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席葬礼的人,也少得可怜。
纳兰宣去了。
沐野去了。
容嫣去了。
容若扶着翩翩,也去了。
墓园里,松柏长青。
鸟儿在枝头上雀跃着,却根本无法驱散这一行人内心浓浓的哀愁。
牧师念完悼词,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翩翩走到父亲的墓穴跟前,弯腰掬起了一柸黄土,轻轻地洒在父亲的棺木之上。
透明的棺木里,是父亲安详的遗容。
那一捧黄土,盖住了慕容傅的大半张脸。
从此,阴阳两隔。
可怜父亲,一世枭雄,到头来,竟然连祖坟都无法下葬,只能埋在墓园之内……
她忍不住痛哭了出声。
“爸爸……”她蹲了下身,“爸爸,下辈子,翩翩还愿意做爸爸的女儿,我们下辈子,还要再做父女,爸爸,我答应你,下辈子,我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跟你顶嘴,不气你半分……”
心头是那样的悔恨……
虽然是埋怨沈婉,可父亲,并不是被沈婉气到的。
父亲是心脏病发加上摔倒才离世的。
自己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这才是让父亲病发的诱因啊。
如果她够听话,一开始就按照父亲的安排,继承家里的生意,由父亲安排着,和容若认识,结婚,那就不会招惹到纳兰容皓这个冤家,更加不会怀他的孩子……
或许,她的人生轨迹就改变了。
父亲也可以不用被气死了……
如果能有如果,那该多好……
她的眼泪,滴在了透明的棺面之上。
容若轻轻把她扶了起来:“爸爸一定听见了,也一定答应了。你再难过下去,爸爸心里也该难过了。”
他紧紧地搀扶着她,另外一手,撒下另外一柸黄土。
旁边的工人铲起新土,用力地撒在了棺面之上。
这一埋,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翩翩哀伤地哭着,挣扎着要从容若怀里挣脱:“让我再看看爸爸,再看多一眼,求求你们,不要埋,不要!”
工人这种场面见多了,他们眼观鼻鼻观心,竟然不为所动,大把大把地铲土,不多一会功夫,一座新坟已经堆得整整齐齐的了。
翩翩哭得整个人都站不起来了。
容若只能扶紧了她:“翩翩,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学会一个人坚强。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你不能一直陷在悲伤之中了。没有了爸爸,你还有我!”
翩翩哭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过度的激动,她干呕了起来。
容若连忙蹲下替她顺着胸口:“来,深呼吸!平静一下!”他拧开热水壶的盖,喂她喝了一口参汤,又把一颗话梅推进了她口中。
翩翩的眼睛已经肿得跟核桃一般了。
剩下的几人默默地鞠了一躬,鱼贯着离开了墓园。
容若也扶住了浑身发软的翩翩,走进了车子里。
她的肩膀还在抽搐着。
“回去喝口白粥吧?”容若柔声道。
“我想睡觉。”翩翩的声音很堵,“我很难受。”
容若点了点头。
他把翩翩送回了二楼的房间,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容若,你不要走。”她从被窝里伸出了手。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容若安抚着,“你安心睡觉吧。”
她脸色相当苍白,一双手冰冷刺骨。
“你的手怎么那样冷?”他把她的手放进被窝里,结果一摸,她浑身都是冰凉的。
“翩翩,你怎么了?”他一激灵,忙问道。
“我不知道。”翩翩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我冷……”
她全身颤抖了起来。
“难道是感冒了?”容若往她额头一探,也是一片冰凉。
“我肚子不舒服……”她艰难地道,“我想上洗手间。”
容若连忙找来外衣给她披上。
她慢慢地挪向了房间里的洗手间。
容若在外面道:“你好了就叫我一声,我扶你一下。”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尖叫。
他一慌,连忙敲门:“翩翩,你怎么了?回答我一下!”
翩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容若,怎么办?我好像流血了,怎么会这样……”
容若大骇。
他撞进了门里,翩翩坐在马桶上,一脸仓皇。
她褪下的底裤上,明显的一片嫣红,格外刺人眼睛。
那仿佛是朵怒放的红色牡丹一般,只是,带来的,绝对不是好消息!
