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言冷哼了一声:“你有种。你别忘了,是你拜托我回来会诊的。纳兰容若,你不仁,我不会不义!这件事,我一定要阻止你!”
容若看都不看他:“你没有这个机会的。”
他已经走出了办公室门,走到僻静处打起了电话。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秘书神色慌张:“院长不好了!”
容若立马转身:“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慕容先生……”秘书喘息着,“慕容先生来了。他直接就上了Vip病房,我怕他……”
容若把手机一丢,旋即奔上了楼。
默言生怕他吃亏,也连忙跟了上去。
秘书犹豫了一下,没敢跟。
万一人家拔枪呢?
她可别去当炮灰了。
容若按着电梯。
医院里的电梯堵得要死,半天,一层楼停一下,容若等不及了,拔腿就奔上了消防通道。
他赶到沈婉病房前的时候,呼吸一窒,差点没背过气去。
慕容傅,正背着手,站在沈婉的病床前。
他背对着容若,身边竟然连一个保镖都没有。
容若闭住了呼吸,他手一转,门已经开了。
他冲了进去,唤了一声:“爸爸!”
慕容傅没有回头。
他只冷笑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爸爸!”他的话森冷异常,“说吧,你和这女人,你想留哪个的命!”
他一转身,手里已经握住了一把精巧的手枪。
容若阖上了双眸。
再睁开的时候,眼里是一片坚定:“她不能死。如果非要杀一个人才能平息您的怒火的话,那你就杀了我吧!”
慕容傅把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混蛋!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他居然为了一个已经可以说是脑死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这还是做大事的男人吗?
他怒不可竭地手指扣在了扳机上:“我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
“如果……”容若脸上却没有惧色,“你能答应我,我死后,替我治好她……”
“你做梦!”他骂道,“我会把她的身子送给我的手下!虽然她没有反应,但样貌还算行,我想总会有些人不会介意这点的。”
容若的眸子猛地瞪大了。
他冷冷地道:“不,不。不能!”
“你没有权利定游戏规则!”慕容傅痛心疾首地道,“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的女儿,你还有什么脸要我救这个女人?!”
他把手枪猛地移开容若的额头。
他把枪口对准了沈婉。
“蹦”的一声,枪声响起。
容若整个人快速地扑了过去。
沈婉的病床被他重重地这么一推,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剧烈的震荡,让床上的沈婉毫无知觉的身子还是掂了一掂。
她手上还挂着吊瓶,这么一推,吊瓶架狠狠地砸到了她额头上,她手上的针头也偏了位置,手背的肌肉迅速肿了起来。
容若顾不了那么多了。
重要的是,子弹没有打中沈婉就可以了。
子弹射*进了墙壁里,留下深深的一个弹孔。
他手臂被子弹擦过。
一股灼痛从手臂上快速地蔓延开来。
他捂住了手臂,回头看着慕容傅:“难道,您说过的话不算数?”
“杀了她,然后跟我回去翩翩身边。”慕容傅不为所动。“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一次机会!”
他阖上了眸子。
慕容傅心一沉。
“我和翩翩,已经签订了协议。我不会离开她,但也不能舍弃现在的沈婉!”他抱紧了怀中的她,“慕容先生,”他很平静地道,“你开枪吧。我欠你的那条命,我还!”
慕容傅的手一抖。
眼前的人,令他心生怜惜。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听他的话,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安排,让他不得不……
“你说你不会离开翩翩,是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问道。
容若平静地看着怀里的人:“我不会主动提跟她离婚,一辈子都不会。”
但是,现在这个协议就要不作数了。
他们两人,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他知道,慕容傅现在杀他们,就跟捏死两只蚂蚁差不多。
这样死去,也不用再纠结于人世间那么多该不该,能不能。
与她同生死。
他觉得幸福,很幸福……
他的吻,落在她被砸出了红印的额头上。
“别怕,婉儿,我在。”他低声在她耳边道。
她的指尖,轻轻地动了一下。
不过,他没有发现。
他把她紧紧地抱住了。
慕容傅举起了手枪。
门,猛地被撞开了。
翩翩冲了进来:“爸爸!”
跟在她后面的,是气喘吁吁的默言。
“翩翩,你怎么来了?”
“爸爸,我不能让你杀他!不能!”翩翩跪了下来。
她泪流满脸:“我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爸爸,你不能杀了您亲外孙的父亲啊!”
慕容傅大吃一惊。
他看向了翩翩:“你,你有了?”
