了,别提了,可以?明白?”
翩翩这才住了口。
容若的情绪,似乎比她想象的要更糟。
雨丝在车窗上蜿蜒着。
车子开上了渡轮码头。
一转一世界。
繁华的香港,已经是一片晴朗了。
他握紧方向盘的手不由一松。
难道,在香港这里,又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么?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
这里的空气,比澳门的浑浊了些。
却更熟悉了些。
他忍不住想着,她在哪里……也跟他呼吸着这同一片空气么?
纤紫卯足了劲,又是准备了一大桌的好菜。
坐在饭桌上的,还有容翊和若雪。
此刻见到了容翊,翩翩的脸一下拉了下来。
纤紫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还是被气得直嘟囔。
“忙,忙,忙……天天那么多事情忙!大过年的,拍个什么戏!也一顿没回来吃过!”纤紫是极其心疼儿子的,别的事情,她不管,过年了休息,好好和家人团聚,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但是,容皓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她自然是不知道,此刻的容皓,一想到曾经在自己床上翻滚的女人,竟然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嫂嫂,甚至,在成为自己嫂嫂之后,还和他……
他简直就没有回家的勇气。
他给自己大哥套上的这顶硕大无比的绿帽,已经足以抵消他这么多年来对大哥内心存在的怨气了。
他也不是刻意为之,但怎么说,他都是做错了的。
唯一该做对的事情,就是及早抽身,避开他的兄嫂,不让这种错误再继续无可救药下去。
不管他心里对翩翩是如何的牵挂,作为男人,他就应该提得起,放得下!
容若,自然也是明白的。
因此,在母亲碎碎念抱怨的时候,他给她夹了一块茄子放在了碗里:“尝尝这个吧。妈妈的鱼香茄子做得入味极了,辛苦的厨师,也要自己尝一块才行。”
纤紫思想简单,被容若这么一哄,立马就笑了开来,很多事情都忘了。
这餐饭,吃到了晚上八点半。
容翊和若雪不肯久留。
他们抱着仲文,很快就告了辞。
容若替翩翩整理着房间。
其实,纤紫已经替翩翩收拾过一遍了,只是翩翩还是不满意。
首饰盒放哪里,棉拖鞋放哪里,熏香放哪里,一堆规矩。
只有容若,才能准确地把物品放在她想要的位置上。
就像他给她收拾的行李一般。
她开心地在床上躺下:“只有容若是最知道我心的。”
容若默然不语。
他不是知道。
他只是能看到。
而且,他现在的记忆力太好了。
只是,记不起那些被他忘记的过去而已。
“我下去帮我妈妈收拾。你先休息吧。”容若阖上了门。
可以不用干家务,翩翩自然是满意的。
容若刚走出门,楼下的纤紫却已经飞奔上楼了。
“容若!”她的声音嘶哑,带着莫名的恐慌,一声一声地唤着,六神无主着。
“什么事妈妈?”容若飞快地奔下了楼。
他一骇,纤紫满脸都是泪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伸手接住了踉踉跄跄的母亲:“妈妈,怎么了?”
“快点,容皓出事了,出事了!”纤紫身子抖如筛糠,“救救他,救救……”
她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昏过去。
“容皓怎么了?”容若也急了。
纳兰宣草草地套上了衣服,也冲出了楼下的门。
“容若,快点,容皓住院了!你妈妈就不要过去了,让她留在家里!”
纤紫哭着:“不,我要去,我不要留在家里,我会担心死的。”
“你去了,只能让人要更担心你!”纳兰宣钳住了她的肩,强行把她拉下了楼,推进了房间里。
“你载我!”他转身看向了容若。
容若没有半分迟疑。
两人快步地奔向电梯。
“刚刚不是才打过电话么?怎么忽然说住院了?”容若跳进了车子里。
纳兰宣却浑身发抖,刚才在纤紫面前强自压抑的恐慌现在已经表露无遗了:“是,是剧组打过来的电话,说,容皓拍戏用的车子忽然失控翻车,起了大火……”他不住地深呼吸着,“容皓伤得很重。可是,当你妈妈的面,我又不能……”
容若的汗一下就出了全身。
容皓是明星,本来就是靠脸吃饭的,如果在大火里滚一遭……
他简直无法想象!
