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齐家毕业是家里的大事。他三年学完了四年的功课，这怎么说都是让人自豪的事情。姜涌秀说：“看看我大孙子，就是肯吃苦、会钻研！我听说有七年都没拿到毕业证儿的，这和我们齐家一比，天上地下，立见高下！”

朱润民摘下眼镜儿，看看嘚瑟了一早上的老伴儿，四平八稳地说话了：“与其说是肯吃苦，会钻研，不如说爱情的力量强大！北京要没一个姑娘勾着，他还不就是个无事忙？”

“咦~，润民同志，哪能这么贬低自己孙子呢？我孙子不聪明吗？不勤奋吗？不仁义吗？还无事忙！你倒是会给他勾勒形象！”

朱润民一撇嘴，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姜涌秀同志，我不跟你拌嘴，咱俩打个赌：明天他一定会下山，坐都坐不住！”

姜涌秀一下子卡住了。这个赌，打不打都是输。还明天，今天他能安生下来就不错了！

晚上，齐家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说：“爷爷奶奶，明天我想下山去看看！”说完，偷眼看了父亲朱承泽一眼。

朱承泽重重地清了下嗓子，没表达意见。朱润民却噗嗤一下就笑了。

姜涌秀立马开腔：“我说你这个润民同志，孙子下山走走，看看故土山河有啥可笑的吗？看你把我孙子臊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朱齐家就扛不住了。他撞红了脸嚷嚷：“赶紧让安安结婚，生个小豆子让你们俩闹去！我都多大了，你们还拿我开心！”

“多大？”朱润民脸一绷，“你毛儿还没长齐呢！你要是能做点安安那样的大事，我们就拿你当大人看！”

“切！她就是冒险嘛！”

“啧啧啧！”姜涌秀噘着嘴，一脸不同意。“哪是冒险那么简单，那是敢想敢干！”

朱齐家简直拿这老两位没有办法。他们一唱一和碾压起人来，连葛洲坝都无法阻挡。

朱承泽乐呵呵地看着父母和儿子。齐家一回来，家里真是热闹多了！

……

第二天，朱齐家和杨天虎一齐下山，由杨天虎开车。

他刚回来就要和谷雨见面。谷雨倒是没拒绝，可是她说必须第三人在场，她不和他单独见面，怕他把野兽放出来咬人。

听听，这话多伤人！

他伤过她一次那也是因为爱呀！

过了这么久，给他这么大教训，他哪能不长记性呢？

他总是梦见她，梦见她睡在他的怀里，他也闻得见她的味儿，一闻见就安心。可是每次他要有所行动的时候就要醒，醒来以后再假装睡一会她却再也不来，心里就空得难受。

陕西话讲，最苦不过人想人，现在他是知道了。

他现在就想找一个没人烟的地方，只有他和她，他把她摁在怀里好好地爱她。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天大地大，只有她在他怀里长一声、短一声。

现在他和她都毕业了，如果她今天愿意，他明天就娶她。她想要什么都行。他带她到世界上任何想去的地方，过任何她想过的生活，哪怕像诗里写的那样，喂马、劈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又拿出昨天他下载的照片，杨哥说她越来越好看了。可不是吗？她就是那样简简单单白衬衫一穿，就把生日现场所有华服贵饰的女人们比下去了。阳光穿透她的白衬衫，身体的轮廓若隐若现，她害羞地抿着嘴唇，不知道在场的男人有多少想抱她一抱。

啊，不能想，一想就冲动。他觉得自己简直中了谷雨的毒，他是病入膏肓，他是愈陷愈深。

“齐家，是这个地方吗？”

杨天虎一句话把朱齐家叫醒。他关了手机茫然地看看外面，嗯了一声。这就是谷雨约的见面的地方：明德国际学校附近的小公园，那个曾经约架的地方。破的路灯仍然是破的，破的乒乓球台也仍然是破的，只有湖水依然清澈，鸭子们活得怡然自得。

怎么想起这个地方的呢？他不禁感慨，四年前她还是人们口中的土妞儿，而他则是个挨了打却郁闷跑回家的高中生。

日子过得真快呀!