容若心里恻然。
慕容翩翩,竟为了救他,连这种谎言都肯编出来骗自己的父亲……
“你为这样的混蛋怀孕,值得吗?”慕容傅痛心疾首,“你命都不要地保他,他却只抱着别的女人……”
“他答应过我,他不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翩翩看向了容若,“你快告诉爸爸,是不是啊?!”
“是的。”容若淡淡地道,“我说过,我会记得我为人丈夫的本分。但是,我确实负了翩翩。不让您为难。”他看向翩翩,“你走吧。”
翩翩哭出了声:“不能。我不能看着你死,我不能!”她一个劲地摇头,泪水横飞。
慕容傅哼了一声。
他把手枪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几个人都太阳穴一跳。
慕容傅却道:“如果我能下得了手……”他苦笑了一声,“我刚才,就不会把枪口调向沈婉了。”
他连连苦笑:“哈,翩翩,我们父女俩也有今天,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
如果不是翩翩说她怀孕了,如果不是容若说出他们之间的协议,他真的会下手杀了那小子。
但现在,既然如此,卖给他和女儿两人一个面子,也不算坏。
但是,这口气……
他实在咽不下!
容若对着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谢谢您,饶过沈婉。”
他并不谢自己放过他,反而谢放过沈婉。
慕容傅冷笑了一声。
这小子,也聪明!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他捡起地上的枪,“杀你,不过是一颗子弹的事!”
“我明白。”
慕容傅拉起了地上的翩翩,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去吧。让人好好给你调理身子。你男人不要你,爸爸要你。”
容若目送着这对父女离开,心下一松,才觉出背心都是汗。
默言这个时候才敢喘气。
“老天!”他直顺着心口,“我话这么多的人,居然也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赌王果然是赌王!”
他后怕地直擦汗:“还好我醒目,马上跑去找了翩翩过来,要不……”
谁能保得住容若和沈婉?
他来的时候,会不会只来得及收尸?
他都不敢想下去了。
容若垂下了视线。
怀中的身子软软的,他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心里眷恋浓浓又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怅然。
他没有资格放弃生命。
虽然,很想随她而去……
默言却跟见了鬼似的。
他颤抖着指尖,指着两人:“啊,啊,啊!”
“你见鬼了?”容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比,比,比见鬼还恐怖!”默言结结巴巴的。“你,你快低头看啊!”
容若低下了头。
他的眸子睁大了。
怀中的人,已经睁开了眸子。
她的眼神无辜而清澈,眼里有一丝疑惑,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他。
“婉儿,你醒了?”他屏住了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几乎已经被诊断为脑死亡了,她,她还怎么会醒过来?
她却嘟起了嘴,声音里带了哭音:“疼,全身好疼……”
她话里的娇气让他眼睛瞬间都忘记了眨动。
但是,她回答他了!
他猛地把她抱紧了:“天啊,婉儿,你终于醒了,天……”
“疼……”她嘟囔着,“好疼……”
“没关系,我马上给你做检查!”
他把她轻轻地放平在了病床上。
她的脚还包着厚厚的石膏。
她的手背肿得老高。
他替她把针头拔掉。
鲜血刚涌出就被他按住了。
她身子缩了一下,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眼里是无助地脆弱:“我疼,全身都疼……”
他柔声安抚道:“不疼了。你能醒了,就是快好了。”
“可我的腿动不了。”她撒娇地道,“怎么办呢。”
容若吃惊地看着她。
他所熟悉的沈婉,不应该会用这种语调说话的。
他连呼吸都不敢:“婉儿,你……”
“婉儿是谁,我么?”她迷迷糊糊地用手指指自己。
容若身子重重一晃:“什么?!你,你失忆了?”
他还没完全找回自己的记忆,她竟然,也失忆了?!
他这么大声一吼,她惊慌地往后缩着,哭叫道:“你好凶,你好凶,好可怕……”
容若忙放低了声音:“婉儿,婉儿,我是容若啊……”他内心的悲伤一阵浓过一阵。
她是怎么了?
沈婉一个劲地摇头:“不要。不要。你会打我,疼,疼!”
默言一把拉住了容若:“你等等!”他剧烈地喘息着,“她看起来不是简单的失忆!我们给她做个检查。你别急!”
容若心里的无奈已经快把他自己淹没了。
她失忆了,忘了他,也忘了孩子,看起来,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精明能干的沈婉了。
这是福还是祸?
他不知道。
他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乖,你过来,我陪你去做检查,做完,就不再疼了……”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却不肯动。
默言也凑了过去。
他也放轻了声音:“我们是医生。你知道医生是什么吗?就是给你治病的啊。治了就不疼了。”
沈婉迟疑了一下,竟然伸出自己肿起来的手背,握住了默言的手。
“乖,过来。”他诱哄着。
容若的脸却变得铁青。
那种滋味,太难受了。
她醒来,不记得他,也不需要他。
她情愿选择别人!
