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叫人的声音。是安安在叫爸爸，齐家在叫姑父。一群孩子跟着乱叫。

屋里的姜上舟说了一声：“姚栋梁回来了！”

她起身，正要迎出去，姚栋梁已经进来了。他一进门就要跪下磕头。姜上舟赶紧把他拉住，嘴里怪怨着：“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不是你老家，不用磕头的，还是记不住！”

姚栋梁轻推了一下妻子说：“平时不用，今天是爸的生日，一定得磕！”

说着，就真的跪下磕了一个，嘴里说：“祝爸爸越活越健康，越活越年轻！”

朱润民呵呵地笑，示意女儿把他拉起来。

他说：“你都给我磕了多少年了。拦也拦不住，想磕就磕吧。只是让人看见会不好，你毕竟是个堂堂国企的领导……”

姚栋梁起来认认真真地说：“在您这儿谁敢当领导？再说了，给父亲磕头又不丢人！”他看看桌上放着的茅台，拿起来先放一杯在朱润民身前，又给大舅哥满上。

他对丈母娘说：“妈，就不给您倒了，知道您不喝。”他端起杯对大家说：“我先赔罪，今天爸爸生日怎么也是不能迟到的，可是偏赶上拟收购的煤矿出了点问题，因为前边的那些工作是我负责的，这就都要找我……，咳，不说了！我喝，罚我几杯都行！”

他一仰脖子喝了下去。还给大家亮一下空杯。接着又给自己满上。

“行了，没人罚你，坐下吃饭！”朱承泽说了一句，始终也没动杯子。朱润民也没动。

姜上舟就给他盛汤，盛了一半，说：“呀，不够热了，我出去热热去！”

姚横梁拉住妻子说：“不够热就不够热，这种天儿不怕的。”说着就自己盛了，端起来就喝。

朱桑梓说：“姑父吃菜！”说完，夹了挺大一个狮子头放在空盘子里给他端过来。

姚栋梁笑笑，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姜上舟说：“你倒是慢点吃！”

姚栋梁抬头说：“忙了一上午，饿了！”

姜上舟听闻，就给他盛了一碗饭。他又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一家人看着他吃东西。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朱润民说：“小舟，你把刚才跟你哥说的事也跟栋梁说说，国企能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做不做呢，探讨一下总有好处！……我就午休去了，你们年轻人聊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姚栋梁赶紧放下碗也站起来。

大家都站了起来。

老夫妻俩走了。

姚栋梁看看大舅哥，问：“哥，你们说什么事呢，我还不知道。”

朱承泽说：“回头让小舟跟你详细说，我也是一头雾水，刚刚听了个概念，关于可持续发展与企业社会责任的。”

姚栋梁看了眼妻子说：“她整天为环保的事儿摇旗呐喊，今天爸爸生日又来这里贩卖概念来了！”

朱承泽笑笑，不想点评什么，就看眼刘新雨说：“我们也去休息会儿吧，栋梁刚回来也累了。”

刘新雨站起来，冲姚栋梁夫妇说：“休息吧，都是赶过来的，够辛苦！”说完，就和丈夫出去了。

门外又是一片打招呼的声音。安安吵着非要让舅舅吃她烤的肉串，还撒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只听得一阵含浑的肯定的声音。

朱桑梓这时说了一句：“姑姑姑父，我先出去了。”说完，也向门外走去。

屋里只剩下夫妇两人。

姜上舟泡了茶，给他端过来，放下。

姚栋梁喝了一口，揉揉肚子，说：“吃多了！”

姜上舟轻嗤了一句：“还不是自找的，在家里你也不会吃得那么快！”

姚栋梁看看二楼，说：“这不是为了让爸爸高兴嘛!”

姜上舟瞥了他一眼，说：“哪儿那么多说道。我都觉得你这样很奇怪呢！”

“真的？”他想了想，说：“那下次不会了。”

姜上舟说：“你都多少年的女婿了，就不能自自然然的？你这样造作大家也不知道怎样是对的了！”

“唉！”姚栋梁肩膀塌下来，往沙发上一靠，想说什么又咽下去的样子。

姜上舟白了他一眼，她就不喜欢他这时候的样子，好像受了气说不出似的，可是谁给他气受了呢？

“我出去看看孩子们，你自便吧！”说完，她就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姚栋梁一人。

他越发觉得没意思。赶了一早上的路，匆匆地吃了饭，然后呢……

服务人员进来收拾桌子。轻手轻脚的。

他干脆站起来，也到外面去，外面孩子们的欢笑还是让人觉得挺美。无论多少人，他都能听出安安的声音，这是最让他喜欢的声音。

出了门，站在檐下，看到妻子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里拿了个肉串，吃得龇牙咧嘴，可能是辣着了。安安哈哈地笑，可能是在嘲笑妈妈不能吃辣。

他还是觉得她们亲，这里只有她们是他的亲人，其他人都不是，都是假的。

尤其是大舅子，他从来就不喜欢他。而他就喜欢他么，才不呢？如果他不是朱润民的儿子，万联能走得这么顺、这么稳么？你以为你是凭自己本事吗？凭什么在他面前摆谱儿？

当然，他也承认，自己如果不是朱润民的女婿，也许也不可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但他的努力那也不是一般人能付出的啊！

当年，他能活下来，就已经想清楚了，人生只能向上……

杜秘书拿着电话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抱歉、感谢。到了他跟前，放下电话，对他无奈地摇摇头，笑。

“书城还这么忙！”他打了声招呼。

“是啊，平时还好，一到了年节或生日，就不停地应付问候的人。有人非要上门，老师又想图清静，只能婉言推却，还不能说得让人有看法，这真是考验人啊！”

姚栋梁就呵呵地笑，“这活儿除了你杜秘别人还真干不了！”

他知道杜书城是朱润民早年在大学任教时候的学生，这么多年，一直叫老师，倒是个亲切又不失分寸的称谓。这称谓，朱润民退下来也还是合用，都不用改口，让自己不适应，让别人不舒服。

杜书城听了他的话一脸苦笑，看似无奈，但也算接受了他的称许。

他忽然说：“姚总咱们到外边呆会儿，让孩子们弄得满院子的烟味儿！”

姚栋梁就是一愣。杜书城这是……邀请?

他就向外走，杜书城跟上。

两人出了院门儿，往左向，走二十几米远有个小亭子，他看看绿油油的叶子，伸手拽了一片，凑在鼻子底下闻闻，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这是薄荷。

杜书城也拽了一片，像他一样闻了闻，说：“姚总平时太忙也没有什么闲暇吧？”

他随便嗯了一声，等着正文。

杜书城说：“老师这些日子总是看些旧书，他时常感叹正人难，正已也难。他说他退下来了，责任少诱惑也少，而那些在位子上的，每天都在面对各种各样的考验，能顺利走下来又取得成绩的，都很了不起，可以看作人生的凯旋。而即便成绩不大，能平顺严谨地走过来的，也算得上生活中的勇士……”

姚栋梁心里就是一惊。他抬头看看杜书城，杜书城还是一脸感慨，似乎在为老师的感慨而感慨。

“书城还有什么要说吗？”他问。

杜书城笑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每天围着老师转，连私人的话题都是老师、老师的，真是……。老师都说，你不用那么操心的，我这是改不了了……”

姚栋梁心里冷笑，当秘书的，有几个是随便说话的。今天这番凯旋与勇士的话，不过是老头子在敲打他罢了。

难道老头子知道什么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院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