容若顾不得其他了。
他连忙把翩翩扶了起来,帮她穿好了衣服。
马桶圈上还滴了两滴嫣红的血迹。
看来,出血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把翩翩抱到了床上,她却揪住他的衣领不放:“容若,老天,难道,孩子……孩子……”
“孩子没事的!”容若连忙安抚着。
孩子只有六个月大,现在出血,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
恐怕会有先兆性小产的预兆了!
他给翩翩盖上被子:“你不要担心。我马上去开车,送你到医院去。只要马上注射黄体酮和HGG,孩子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翩翩抽泣了起来。
她被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抱住,送到了医院去。
黄体酮沿着针管,一滴滴地滴到了翩翩的身体里。
她内心的恐慌却没有消除:“容若,我,我孩子能保住吗?”
“当然可以了。”容若勉强地笑道,“你是最近太累了,所以有些出血症状。先挂水,明天我再给你做个简单检查。”
他低声问道:“翩翩,你想保住孩子吗?”
翩翩按住了自己的小腹。
她一个劲地点头。
“那你能听我的吗?”
翩翩还是点头。
“那好。这两个礼拜,你必须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能去,哪里都不能动。为了孩子,你就得忍住!”
翩翩差点没哭出来:“那你呢?我一个人,我会怕……”
“我当然在啦,傻瓜。”他摸了摸她吓得发白的小脸,“这是孩子出生前最艰难的时刻,翩翩,你一定要挺住,一定,一定要!”
翩翩咬牙,重重地点了下头。
“goodgirl!”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拥抱。
他把文件,都搬到了病房里来。
她打着瞌睡,就连上厕所,都要他一点一点地搀扶住,艰难地移动。
纤紫从香港赶了过来。
“要不,等出院了,你跟我回香港去吧。”纤紫心疼得不行,“没有什么汤水好喝,这两个人的,哪里身体能好得了啊。”
“不,我不要去。”翩翩小声地哭叫着,“我不离开容若,我离不开容若。”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容若的衣袖。
纤紫叹了口气。
容若把汤一口一口喂她喝了,翩翩却不肯喝:“容若,我不离开,死我也不走,没有你,我会死的……”
容若和母亲对视了一眼。
“你想呆在我身边,就要养好身体,知道吗?”容若淡淡地道。
纤紫无奈地道:“那好吧,反正剩下也就三个月左右,我干脆就留在澳门照顾你吧。孩子比天都重要。”
翩翩却只紧紧地拉住容若的手。
纤紫再也忍不住了。
她噗嗤一笑:“我儿子都已经是你老公了,你难道还怕他跑了吗?拉得这样紧?”
翩翩脸一红:“难说呢。容若条件那样好,我现在怀了孕,不看紧点,他很容易就让别的女人给勾跑了。”
纤紫满不在乎的:“他敢!他要这样做,看我和他爸爸不打断他的腿!”
翩翩也噗嗤笑了出来:“那我可舍不得。”
纤紫爽朗地笑了:“哎,年轻人真好。”她看着容若,眼里是欣慰,“翩翩啊,我家容若能娶到你这么情深意重的妻子,我心里真的特别欣慰,特别开心……”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没想到,缘分就在身边。
儿子幸福,她也就幸福了。
翩翩脸一红,竟然应不上话来了。
她心里隐约响起了当天沈婉对她的破口大骂“你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这无疑直直戳向了她心里最心虚的地方。
她怀的是容皓的孩子,容若不过是为了承诺和保住外甥才和她继续在一起的,等孩子生下,有了名分,他会不会就离开自己了?
她忍不住想起他曾经所说的话“哪怕我们不再是夫妻……”
她的心再度恐慌了起来。
纤紫回去炖汤了,容若坐在她床头旁边,专心致志地翻看着文件,笔尖在上方游走着。
她又怕又惧,半天不敢合眼,直顾着直勾勾地看着他。
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他好看地一侧头:“怎么了?想上洗手间?”
