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谷雨这话一出,现场就更加安静了,有人在看李三强,有人在看孙候生。
李三强说:“你说哇,你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
孙候生没吱声儿,但他看上去也是要听的意思。
谷雨说:“那好吧,那我就说说。不成熟的地方肯定挺多,就算抛砖引玉吧!”说完,她看了看杨宝莲说:“我想用经济利益把村民聚在一起搞个强有力的集体,也就是搞个合作社,或者一个大的合作社下面有几个小合作社。”
“合作社?”任守仁听了就是一怔。“谷雨,前几十年不是搞过吗?那不都过时了?”
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也跟着点头,合作社确实是有历史了。
有人喊了一声:“好容易包产到户啦,你咋又要搞合作社?你这不是活回去了?”
谷雨又是莞尔一笑。李三强觉得她的笑太有力量,你只能静静地听她讲。
谷雨说:“合作社确实是个旧的名词,但是它可以有新的内容。如果把它说成公司也可以,我想把小埔村农业经济做成人人有股份的公司。”
一说公司,很多人就懂了。可是问题来了,钱呢?
谷雨接着解释。“刚刚大家问投入的问题,这当然是要投入的。但是,不是有钱人才可以投入,普通农户都可以投入。只要有地,就可以算做你的出资,我们可以按地的质量和多少来折算成合适的股份。如果大家愿意入股,那么就要一起参与劳动和经营,集体的事就是大伙自己的事。收入高都跟着分红,要是亏本儿,就跟着一起承担。如果集体经营得好,老人、病人、按照章程都可以得到照顾,孩子们考学、就业都可以享受鼓励。我们原先的村集体就是因为手里没钱,办不了公事或不办公事,才失去了信任和权威,但公司化的合作社不一样,这里边有了大伙儿的股份,大伙儿心气儿和责任心就都会不同。只能做好不能做坏,谁都不能懈怠!”
李三强眉头跳了一下,他问:“你都想好了?”
卢谷雨摇摇头说:“没想那么详细,还得参考人家别处成功的经验,也得照顾咱们本地的实际。我只想着农村要办农村的事,那就要提高土地的效益。以前有一首歌叫‘在希望的田野上’,但现在不少人把土地撂荒,就是因为他看不到土地上的希望。我并不觉得这里边没有路,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路。”
李三强看了孙候生一眼,他淡淡地问:“你觉得有路吗?”
孙候生揉了揉肩,淡淡地回他:“听她讲!”
这时,有人问了:“家里人口少,地少,那不是亏了?”
谷雨还是莞尔一笑,她说:“能来做工的算工钱,不能做工的可以根据需要看看他能给村子做点啥?比如任守仁校长,他有地,但他种地不行,可是他会教书,他能给孩子们补习数学,这算是专业技术类人才,也是可以从合作社领钱的。还有,我观察有几位大爷,挺喜欢蹲在供销社前边晒太阳、拉家常。其实,他们还是可以做一些事的,比如当我们村的风评员和调解员,如果有哪家婆媳不和的、妯娌吵架的、哪家大人打孩子、孩子打大人的,他们都可以上门调解。这个,可以做得精细一点,做得好的和睦的人家,可以每个季度或每个月得个绿牌子,出了问题可以贴个黄牌子,要是出了大问题弄得四邻不安,可以贴个红牌子表示警告。那么一年下来算算各种牌子,我们可以决定是奖励还是扣钱,用经济的方法来解决村子风气的问题。”
杨宝莲听了眼睛一亮,她激动地说:“谷雨,你点子真多,我咋没想到呢?我光是劝,可是人家也不当回事,要是真和钱挂上了钩,那骂街的话到了嘴边也得憋回去,更别说打人!”
大家听得哈哈地笑,老人们就有点心动了。有个灰背心的老人叫了一声:“那女子,你说我可以不可以帮人家调解,做你说的那个风评员、调解员?”
谷雨看看他,和气地说:“这个我看不出。这得大家选,既要看人品,也得看能力。合作社的事情都得大家表决,任何人都做不了大伙儿的主。合作社的领导可以牵头做事,但是他得给大家说明白他要怎么做,得得到大伙儿的同意。我们可以规定一个比例,比如百分之六十、七十的人通过就可以通过。”
“哦!明白啦!”那灰背心老人点了点头,他冲身边的人大大地嚷了一句:“你们听见了吗?到时候选我,我这个人就是爱给别人说和。”
“我看您老人家是爱给别人说媒哇!”身边的年轻人拿他打趣。
“嗯,没错,那是我的爱好,但也是本事,你们这些人不行!”他说得相当骄傲。
这时,孙候生说了一句:“卢谷雨,你说得挺好,煤矿咋办?”
这一问,把其他人也问清醒了。对呀,村子里最肥的一块肉就是煤矿,现在光关注土地,那也没多少钱呀!
谷雨淡定地说:“合作社下边可以有几个小的合作社,煤矿算工业,由本村的人经营管理。另外还可以有养殖这一块,我看黑牛哥这样有经验的能人就可以多为村子出些力。农业这一大块,可以把愿意种地的人集中起来。至于仍想到外边务工的,我是这样想的,我们村子如果农业和养殖业发展得好,还需要一些做食品加工的,简单地说,肉块分割、运输冷冻、粮食过称、分拣包装、联系客户这都需要人。想外出务工的完全可以组成一个销售加工的合作社。”
她说完就看看众人,想看看众人还有什么问题。
杨宝莲这时问了句顶重要的话。“那我呢?我这个妇联会主任就没事了?”
