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城真是给力。反正在安安和谷雨的眼里就是这样的。

简单地在少年宫吃了个午饭，市长一行人就地召开乡村文明建设现场会。明显的，教室再大也盛不下四面八方来的那些村干部，就在少年宫的院子里，有凳子坐凳子，没凳子站着，会议就这么召开了。

杜书城先客串了一把会议主持，大声点完名之后，严肃批评了开会不到的村干部。他说：“找什么理由？我和市长都不休息，谁都别想休息。通远这么落后，难道我们休息得还不够吗？开会不到的村支部书记，一个一个写检查，我一个一个审看。我就看看有没有组织纪律性？”说完，他就让秘书拉出一个名单，要为干部述职积累材料。

等他批评完，现场那些歪歪坐的村干部也就坐正了，露天抽烟的就更别提了，早就把烟掐灭了。而那些没地方坐东靠西靠的干部，现在站得笔直，生怕杜书城的眼睛注意到他们。

“现在，有请卢兆麟市长讲话！大家欢迎！”

说完，杜书城把话筒递到卢兆麟手里。卢兆麟接过话筒，仰头看看大殿飞檐上高吊着的铃铛，他说：“今天我们在以前的大生寺开一个乡村文明建设的现场会。想来，这个大生寺不少人来过，烧香、礼佛、还愿、念经。而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这里，现在每天都有附近几个村的孩子过来，学习各种课程。我发现，孩子们特别珍惜这个学习机会，也特别热爱这个干净明亮的场所。比起烧香、礼佛，这里更让孩子们接近他们对未来生活的想象，也更敢想象。所以，乡村文明建设现场会在这里召开，更恰当也更有意义！”

接下来，卢兆麟把安安和谷雨他们这些志愿者做的工作一顿狠夸，同时他提出，每个村子的干部要对村子里的下一代心中有数。要工作做得更加细致，不能等出事以后才发现疏漏。也不能以为这是个人家庭的事，跟集体没有关系。

总之，他说的都是一些原则的话，说得都对，但刺不到痛处。等他讲完了，他看了眼杜书城，然后对全体说：“现在，有请杜副书记讲话！”

他知道杜书城既然主张要开这个现场会，那就肯定是有要讲的内容，否则他不会这么积极。

杜书城不客气地接过话筒，扫视了一遍全场，大声说：“卢市长讲的都是原则，我在原则下面做些注解，同时提些意见，希望大家实事求是予以配合。”

接着，他从秘书手里拿过会议签到名单。指着第一行的名字念出来：“白富有，甜水庄支部书记。”

“有！”一个穿黄绿色半袖的人赶紧应了一声。

杜书城点点头，也没让他坐下。他直接提问：“你们村有多少外出务工人员？”

“大概四十来个吧！”

杜书城又问：“你们村有多少留守孩子？他们是和爷爷奶奶过，还是和叔叔婶婶过？”

白富有回答：“有的和爷爷奶奶过，有的和叔叔婶婶过！有的都十五六岁了，就自己过！”

杜书城点点头：“这些孩子将来想干啥，家里想让他干啥，你知道不知道？”

白富有回答：“村里人嘛，能念书的念书，能种地的种地，那还能干啥？再不行，长大了出去打工嘛！”

杜书城摇头：“不是！那是你的想法，不是孩子们的想法。今天我和卢市长过来，和孩子们交流了一会儿，有的孩子想当老师，有的孩子想做买卖，有的孩子想和安安姐姐一样当志愿者。也有人要种地，但是他不是想当他爷爷那样的农民，他要有现代化的大棚，要有现代化的机器。说实话，我们交流了一圈儿下来，想出外打工的也不想和他父亲一样，因为父亲太辛苦了，也挣不了多少钱。”

说到这里，他扫视一圈儿，语重心长地说：“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大家想想，如果每个孩子的想法都不被重视，农村的面貌怎么改变？是不是还是像过去一样发展缓慢？”说到这里，他点名：“白富有同志！”

“哎！”那人听得一激灵。

“既然点到你了，你以前也没有机会和我说话，那么我就嘱托你一件事情！”

白富有连连点头，“您说、您说！”

“好!”杜书城说：“第一件，当下次我问你这些问题的时候，你不能说有的、有的、大概、应该，我要准确的消息你知道吗？”

白富有的脸色变了变，当着大家的面只好闷闷地嗯了一声。

“好，请你坐下！”说完，杜书城伸手请他坐下。接着他又扫了遍全场，念下一个名字：“艾小虎！东寒岭村支部书记！”

“来了！”一个平头、穿白衬衫的站了起来。

“好，我问你答！”杜书城锐利地看了他一眼，“请问，东寒岭有多少人有高中文化？他们现在都在干啥？”

“嗯——，老一点的有十五六个吧，小一点的现在正在学校念书呢，咋也有三四十人！”

杜书城点点头，又问：“常年在家的有高中文化的妇女有多少、有初中文化的妇女有多少，有多少人有外出打工的意向，有多少人有在本村发展的意向？”

“这个——，”艾小虎脸一红，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杜副书记，我回答不上来，我工作做得不细！”

“好，你态度不错！你坐下！”接着，杜书城又看手中的签到名单。这时候场下就有点紧张了，所有的人都盯着他。只见杜书城在纸上划了一上，问：“哪位是耿小英？场院村妇联会主任？”

“我是！”一个梳着半长头发的中年妇女站了起来。

“好，我们尊重女性，你坐下来回答我几个问题！”杜书城客气地用手压了压。

“不用！”那女人挺倔强。“男人能干的那些，女人也没啥干不了，杜书记用不着区别对待！”