“你觉得我的表情就是想上洗手间么?”翩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他淡淡一笑,又转过头去继续看文件。
她忍不住出声道:“呃,最近几天,沈婉没有来了?”
听到了那个名字,他的身子明显一僵。
她也感觉到了。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
他却沉默了半晌,故作平静地道:“她,她可能离开了吧。”
“离开哪里?澳门?”她继续追问。
“不清楚。”他低头看着文件,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疼痛。“我和她结束了,你放心,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结束了?”她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竟然,两人那天之后,就彻底分手了?
“唔。”容若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舍不得她?”她心头发酸,“要不,你去找她吧。”
“别说傻话了。”他阖上了眸子,“以后,我和她,再也不会见面了。”
翩翩内心窃笑着,表面上还是一片惋惜:“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是我自己的缘故。”他转头看她,“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睡一会吧。”
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眸,却半天都兴奋都无法睡着。
她复睁开眼睛:“既然,你和沈婉分手了,若,你不会跟我离婚罢?”
“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你,我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跟你提分手的吗?”容若淡淡地道。
她甜甜一笑:“我不是说这个。”她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如何措辞,才开口,“若,我爱你。我知道,你也会很真心地疼爱我肚里的孩子的。可是,那孩子并不是你亲生的骨肉。我是在想,等孩子出生以后,我们,给孩子添个弟妹吧?”
容若重新看向了她,眼里神色莫辩。
“我的意思是,”她紧张地润了润唇,“我们既然是夫妻,就当真正的夫妻好么?过去的,我们一笔勾销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切,从头开始,好不好?”
她从被窝里伸出了手:“我爱你,若。试试,爱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伸出的手,眉头轻蹙,半天没有回应。
她紧张了起来:“我想,这也是我爸爸和你爸妈共同希望的事情。若,我们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就有义务给他营造一个充满爱的家庭,我愿意尽全力去尝试,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就把我自己变成什么样子的……”
她的口气够委曲求全的了。
他迟疑了一会,才伸出了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掌心。
“若,你答应了?”她惊喜地眼里有泪光闪动。
“唔。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他淡淡地道。
口气是云淡风轻,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爱上别人,谈何容易?
只是现在把一切挑明,刚刚失去至亲的慕容翩翩,如何能承受这一份打击?
等孩子出生了,或许翩翩的注意力转移了,那个时候,她也不会再记得对他提出的这些要求了。
翩翩却心头暗喜着。
她在他手背上轻轻地印上一吻:“那你能去把你背上的刺青洗去吗?”
容若淡淡一笑:“过去了就过去了,至于背上的,不过是个形式。我不放在心上,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房门被敲响了,容若的秘书探出了个头:“院长,开会了……”
“好。我马上过去。”容若把文件一收,看向翩翩,“你好好睡觉,我让护士来照顾你,可好?”
“嗯。”翩翩乖巧地点头,“我等你回来吃晚饭。”她又补上一句,“等我出院,你搬回来,跟我一块住吧。”
“嗯,好。”
容若走出了门口,旁边的秘书已经轻声道:“院长,呃,”
“有什么事情说吧,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呃,门房那里有一个您的行李箱寄放着,是要送到夫人这边的病房来么?”
“行李箱?”容若的心一动,“不用。我自己去看看。”
会议就快要开始了,他却根本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波动。
大步一迈,须臾功夫,已经到了门房。
那个小巧的行李箱,他一眼就在众多快递中辨认了出来。
小巧的菱形箱子,糖果般可爱的浅紫色,那是沈婉一直很喜欢的风格。
他不用打开,也能知道,那里面肯定装着他留在那边仅剩的几件贴身衣物。
她甚至不愿意他过去拿行李,干脆利落地给他送了过来。
这确实像是沈婉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默默地走了过去,提起了轻巧的箱子。
哪怕问多无益,他还是忍不住问那个门卫:“是不是一个小姐拿过来的?”
门卫在这里很多年了,对沈婉,其实也看得眼熟了。
他站了起来,面有惋惜:“是沈小姐送过来的。交代如果看到您,就跟您说一声……”
“她……”他深吸了口气,“她看起来怎么样?”