谷雨又是一笑,安慰地说:“怎么会没事了呢?社里边那么多老人、孩子、妇女的事都需要宝莲姐这样的能人呢!你一边完成上边交给的任务,一边完成合作社的社会群工,你是两个身份一套工作,你有大能耐呢!”
杨宝莲笑了。终于有人当众承认了她的能力。
谷雨对大家说了最后一句话:“以上我说的,只是这两天的一个粗浅的想法,这个合作社有一个重要的原则,入社自愿,退社自愿!大家不要觉得我非要把大家绑在一起,要想绑在一起,也是你们自己想绑的!”说完,她就鞠了半个躬,表示她的演讲结束了。
杨宝莲接过她递过来的话筒,想了想,把它递给李三强。
“三强,你也说说哇,谷雨说的毕竟是她的一个想法。你的想法是啥,让大伙也听听!”
“我想发财呢,这就是我的想法!”李三强冲着话筒就是这话,人们哈地笑起来。
“真的!”李三强拿过话筒喂了一下。“现在让我说呢,我忽然发现,如果按卢谷雨说的,谁当这个村委会主任其实都差别不大,毕竟事情都要合作社的人们一块表决。我想,要不我把钱投给合作社,坐等分红哇!”
人们又笑起来。有人喊了一句:“三强,你以为你七老八十了,你就准备坐着分红啦?那不行,你得带领大家一起干呢!”
“行!”李三强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我当然不能坐等分红。我投了好几十万进去,让别人经营我还不放心呢,我要当大股东!”说到这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问卢谷雨:“哎,妹子,你说大股东是不是权利要大一点?”
卢谷雨想了想,说:“分红当然要多分,但是决定村子改造的事情、也就是村子的社会事业方面你也就是一票,不应该有差别,要不就不公平!当然,如果三强哥你当选,你人气高、能服众,你的提议大家都听,那也算你权利大一点,但最终还是要统计票数,走民主决策的程序。”
李三强点点头,他夸张地叹了口气说:“行!我明白了,投了钱、当了大股东也不能有像杨旺才那样的权力。既然这样,我不竞选村委会主任啦,我支持卢谷雨,我要进合作社当个小合作社的主任!”
卢谷雨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个人是这么容易就退出的。
孙候生想了想,他说:“退出竞选的事情我先不考虑,不过,我想承包村子里的煤矿,这个事,你们大伙儿有意见吗?你们谁还想承包,我们可以拿钱出来竞标!”
大伙儿不置可否。承包煤矿?杨旺才承包煤矿做假账、给官员入干股,结果把村集体挖空了,现在又出来一个承包的,这种事怎么轻易决定呢?
杨宝莲对谷雨说:“谷雨,你说这事——”
卢谷雨想想说:“候生哥,如果你想好了承包煤矿,那我要跟你说个实情。那个矿的储量不多了,剩下的开采起来比较困难。以前杨旺才不搞建设,只是采挖,你要投入恐怕不是小数儿。而且市里有意改造环境,村办的小煤矿要逐步关停。我怕你投入进去就面临关停,那你可亏大了!”
“你这——”孙候生有点不相信谷雨的话。杨旺才能挣那么多钱,咋到了他这儿就有问题了呢?
这时,杨宝莲说话了。“猴子你就信谷雨的话哇,她和市领导啥关系,你是啥关系,她能跟你说假话?”
谷雨脸上窘了一下,这话听起来多让人误解呀!她赶忙摇着手说:“不是,候生哥你听我说,我只是关注过杨旺才的案子,所以,在别人议论案子的时候多少听了几句。这政策是登在报上的,不是什么内部消息!”
孙候生皱着眉头好像在消化。
李三强说了:“这有什么犹豫的,你去调查一下不就完了。即使你不作为承包人,将来作为合作社的领头人不也得了解情况吗?”
他这话说得好像合作社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一样。众人就觉得他是真心退出竞争了。
孙候生看看众人,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对合作社这个事情都很有兴趣。那么可想而知,投票的时候肯定投卢谷雨的多。可是,他心里真是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呀!杨旺才一死他就想回来干一把了!只是那个案子牵扯太多,以致于选举也被拖了这么久。
他说:“还是让我选一把哇,得多少票我也认了!我也不说啥的竞选诺言,我只说我不做假账!不亏良心!村集体有钱村集体花!”
杨宝莲点点头。她拿过话筒表态:“现在我这个候选人也该说说话了。我本来想参选呢,但是我知道有一些人想让卢谷雨上,我就想,如果她上,我肯定没戏,那我可以辅助她。现在,我还是这个态度,我支持卢谷雨,我退出村委会主任的竞选,我只想当妇联会主任!”
有人鼓起掌来。接着掌声就变得越来越多了。
杨宝莲趁热对着话筒喊:“明天上午八点,全体村民到这儿集合,一人一票选出村委会主任。最好亲自投票,代替家人投票的,不可以超过两票!知道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