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只管看热闹，他们不懂一个民主生活会为什么让人兴奋。不就是停职反省吗，还是地方纪委自创的一个没有成例的做法？

可是，它就是让人兴奋，因为这是一个信号！在这之前有人向仇日升说“不”吗？没有。但从现在开始，有了！

半个月！半个月之内会发生什么呢？半个月之后会有什么变化呢？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个问题。

……

仇日升回到家就不再收敛了。他拔下墙上挂着的一把铜剑，就把客厅墙角的仙人掌劈了个支离破碎。

欺负人！

他觉得他被欺负了！被算计了！连甘粮的腔调都变了！他不是说让他去学校进修吗？

这算话吗？这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吗？

可是，他没法冲甘粮讨公道，公道是讨不来的！

不训之责？嘿嘿，这不是巧立名目是什么？就是从党纪来说，全国各地有禁止官员近亲属经商的，有让官员上报家庭收入的，但哪有因为家里出了个混蛋弟弟就让哥哥停职反省的？

苍天呀，大地呀，这不是故意整人吗？！

可是，他能申诉吗？他能向上级纪委投诉杜书城给他的这个不公道待遇吗？如果上级说，好吧，为了给你一个公道，我们先查查在你弟弟做警察期间，你作为市政法委书记有没有给过他职务上的便利和照顾，这怎么说？

可是水清则无鱼啊！别说是他，现在哪个经得起查？就是经得起的，只要别人知道上级在调查他，那他肯定就没有光明前途可言啦。

而且，他也不肯定杜书城拿他开刀之前有没有把这个“不训之责”的想法报请上级。如果上级认为这是工作创新呢？要知道，杜书城那家伙可是最会拽理论了。

怎么办？等着这件事情发发酵吗？这半个月会风平浪静地过去吗？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搅拌了一大袋子水泥，可是却不知从何处下手去糊。

他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老婆：哎，最近别出去招摇了！第二件就是关照公安局里的老部下，告诉二蛋，大哥惦记他。

其他，他觉得不需要说了。二蛋懂得，老部下也会懂得。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他决定等等看。现在他动的越多，人家看到的越多，所以，他最好不动。

杜书城，我就做个老实反省的乌龟好吗？

可是，事情哪能如他的愿呢？

不知是谁，下载了那个关于不训之责的文件之后，想看看具体怎么填写，就在工作群里问：“给个参考好吗？”结果很快就有人响应了，“关于仇日升同志承担不训之责的处分通知”很快就以图片形式上传，然后就是转来转去，大家传开了。

仇日升事后才知道的，可是他无力阻止，如果他去阻止，不更让人有话说吗？他们现在就等着新菜下酒呢！

事情以仇日升不能预料的方向发展。

计长生发力了。

他提审仇二蛋，但仇二蛋只承认打人，关于他和永祥和尚的关系他只有一句话：“他是僧我是俗，能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党员呢，我能信佛吗？”计长生让人去找旁证，可是意外的是歌厅里的那个小莫找不着了。就连发消息的那个小莫的姐妹也不知去向。

但这并没有打击到他，他相信，所有的事情不是没有办法，而是看你找到办法的愿望够不够强烈。那个小莫她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难道她就没有其他关系人吗？

金椽乡派出此时也在召开“民主生活会”。有正式编制的五个人，协警三个人，一屋子的男人把办公室熏得乌烟瘴气。大家都知道，这“民主生活会”是党员们开的会，现在把非党员也集中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但既然赵篇非要这么叫那就这么叫吧！

赵篇先做自我批评：“各位兄弟，咱就这么个小单位，响应上级要求也开个民主生活会。我先做自我批评，其实前阶段小代已经批评过我了，说我不信任兄弟，影响了所内团结。我承认这样做非常不好。清查大生寺的过程中兄弟们都非常给力，我觉得我确实是太狭隘了，有点个人英雄主义。请大家帮助我改正错误。”

“行啊！”小代很捧场地接了一句，“所长请喝酒，咱在饭桌上帮助一下！”

大家跟着起哄，都说这个办法可行。

赵篇摆手笑笑，大声说：“行啊!吃不是问题！但大家真的得帮我呀！”说着话，就冲着各位抱拳拱手，样子挺滑稽，可是表情很认真。渐渐地大家就不笑了，知道赵篇这是有事要说。

小代说：“所长，直说吧！怎么帮？”

赵篇把手放下来，看看大伙儿，眼神从这个人的脸上过渡到那个人的脸上。良久，他才问：“我想问问仇二蛋沾毒的事儿！这事儿是传闻，但这是怎么传开的，一定有人知道！大生寺就在我们辖区，大生寺就是毒品交易场所，我想问问，大生寺那里就没有发生过买卖纠纷吗？如果发生过，当初是怎么处理的？是谁去处理的？”

这话一问出来，现场一片安静。有的就把烟头掐灭了，有的去开窗。但马上就有人把窗户关上，另外还警惕地看看门。

赵篇接着说：“我信任兄弟们，所以今天当众把这话讲出来。如果哪位兄弟愿意给点线索，那最好。如果是哪位兄弟去大生寺处理过类似事情，怕说出来承担责任，那你自己斟酌。这种事情我只能提出希望。”