门卫有点糊涂了。
什么怎么样?
他老老实实地道:“看不出怎么样。好像什么都没少。”
容若哑然失笑。
他觉得,她会怎么样?
沈婉不是翩翩。
她会擦干了眼泪,一切重新出发。
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总是陷在悲伤的情绪里自怨自艾。
翩翩是受尽多少人宠爱的公主。
而沈婉,是要撑起一个家,甚至,一家店多少人营生的灰姑娘。
只是,灰姑娘终究靠着遗落的玻璃鞋等到了她的真正的白马王子,而沈婉呢?
他想,他一辈子,都不能再成为她的白马王子了吧……
门卫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不过,昨天,我经过沈小姐开的那家私房小筑的时候,大白天的,店也关着门。沈小姐可能不做生意了吧?”
“嗯。”容若微微地颌首。
他转身,手里提着这个一个轻巧的箱子,心头却有万钧之重。
他了解她。
就如同她了解他一般。
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既然这样,就接受大家有共识的安排吧。
只要,心不要再那么痛,就好了……
“哗啦”一声。
送走了最后一名伙计,沈婉用力地把店面的拉闸门彻底拉了下来。
门上落了重锁。
所有的货品都已经出清了。
明天开始,新的业主就要来接手店面了。
明天十点之前,沈婉就要搬离这里,完成手续的交接。
她拍了拍手,仰头看着“私房小筑”这四个字高高的招牌。
“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她轻笑出声,“卖出铺面的钱,够我下半辈子不忧吃喝了。”
男人没了。
还好,钱还在。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竟然笑得直不起腰来。
男人靠不住,钱总可以了吧?
总算止住了笑,她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就要离开澳门了,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个人要见,还有一件事没做……
她转身,把手放进了衣兜里,一派轻松地走进了隔壁的二层小楼里。
刚走进庭院,沈婉就踩到了地上的玩具小鸭。
那黄色的鸭子发出了吱一声刺耳的响声,吓了沈婉一跳。
她跳开了,才发现地上的始作俑者不过是个玩具,只能摇了摇头,弯腰下去,把玩具捡了起来。
“仲文,别跑,外面冷,要穿多一件衣服!”若雪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在楼道之间响起。
楼梯上传来了咚咚咚的声响。
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了下来,圆滚滚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沈婉。
沈婉哑然失笑。
果然是别人的小孩长得快。
不过一个月,仲文原本走路还不算太利索,现在居然用跑的了。
“仲文,你还记得阿姨吗?”她朝孩子伸出了手,“阿姨抱抱,好不好?”
孩子羞涩一笑,转身冲着身后气喘吁吁的母亲跑了过去,一下就扑进了她怀里。
“婉儿,你可总算是来了。”若雪直起了腰,忍不住捶了捶背部。
“仲文现在怎么这样顽皮啊。”沈婉笑着,向母子俩靠近,“今晚介意我在你这里蹭饭么?”
若雪爽朗地大笑了起来:“你不要等会被我毒死才好啊。”她亲昵地把沈婉的肩一搂,旋即眉头又皱了:“沈婉,你难道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么?你晓得你瘦了多少了吗?”
沈婉耸了耸肩:“不知道,没称过。”
若雪当胸就给了她一拳:“跟我贫?”
“哎呦。”沈婉故意叫了一声。
“有啦?”若雪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道。
沈婉笑容一僵,旋即,她大笑出声:“男人都没有,哪里来的孩子?”
若雪撇了撇唇。
这话,现在她不怀疑了。
她抱着仲文,跟上了沈婉的脚步:“我去云南之前就特么想问你了,你和纳兰容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婉挑了挑眉:“能有怎么一回事?据说,丽江的空气很棒?”
“是不错。我还给你带来了礼物。”若雪转念一想,“你别想岔开话题我告诉你。我之前明明看见他在你那边过夜的,你知道不知道,容翊带我去他们家庭聚会的时候,他居然带了翩翩过去!翩翩还怀孕了,肚子老大了,容翊他妈,呃,我不是在骂人哈。”
沈婉故意道:“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若雪一直被她打岔,忍不住捏了她的脸一下:“不许打断我话头!容翊他妈妈开心得不得了,婉儿,我是担心你。容若人再好,他有家室,现在还有孩子,你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会受委屈的!”