“不要担心。我等会马上进去手术室观察他的情况!”
容若不敢有半分迟疑。
车子一路以最快速度狂飙着。
容皓所在的手术室为他敞开了大门。
他闪身钻了进去。
可当看清了眼前的人时,他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烧伤的面积实在太大,手术台上的容皓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昏迷当中。
但是,他的身体没有睡着。
他疼得不住地翻动着。
“再加一针吗啡。”容若换上了手术服,按住了台上的那人。
无影灯下,那张被烧得血肉模糊的面容让他触目惊心。
现在,这张脸,还能看出一丝一毫纳兰容皓的风采么?
容若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清醒些!
纳兰容若!
你必须以最清晰的思路和头脑来面对,否则,你的弟弟很有可能就再也下不了手术台了!
“心跳,指压……”他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他手中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之下,闪动着烁目的光芒。
他的眼眸一眯,那薄薄的刀子,已经切中了床上人的脸部肌肤……
一场手术,进行了十个小时。
纳兰宣从一开始不住地走动,到再也没有力气走动,只能坐在长椅上浑身颤抖,容皓还是没有被推出手术室。
其他病人已经陆续出了手术室,家属也散得差不多了。
阴沉的夜空,渐渐吐出了鱼肚白,旁边的容皓经纪人脚边扔的烟蒂几乎要把他给淹没了。
“完了,完了。”他面色如丧考批,“这么久还不出来,恐怕就算出得来,脸也都毁了……”
一张脸,就是艺人的第二生命。
如果脸都毁了,艺术生命也就结束了。
对于纳兰容皓这种偶像明星来说,更是如此。
纳兰宣吐了口恶气:“我不在乎我儿子的脸,我在乎的是我儿子的命!”
门开了,一个小护士慌慌张张地奔了出来。
“怎么样?”纳兰宣连忙迎了上去。
他的脚都坐得发麻,这么一起身,差点没跌倒。
小护士喘息着,把一张纸递到了纳兰宣面前:“情况很不好。他全身烧伤面积太大了,而且,很多神经都受到了损伤,好几次,都差点停止呼吸。作为医院告知的义务,请你们家属签署这张病危通知书吧。”
纳兰宣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
“不,不可能……”他眼前一片晕眩。
这四个孩子,就算平常他对待他们再严格,再独断,也无法抹杀他对他们的感情。
那都是他的骨肉啊。
现在,跟他说,他其中一个儿子,在手术台上就要断气了,他如何能够平静地接受?
他唇瓣剧烈颤抖着,一行泪水已然滑落。
“麻烦您快点。”小护士催促着,“里面的人需要轮换,医生护士都坚持了十个小时了。”
纳兰宣深吸了口气。
他颤抖着手指,在上面签署上自己有生以来最艰难,字迹也最丑陋的一个名字。
小护士拿过通知书,又一路小跑进了手术室。
“签好了?”容若的声音淡淡地道。
“是。”小护士踮起脚尖,擦去了他额头上密布的汗水。
他的眼眸里已经满是血丝。
容皓的麻醉药剂量已经加到了最大。
容皓也不是一个耐不住疼的人。
他只是太疼了。
疼到醒了过来,瞪圆了充满血丝的眼眸,毫无焦距地瞪着眼前的容若。
“疼,疼……”他的手毫无章法地挥动着。
他手上都是烧伤,而且容若刚刚替他驳回了两条细小的神经,现在,不得不几个人按住了他,防止他再度伤到自己。
“容皓,忍住!”容若忍不住出声道。
话一出口,他转身向旁边:“手帕!”