说到这里，赵篇字斟句酌地说:“我想，有一个情况大家是清楚的，仇二蛋打人被拘，按伤情鉴定和社会影响他肯定得被判刑。我们的政法委仇书记也承担了不训之责。不过，十五天很快就过去，将来是什么情形人人可以自己猜测，领导的事情咱们也不好说。只是，作为所长，我希望仇二蛋和仇光蛋出来后别再到咱派出所门口放炮仗、挑衅。我一向觉得，穿这身警服挺威风，可是走在街上，让百姓笑话咱们连个地痞都捺不住，就觉得挺丢人……”

赵篇一直在那儿说，他讲的挺真诚。刚刚掐了烟头的人又把烟点上了，不抽烟的就一口一口地喝茶，有人看所长，有人谁都不看，就在那儿琢磨。

“所长，咱们有个协警叫顾钱多，你记得吧？”协警老张憋不住说话了。

赵篇点点头，问：“是脸上长了挺多痦子的那个？”

“嗯。”老张点点头，“仇二蛋当所长的时候，他跟得最紧，仇二蛋装修房子都是他去买材料、他去当监工，仇二蛋的事情八成他清楚。”

小代这时跟了一句：“仇二蛋挂靴离职的第二天，他也走了，听说是跟着仇二蛋混了。”

赵篇问：“怎么找到这个顾钱多？”

老张说：“他丈母娘开棋牌室呢！就在上旺寨村，人叫她‘诈金花儿’，他和他老婆老在那儿打牌。”

“棋牌室啊？赌得大不大？”

“一般般吧，大赌也不会在棋牌室赌，都是在人家里呢！”

“那行！老张，我们去找找这个顾钱多，我问他点儿事！”说完，他就把警帽扣在头上，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漫不经心似的说：“小代你回忆一下，是不是有个一直上访的女人，她儿子让人砍了一直抓不住凶手，她最近还闹不闹了？”

小代眉头一皱，问：“你说石头村那个姓何的女人？听说她都出不了门了，还咋闹？”

“那就你去看看！”

“行！”小代爽快地答应一声。

赵篇拿出车钥匙，临出门时，对剩下的人说：“没事儿干的到各村棋牌室转转，够标准的就抓，不够标准的就听听人们说的闲话，看看最近人们咋议论大生寺和仇二蛋呢！每天下班前都到我跟前汇报一声，我把消息统一统。咱们工作干在前边，别等上级挑事儿！”

众人答应一声就散了。

……

顾钱多是个乡下二流子，地不好好种，工也不认真打，东混混、西混混，也能把老婆娶上，把孩子养大。一句话，龙有龙道，蛇有蛇道。

赵篇和老张来的时候，他正在推牌九。一看赵篇和老张推门进来，他赶紧把手中的牌放下。“呀，这不是赵所长吗？你们两位稀客呀！”

赵篇点点头，没说什么，先四处打量。在场的人看是派出所的，也不慎乎，只是笑嘻嘻地放下牌，说：“不打了，不打了，咱这不算赌博，就是消磨点时间！”

他们知道这点小赌派出所不见得管，因为各行各业，都有个睁一眼闭一眼的模糊空间。

老张说：“小顾，你出来一下，有个事情问问你！”

顾钱多眨巴眨巴眼睛，赖赖地说：“有啥事就问嘛，还要出去一下！”

赵篇板起脸看看众人，说：“好，不出去，咱就在这儿问。你们这些人都要听吗？”

“啊，不听，不听！”那些闲人都识相地走了。

地上就杵着一个“诈金花儿”。她看看女婿不知道他又犯啥事了，讪讪地笑笑，搓了搓手说：“啊，我出去买点东西去，你们坐，你们坐！”

屋子里瞬间就剩下三个人了。

顾钱多嘻嘻一笑，说：“你看看，搞得这么严肃好像我是个罪犯似的！”

老张接话了。“小顾，有个事情你给咱说说，我们就是跟你了解个情况！”

“说啥？你们派出所的还用跟我这个老百姓打听情况？”他还是赖赖的。

老张看向赵篇。赵篇往顾钱多对面一坐，二郎腿往上一翘，就问：“这个棋牌室每天有收入吗？”

“有的，有的，嘿嘿，这是我丈母娘开的！我就是来耍耍！”

“耍耍？”赵篇直直地看着他，忽然笑了。“刚刚桌上的赌资也够三百了吧，是不是达到咱们处罚的下限了？”

“你要干啥？”顾钱多脸色瞬间就变了。

“我要干啥？派出所的还能干啥！”赵篇冷冷地反问他。“你丈母娘这算聚众赌博啊！”

“赵篇你——，你这不是欺负人吗？这么小的一个棋牌室咋惹着你啦？这么点的小赌你也要罚，那你还罚得过来吗？”顾钱多一脸不忿。

“管不管得过来是我的事！我是所长，想管就管，不服你管我来！”赵篇也跟他来横的。

老张适时敲打：“小顾，现在不是仇所长那时候啦，你得看得清形势！你没听说，仇家现在…….，嘿嘿，这不用我说你懂得就行了！”

一句话捅到肋条上了，仇二蛋进去他正茫然无主呢！

赵篇向老张使眼色，“老张你出去一下，我跟小顾叙叙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