她相当心疼:“要不,我来给你出个主意……”
“不用啦。”沈婉抱住了她,“我跟他现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我沈婉是什么人啊,我缺男人吗?”
若雪上下打量着她:“你确定吗?我怎么觉得你蛮缺的样子?”
“死丫头。”沈婉笑骂了一句,“你就不能安慰下我么?”
“我情愿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她大大咧咧地道。
沈婉坏坏一笑:“那好吧。只需要一张任我填的支票,马上就能弥补我受创是身心。别说我没成全你,现在可是你表达友情的时刻了!”
若雪目瞪口呆的:“你这个贪财的丫头,你除了钱,就不能想点别的?老天,我现在吃喝都得靠别人呢,你居然让我给你开张任填的支票?我不如给你手绘一张吧。”
沈婉笑得差点没蹲在地上。
听见了两人笑声,容翊打开了房门,走出来的时候,脸上也带着笑意:“沈婉,你过来了?”
看见了容翊,若雪咦了一声。
她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打着转,忽然坏笑了一声:“婉儿,你想不想打赢这场仗?”
沈婉白了她一眼:“不劳你费心。”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对着容翊抱怨道:“纳兰总裁,你万贯家产,给客人奉上的就是这样的茶水?寒酸了点吧?”
容翊微微一笑。
他拍了下手掌,保姆已经冲了出来。
“去,给沈婉小姐沏壶上好的大红袍过来。切记,水温不要超过九十度。”
“也不要用自来水。最好有泉水或者矿泉水。”沈婉头也不回地道。
“看来,是行家啊。”容翊坐了下来,和她面对着面,“喝杯好茶,要用好的茶具,不晓得你会不会用?”
沈婉撇唇:“你别给我摸出一套日本茶具出来。我知道你在日本呆过几年的。”
容翊大笑:“日本茶具?日本的茶道精神哪里比得上中国茶文化的丰富多彩?”
他信步走到书房,打开了密码锁,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煮茶用紫砂。”沈婉微微地点头了。
她有些放心了。
一个人,懂得品茶,就会明白,人生需要积淀。
这样的纳兰容翊,比起她印象中的那个毛毛躁躁的少年,简直成熟了太多了。
这样的他,才能够照顾好若雪和仲文啊。
“什么破壶,居然还要锁保险箱里?”若雪却嗤之以鼻。
“这你就不懂啦。”沈婉帮忙把桌面清空,让容翊小心地把茶具摆在了桌面上,“名家做的紫砂壶可是贵得紧呢。那些都是拍卖品,而且,钱只能是越来越贬值,紫砂壶却越珍藏越值钱,现在都有价无市的了。”
容翊点了点头:“真看不出来,你懂得这么多?”
“我以前做那一行的,什么人多少都认识点,什么事多少都知道点。”沈婉苦笑了一声。
看着两人交谈甚欢,若雪心里酸溜溜的。
她抱着仲文也坐了下来:“婉儿,我刚才跟你说真的。纳兰容若这样对你,我觉得你应该狠狠地报复他才是。”
“喔?”沈婉挑了挑眉,用开水烫着紫砂茶杯,根本就是兴趣缺缺。
“我觉得你们俩个挺配的,如果你嫁给了容翊,肯定会把纳兰一家人鼻子都气歪的。你们就成功了。”
此话一出,两人正准备冲茶的人都愣住了。
容翊脸色一白,眼睛里掠过了一丝受伤的神色。
沈婉更加是哭笑不得:“若雪,你是最近闲得没事干,看太多雷剧了吧?你可以改行去当编剧了。”
若雪却相当认真:“我说真的啊。你看,你条件也不差,纳兰容翊嘛,虽然比你小了几岁,但他……”
“他怎样?”沈婉好笑地问道。“给我说说优点呗。”
若雪才不上当:“我看他也没啥优点,又拽又傲又大男人主义……”
她每说一个词,容翊的脸就沉一分。
等她全部说完,他的脸已经黑得可以媲美厨房的锅底了。
沈婉微笑着抿了口茶:“唔,既然没有优点,你干嘛推销给我?我可不像某人,能接受那样的姐弟恋。”她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脸,“女人啊,容颜易逝,找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男人,孩子一生,尚且显得跟姐弟一样,更何况,差别岁数这么地大!”