他的泪水,已经从眼眶滚落了下来。
不能滴到容皓的伤口上。
要不,该是多疼啊。
小护士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拭着。
容若再回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了镇定。
只是,他在容皓含糊不清的呢喃里,却清晰无比地听到了两个字:“翩翩……翩翩……”
容若愣住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已经疼得神智不太清楚的容皓一眼。
他喘息着,口中念着的,反反复复,却都仍旧是翩翩的名字。
“你再坚持坚持,只要你能好过来,她早晚会是你的。”
一股冲动,几乎要让他说出翩翩肚子里孩子是容皓的骨肉了。
可是,周围的人那么多,容皓此时神智也不太清楚,他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
只是,心里忍不住轻轻叹息着。
求而不得,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
难道容皓在心里,竟把翩翩,看得那么重么?
清晨七点零五分。
手术室的门总算打开了。
鱼贯而出的医生护士们脸上都带着疲惫的神色,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容若。
“容皓要送到无菌室里去。”容若按住了父亲的手,“他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他烧伤的位置大多数在手臂和脸部、胸膛,对脏器影响比较大,我们必须要进行监控观察。”容若看着父亲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如果没有意外,命是能保住的。”
“烧伤了脸?”旁边的经纪人一声怪叫,“那还怎么得了?”
容若没有理会对方。
对于家里人来说,保住容皓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现在容若也担心着容皓能不能过了感染关,只是,这一点,不能太清楚地让父亲知道罢了。
纳兰宣愣了一会,才叹了口气:“人活着,才重要……”
“没有那张脸,容皓活着比死了还痛苦!”经纪人口不择言的。他拿起电话,用英文噼里啪啦地跟公司高层汇报了个遍,最终叹了口气,竟然挂了电话,头也不回地就准备要走。
纳兰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容皓是你们公司的人,你这样甩手就走人,这不合规矩的!”
经纪人瞪了纳兰宣一眼:“我们会赔他点钱的,他脸毁了,就不能再做这一行了,我们公司也不是开慈善事业的……”
容若沉下了脸:“行。我想,等律师信到的时候,你们就会知道,需要赔他的那点钱是多少了!你们让他没有保障地去拍那种戏,你们那是在谋杀!车子为什么翻车,为什么起火?这些,警方一调查,就自然一清二楚!”
他的话掷地有声,经纪人脸色一白:“这,这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得回去请示我们的高层才能做决定的……”
刚才那不可一世的模样,也转眼就换成了为难的嘴脸:“容皓受伤,我比他更难受啊。要不,你说,我哪里能在这里呆到这么晚……”
“你可以回去。不过,你们公司的人若不来,就是等收律师信了。”容若冷冷地道,“不巧,我也认识一些报章杂志的总编,不晓得,你们对艺人如此薄情寡义,有没有报社想报道这次事故的内幕一手资料呢?”
这话,有够狠。
一下就刺中了经纪人的软肋。
他脖子一缩:“这个,这个对容皓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的……”
“诚如你所说的,容皓脸毁了,他也没有办法在娱乐圈混下去了,在这最后的时刻,博点舆论同情,以后做点什么别的营生也方便呀。再说了,这样法官可能会更同情他也说不定呀。”
经纪人真是被这个穿着医生袍的冷酷男人顶得有够呛。
他只能不断地安抚:“我们公司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他眼睛一转,“容皓这样的情况,如果后期做修补,能不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呀?我们公司会请韩国最好的医师过来给容皓预计恢复效果的……”
那人还在滔滔不绝,纳兰宣根本懒得理了。
他一转身,已经跟在容皓的手术床之后,亦步亦趋地准备跟进无菌室。
容若拦住了他:“爸爸,请千万忍耐,容皓他必须一人在里面。”
或许,他们的一个呼吸,一个不经意的喷嚏,都可能带来大量的病菌,对容皓来说,都是致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