杨天虎停了车就在附近溜达，他就坐在公园门口左侧的破乒乓球台上。这公园真安静，只有一位老人在练习走路，另一位拿着水壶在后边跟着。他们安安静静不说话，棍子戳在地上，哒哒有声。

“来了！”杨天虎猛地站住，身子往里辙了一下。他立刻跳下台子，紧张地等着。谷雨的车子来了，还是那辆香槟色的宝马。他觉得肯定是王圆圆家嫌这辆车子难看才让她使用。他决定给她买辆车。

谷雨停好车解开安全带，抬眼就看见齐家在车窗外看着，不由抿了下嘴唇。

“下来吧！我的姑奶奶！”齐家伸手把车门从外面打开。

谷雨撅着嘴唇走下去，齐家一把把她拉住。

“你放开!”她暗暗地跟他较劲。

“就不放！”他也较劲。“我回来就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放开，小心让人看见！”

“不放！哪有人顾得上看我们！”

谷雨只好不再挣扎。齐家心满意足地拉着她的手。两个绕着湖走了一小段，前边地上扣了一艘破船，破船上竖了一个牌子——游人禁入，他们只好折回来继续溜达。

齐家说：“这个地方比那个辣椒坊强，那头驴老偷听我们说话！”

谷雨噗嗤笑了。她也想起了以前约会的事情。她记得那头驴像英雄一样戴着大红花。

齐家心里像吃了蜜一样。谷雨终于笑了，那么他们之间的问题应该算解决了。

“身上还疼吗？”他心疼地问。

谷雨摇头。“不疼了。但是要小心一点，它刚刚长上呢！”

“我摸摸！”

“不准摸！”她打掉他的手。

“那我看看！”他很坚持。

“看什么！又不是表皮的事，你看也看不着里边！”

“我还是想看得不行！”齐家一脸认真。“你受伤了，我觉得我那个地方也疼，半夜就疼醒了！”

谷雨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齐家说：“真的。不信你问杨哥。我半夜里起来让他看看，他说什么也没有，可我就是疼，疼得我不敢侧躺，只好忍着睡到天明。第二天去买了块膏药贴上，才好一点。”

谷雨怔怔地看着他。他当然不是在撒谎，齐家很少撒谎的。他爱她爱得很认真。

“谷雨，让我摸摸，我就会很安心！”

“嗯。”她往前走一步，抓住他的手放在受伤的地方。她说：“就是这里，最近刚取了固定的东西。”

“哎！”齐家叹息一声，把她揽在怀里。他的手暖暖的、轻轻地放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谷雨，我真想打他一顿，让他蹲了大牢都不能让我解恨！”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蹭了一下。

“傻瓜！”

“就是嘛！打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打我的人就是不行！”

“什么你的人？难听！”谷雨推了他一把。

“那你还要做谁的人？”齐家轻轻地怪怨。

谷雨嘟着嘴不再说话了。她知道这就是齐家的表达方式，但在她心里，她还是自己的。

看谷雨不说话，齐家的心直往下沉。

过了一会儿，齐家说：“站着怪累的，我们坐会儿吧！”

谷雨四下看看，想找个树荫凉儿。但遗憾的事，这个公园稍微大点的树都被铁丝网圈着，小的树倒是没圈，可是基本没什么树荫。

齐家提议：“到车里吧，我们开空调。”

谷雨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齐家急了：“谷雨，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即便做什么也是因为爱你，我绝不会伤害你！”

谷雨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他说的话她是信的，但是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基本问题没有解决。

“谷雨，你不信我吗？”齐家一脸难过。

谷雨摇摇头，想了想，她说：“齐家，跟你说件事吧!”

“你说！”齐家一脸不高兴。

“是这样的，我有个工作邀约，需要经常上电视，是国际频道的对外交流节目。”

“那就去呀！那不挺好的吗？”

“是这样，我需要跟你说一下！”谷雨说到这里，认真地看着他。“和我搭档的中国人是陈奕人，剩下的是游之远找的外国留学生。”

“陈奕人？”齐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怎么和他搭档？你不知道他想追你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对游之远说要考虑一下。”她说得很慢，希望把事情表达得清清楚楚的。“齐家，我很喜欢这个节目的创意，我觉得有点压力我可以学到更多东西，你知道我很喜欢自己的专业的，我想过两年考研……”

“别说了！我不同意！”齐家的火气一下就起来了。“我不能容忍你和他站在一起说说笑笑，你现在就对游之远说，让他考虑别人，就说你不想干！”

谷雨的眼泪瞬间就蓄满眼眶。齐家的表情让她一下子想起在他家发生的事情，他也是这样蛮横，不允许这个不允许那个，当她要走的时候，他就夺下她的包，强行撕扯她的衣服。

“朱齐家，你……”她忽然讲不出话来。终于，她暗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转身就走。

“干嘛呀你！”朱齐家急忙拉扯。“我又没做什么，你这是干嘛呀！我就怕你哭！”

“你放开！”谷雨哭着挣扎，“我不能用力，你别拉我！”

齐家猛地怔住，想起她有伤，就遗憾地放开。谷雨就这样往停车的地方走了。杨天虎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能做些什么。“谷雨，你有话好好说！”

但谷雨什么都不听，她上车就走。齐家窝火地空踢了一下。谷雨的车子在栅栏之外风一样的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