她慢悠悠地道:“真过几年,我和他一块上街,人家以为我们是母子,那可就造孽咯。”
沈婉的话,句句刺中若雪的弱点。
她比沈婉还大上一岁,现在孩子也生了,这段时间没有怎么好好保养,看起来确实老了不少。
老天!
她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表情也闷闷不乐了起来。
容翊脱口而出:“我一点都不介意。”
沈婉偏着头看他,饶有兴致的:“原来你专门喜欢姐弟恋啊。我还以为是曾经某人魅力大如天,才把你给吸引住的。怎么,现在你对我也感兴趣起来了?”
她这话一出,若雪心里更加百般不是滋味了。
“那干脆今天我给你们做个见证人吧。郎有情妹有意的,凑一对了今天。”
容翊咬紧了下唇,把头猛地别一边去:“够了,不要再闹了。”
沈婉却以手托腮:“唔。容翊,你姐姐……”她特别强调这个称谓,“提的建议真的值得考虑一下喔。我和若雪又是好朋友,你想照顾她,我也想照顾她,你找别的女人,可能会排斥若雪,我可不会喔。”
沈婉的口气说得那样逼真,若雪心里打了个突。
难道她当真在考虑?
心里的滋味,真是说不出是怎样的。
若雪抿了抿唇:“那我不如说恭喜吧?”
“我说够了!”容翊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狠狠地剐了沈婉一眼:“我不接受这样的玩笑!”
“我很认真的,你凭什么说我开玩笑?”
“你以为,我大哥不要你了,我就会接收?沈婉,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他这话,直接得很伤人。
但是,沈婉不为所动:“纳兰容翊,我们分清主次好不好?是你姐姐。”她再度强调,“是你姐姐要把你跟我送作堆的。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出口伤人?你以为你好我多少?人家要你么?笑死人了。”
容翊因为她的话,一阵难堪。
他恼羞成怒的:“你管我,我乐意!”
“起码,我放手得潇洒,我分手,不仅分得干净,我还打算一走了之。你呢?纳兰容翊,你得不到又放不开,把人家留在身边,巴巴地对人家好,结果人家当你一回事了吗?你别犯贱行不行?”
沈婉故意说得狠毒。
若雪一下跳了起来:“沈婉,你说什么呢!”
“我说他犯贱!”她把口袋里藏着的纸片掏了出来,“纳兰容翊,你比起我这个女人,还不洒脱,你当什么男人?喔,不对,你已经不是男人了。”
“谁说我不是?”纳兰容翊瞪着她,“你需要我证明给你看么?”
如果是一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听了这话,该面红耳赤了。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沈婉。
她嗤之以鼻:“你证明?拉倒吧。你何不看看我手里的是什么?”
容翊刚要伸手去拿,若雪已经快他一步,“啪”的一声,把沈婉手中的纸片给夺了过去。
顿时,她脸色一白,整个人都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半步。
“怎,怎么可能?”
“容翊,你想过你爸妈的感受吗?你想过,以后你可能有的妻子的感受吗?”沈婉一针见血地追问着。
容翊狠狠地别过头去:“我的事情,不用你理。我,我根本就不打算结婚!”
“所以,也为了免除后患,连后代都不要了?”沈婉微笑着,“以后谁要给你安排相亲,你拿这张报告单在人家面前挥舞一下,立马就可以把很多名门千金给吓跑。”
若雪双手紧握成拳:“纳兰容翊,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呢。让你姐姐好好问问你,哈,我可没有资格管这种事情。”沈婉故意挑事。
“你管的已经够多的了。”容翊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谁要你多事!”