这种认知,让他内心挫败到了极点,心脏更加被刺得体无完肤。
这不是他认为应该这样发展下去的结局吗?
许给她一个,没有自己的未来……
他深吸了口气,还是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阵阵锐痛。
她一只脚打着石膏,一手扎着绷带,挪过来的时候难免战战兢兢。
他伸出了手轻轻搭在她手上:“我帮你。”
她宛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飞快地逃进默言的怀里。
默言被她这么一扑,差点没被扑倒在地上。
他受宠若惊,却又诚惶诚恐。
容若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
她的声音里却满是惊恐:“不要,我不要你,很可怕……”
容若苦笑了。
“婉儿,你别怕我……”
“不,”她缩在默言怀里,簌簌发抖着。“我不喜欢你,看到就不喜欢你……”
心里的感觉,好难受,好难受。
只要离开这个人,那种难受的感觉就会离开她!
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不想听他的声音,难受……”
她不晓得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只能用这样简单的方式拒绝着。
默言抱她又不是,不抱又不是,只能把她放在了轮椅上:“他是你的……你的……”
容若的唇瓣颤抖着。
半天,他才说出了一句:“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他揉了揉鼻子,才说道,“我能陪你们一起去吗?”
她背对着容若,摇头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默言看着她,又看着他。
他却露出了一抹笑容:“那,你就陪她去好了。”
此刻,用心如刀割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却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他就这么看着她被默言推着,出了病房,心头是一片苦涩。
默言更加忐忑。
“你……你真的不记得他了吗?”他试探着。
沈婉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不记得!”
她回答得没心没肺,也斩钉截铁,跟以前他所认识的那个精明干练的沈婉,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你……”他低头打量着她,忽然一蹲身,和她平视,还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
她眼里顿时充满了泪水:“你,你要干什么?”
“你不会是穿越过来的古人吧?”默言永远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嘿嘿地笑了两声,“现在不是很流行这种穿越吗?行啦。你是哪个古国的公主啊?”
沈婉的唇一瘪:“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默言轻快地起身,推着她一路小跑着:“没事没事。你若看上了我,我也可以勉强接收的。哎呀,有些为难呢。”
他一路窃笑着,沈婉却欲哭无泪:“你是疯子吗?”
他低头朝她吐了吐舌头:“你不是选择了我吗?”
“因为你长得比较难看。”她实话实说,“那个好看,可是凶。”她又快哭了,“但是你是疯子……”
一句“难看”,已经把默言整颗心都捏碎掉了。
这个女人!
“我会告诉你,你眼光多差的!”他板起了脸,把她丢到了检查床上。
她疼得眼泪直流。
“来,做脑部CT检查!”
她塞进了核磁共振仪里。
门却被推开了。
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他只看了病床上的沈婉一眼,那一眼,沉痛、无奈、悲伤,各种情绪充沛满了他的胸腔。
可他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怎样了?”他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的结果。
“唔,她的脑部小叶受了伤,这些神经元的创伤估计很难恢复。”操作的医师和容若对视了一眼,“默言跟我大概说了一下。”他也叹息了一声,“脑部是人体最复杂结构,稍微一点损伤,都很难说后遗症的情况。”
“所以,她现在不仅失忆,还……”
“她的智力倒退得很厉害。”
默言插了句话,“不过,她起码会简单分辨什么疯子,难看之类的,但是情绪的表达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我建议,给她做一个智力检测吧。”
沈婉已经被扶到了轮椅上。
她的眼睛大而有神,虽然脸蛋瘦削了不少,但仍四处顾盼着,有种说不出的灵气。
“也好。”容若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就够了。
连老天,都在替他们划清界限。
两人的世界,共同的记忆,没有了。
共同的孩子,没有了。
更甚者,她对他的爱,也没有了。
或许,两人都应该回到彼此正确的轨道上去,不要再错误地继续纠缠下去了。
他深吸了口气,忍住胸口的闷疼,才道:“默言,你陪她去做智力检测吧。”
默言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什么?我?”
“对。”容若不再看她,“她就由你负责了。”最终还是狠不下心地低声叮嘱道,“明天开始我会让保姆过来照顾她,让她吃多一些有营养的东西……”
“那你不见她了?”默言眼睛瞪圆了。
之前,容若为了护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现在,怎么……
“是。”他别过了身子,“以后,她就全程归你了。我会通知她爸爸。到时候,他会过来接她的。”
他不敢再逗留了,话音未落,一脚已经迈出了检查室的门。
她已经,不再需要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