现场就有人笑了。杜书城也笑，他说：“好吧，尊重你的自愿，你就站着说吧！请问：“妇联会主任平时都做些啥？”

耿小英回答：“主要是搞好计划生育！管住女人们的肚皮！”

现场哈哈大笑。

杜书城也笑，他问：“你管好了吗？”

“管好啦！”耿小英特别骄傲地一甩头发。“杜副书记您打听去，我们村年年都是计生先进村！”

杜书城呵呵一笑，貌似关切地问：“那你们村的人喜欢你吗？”

“哪能喜欢呢？咱干的就是让人不喜欢的事儿！咱是忠孝不能两全！要执行国家政策就不能想着讨人喜欢！”

杜书城笑了，他看看卢兆麟，发现卢兆麟也在笑，这个女干部挺有意思的。杜书城说：“你非常坦荡！我们中间像你这么襟怀坦荡、原则清晰的干部不多啊！”

耿小英受了表扬，很高兴地又是一甩头发。

杜书城说：“今天，我教给你个让人喜欢办法，相信你一定能办好!”

“您说！”耿小英两眼放光。

杜书城说：“你回去，挨家挨户走访一遍。把老年人的年龄状况、身体有没有重大疾病、有没有赌博、酗酒等习惯都摸一遍，记下来。然后，和学校或者他们的邻居联系一下，看看这家的孩子逃学不逃学，交不交作业，帮不帮家里干活儿，这些也都记下来。你再打听打听这家的大人对老、对小都尽了哪些义务，老人和小孩满意不满意？如果不满意，他们有哪些打算让他们满意？”说完，他看着耿小英，那意思是看她能不能记得住。

耿小英皱起了眉头。她问：“这些是妇女主任要干的活儿？”

杜书城说：“不止这些，你不光要摸情况，做记录，你还得给那家的顶梁柱做提醒，比如孩子要过生日了，老人生病已经干不动了！”

耿小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杜书记，我说句你可能不高兴的话。村里就是这样，有病哪个不是硬扛，哪家老人有病就不让孩子出去打工啦？孩子有孩子的难处，大家都不容易！”

杜书城摇摇头，严肃地说：“你说的不对！长期不管老小，将构成遗弃！这是犯法！我们要阻止犯罪，他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我们不能让惨痛的事情再次发生。耿小英，你做好我交待的事，你就尽了你的责任，你就是个优秀的妇联会主任。至于我和卢市长，我们尽力让本地的工农业有比较大的消化劳动力的能力，这是我们的责任。大家都尽责，通远的事情就好办了！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耿小英很开通地表态。“我尽我提醒的责任，他尽到他管老管小的责任！”

“对！就是这个意思！”杜书城表示赞赏。然后做手势请她坐下。他面对全体说：“我不再一个一个地点名了，我想我的意思大家都清楚。我们这里出了一个教训，我不想看见第二个。我想让大家算清一本账，出去找工挣到了吃穿的钱，结果荒废了一个孩子，这个合算不合算？不是每一家都适合出去的，真的，你们想想自己村子里的情况。”说完，他示意秘书分发文件。

只见秘书给谷雨递了一撂文件，他和谷雨两人走到人群中很快传递下去。

卢兆麟不知道他要分发什么，因为他们事先并没沟通。这时，杜书城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推到他的面前。

他一看，都是很详细的问题，包括他刚刚问的那些问题，也有他没问到的问题，比如村里有没有公共活动场所，现在是如何利用的，将如何充分利用等等。一共五十多个问题，最后还推荐了一个格式，要求各村详细记录、造册、并上报。

他抬头再向下看，只见拿到文件的有人皱眉、有人叹气，但真的没人表现无所谓。他不由得看了杜书城一眼，甘粮说他长于开拓，他真的长于开拓，可是管人他也真有一套。你说这不是纪检书记该干的事，可是真的划分得这么清吗？考核干部是不是务实、踏实、老实，难道不是纪检应该干的？

他不由得心里叹息一声。杜书城确实能干，他抓住了人，就抓住了一切！

等那些村干部都把这些问题消化得差不多了，杜书城对着话筒清咳一声，全场瞬间安静。只听杜书城说：“现在大家知道我们的任务有多重了吧？当干部就是要给自己加担子，要不就马上跟上级说，我干不了，我不干了！既然干了，那就严格、精准地去干、充满热情地去干！”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谷雨和安安。他用手一指她们，充满感情地说：“这个院子里有不少志愿者，她们就是在严格、精准、充满热情地为我们通远的孩子们服务。如果今天本乡本土的干部没有她们这样的态度，那我觉得我们应该羞愧。我今天发放这些问题其实就是受了他们那份倡议书的启发。她们的工作需要大家的配合，大家都配合，我们通远的孩子就是有保障的孩子、有未来的孩子！”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充满热情地说：“多些实干吧，同志们，让我们村子里的人看看，农村集体还是有的，它还在发挥作用，而且很有力量！我们的干部不光有个称谓，还有一颗为村民服务的火热的心！”

说完，他深深鞠躬，现场响起了响亮的掌声。

等现场掌声停顿下来他对全场说:“最后一句话，表达我们市领导的意见，这份问题表，我要求一个月之内必须上交，乡里、县里、市里各留一份，一定要真实情况的反映。我还要看到一份村支部书记手写的日志，你去了哪户人家，他们家有什么问题，你的想法和建议是什么？你们沟通的结果怎么样？……我现在就把丑话说在这里，如果谁嫌麻烦，现在就请你辞去村支部书记。你觉得哪儿舒坦就到哪儿去，我们并不留恋！我们要的是真正能带领群众解决问题的干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