“那你好歹别让我熟人给你做这个结扎手术啊。好歹,你也别让我最近跟这个熟人有联系啊。可惜,纳兰容翊,世事就是那么巧。”
“你不会把这单子给我爸妈看吧?”容翊冷冷地盯着沈婉的脸。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沈婉笑了,“我八辈子都不想跟你纳兰家再扯上一毛钱关系。”
当然,容皓的投资例外。
容翊才舒了口气:“你这人,知道的东西也实在太多了。我老实讲,你别有时候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平白送了性命!”
他没有料到,这话一说,沈婉反倒笑出了声。
“现在,我这条命不值钱。”她低声道,“但若能换得雪儿一生幸福,那又何妨?”
容翊微微动容了:“我一定会待她好的。你放心,仲文,我也会当他是我亲儿子一般的疼爱……”
沈婉却又冲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品了起来:“你想太多了。雪儿条件不算差,虽然带着个孩子,但要重组家庭也不是难事。你也不需要把仲文当成儿子,因为,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你外甥而已,若雪,可是你的姐姐啊。”
她坏心地道:“到时候,你姐姐好歹有个儿子傍身,纳兰容翊,你就一个人抱着宅男枕头死守到老就好了,连个后代都没有。就跟你的死对头慕容傅一样。死了,连个儿子送终都没有。”
若雪忍无可忍的:“婉儿,你够了!”
今天的沈婉,说话句句是刺,不仅刺得容翊遍身是伤,还连带伤到了她。
“你说话这样刻薄,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你心疼他了?”沈婉也不生气,“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去结扎?他家产万贯,却后继无人,他脑袋秀逗了。这样的人,你要让我跟他送作堆?”
“婉儿!”若雪浑身颤抖着,“这样有意思吗?他刚才是说了些话让你不开心,我也可能是想把你和纳兰家再拉上关系,是我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但是,我们是闺蜜啊,是姐妹啊,你这样说话,我很难受的,你知道吗?”
沈婉静静地端详着她。
“我发现,女人不能生孩子,一生,脑袋就笨了。”半晌,沈婉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
若雪差点没被她气死。
她转向了容翊:“这单上的事,是真的吗?”
容翊低头看了一眼。
他没有否认:“是的。”
若雪没有问为什么。
她只问:“能不能把结的那地方给拆了?恢复一下?”
“不能,绝不能。那地方折腾多了,很有可能连用都不能用了。到时候别说生孩子,连打飞机都不行了。”
这话一出,两人齐刷刷的眼神就射了过去。
沈婉又喝多了一杯茶,好像刚才那番话根本不是她说出来的一样。
若雪跺了跺脚:“婉儿!”
容翊心里却若有所悟。
他缓缓点头:“是的。当初做手术的时候,医生已经让我签了同意书。这个手术一旦做了,就没法回头了。不过我也没打算回头。”他耸了耸肩。
“你这个笨蛋!”若雪忍不住哭了出来,“你干嘛那样想不开!你有那么多的钱……”
“我可以把钱都留给仲文啊。”他忍住痛,勉强笑道,“你是我姐姐。就算到时候,你嫁了人,仲文仍旧是我的外甥,我把遗嘱写成他的名字……”
沈婉却打断了他的话:“你啊,实在太不了解中国的法律了。”她今天专门来泼冷水的,“你以为,你那么多钱,你家里那么多人,都不惦记的么?你是结扎了,不结婚了,可是,你兄弟姐妹都结婚啊,都生孩子啊。”
她好笑地看着他:“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有一部分的身家是从慕容傅手里夺过来的。他的外孙,现在就在妈妈的肚子里茁壮成长呢。别人我不知道,这个小孩,他母亲一定会从小到大都给他灌输一个理念。你的财产是他的。别说你没有小孩,就算你有……”
沈婉的眼神阴冷了下来:“你怎么夺走的,别人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取回!”
“我可以立遗嘱!”
“拉倒吧。”沈婉嗤之以鼻。“有种方法叫重新打官司,设立基金,一点一点把财产拿回来。”
这种例子,她也见得多了。
别说若雪,容翊也都愣住了。
他皱起了眉头:� �那,那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