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告诉杜书城，方植末在动手术，他真的是在动手术，只不过受伤那个不是他，而是旧课桌上的一只鸡。

方植末这人动手能力够强，可是面对一只被五花大绑却仍不停动弹的老母鸡他还是有些搞不定。他的裤子上已经溅上血点了。

“安安，要不咱给它打麻药吧？或者喂它吃安眠药也行！”

安安害怕地躲在他身后，她身上倒干净。“那，那也行！”主意是她出的，有人帮她动手就不错了，这时候没得商量。“我去买麻药！”

“行！我跟你一起去，让它先自在半天！”

“哎，不能放它，放了就抓不住了！”说完，她从地上拿起蒌子，把鸡从课桌上提下来用蒌子扣上！然后，转了两个来回，又把一个凳子拉过来压在蒌子上。

“行了，咱走吧！”说完，她拍拍手，看看这废弃的旧教室说：“这就是咱俩的作案现场啊！”说完，她踮起脚尖就亲了方植末一口，“亲爱的末末，跟你在一起生活真丰富啊！”

方植末无奈地看看她。是丰富，她不敢动手让他来，出主意的这个还是滴血不沾的好人，他完了，成了一个杀鸡不眨眼的屠夫！

他从院里盛了一盆水洗手，任校长在太阳底下晒腿，他长期受凉腿已经不好了。任校长说：“你们上解剖课学生们会愿意学吗？”

方植末镇定自若地说：“都是知识，一定会愿意学的！”

“哦，再要买鸡告诉我。我替你们买去！”

“哎，好嘞！”甩干净手两个人上车。

安安这时已经开始打电话了。“杜叔叔，你还愿意和安安一起吃饭吗？手术动不成了，我们得进城买麻药去，我想顺便去你那儿蹭顿饭！”

一个顺便把杜书城说得心里拨凉拨凉的，不过，等真见了方植末那一裤子的血，他也就把这点伤害忘记了。

“你们这是怎么搞的？”

方植末说：“没事，只是来得及换裤子！”

安安却转转眼珠，看看周围，一副地下党接头的模样。

“说！就当故事讲！”杜书城一见安安就是好心情。

安安拈了一粒花生米，真就开始讲故事。明明周围没人，可是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搞得气氛很神秘、很诡异。

“杜叔叔，这就是那个妖气重重的大生寺！现在山上有五个居士已经被我们解放出来啦！”

杜书城咂吧咂吧嘴，感慨地说：“以前和党校同学闲聊的时候，他们也说起一档子事儿，说邻居到杭州旅游，被导游一顿忽悠，他们当时觉得这导游才叫有水平。可是当被导引到高僧面前，请一注香就要四百八，一家五口就是两三千，他们才发觉自己已经入了套了。可是那时他们不能不掏这笔钱，如果不掏，就是拒绝自己发的愿望，那真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后来，他邻居得出一个结论，说这叫组团忽悠，完全是高人策划出来的一个局，可是你还无话可说！没想到这种事在大生寺发生了，居然还让人签了赠与合同书！”

“就是！这说出来谁都不信呢！所以，我对这永祥和尚越来越感兴趣了！”说完，安安诡异地一笑。

“哎，有危险的事情不许干，知道了吗？”杜书城说完，转头对方植末说：“你比她大，不能让她任性调皮！你得看着她！”

杜书城用右手揉了一下脸，没说话。他心想这姑奶奶也得是看得住的才行啊！

“杜叔叔，没危险，我只不过想看看这永祥和尚的真面目，替受骗上当的人出口气！真没危险!”

“那你说说怎么就没有危险，我来把把关！”杜书城不禁严肃起来。

安安就一五一十把她的计划讲了。当然，她和方植末打赌的事情没讲，那样讲显得她对婚姻有点儿戏，其实她是个严肃的人。

杜书城闭上眼睛想了想，他问方植末：“技术上有问题吗？”现在他对永祥和尚也挺感兴趣。

方植末说：“理论上当然是成立的。我只是手生，多做几次试验就好了。”说到这儿，他对安安说：“那只鸡还是放了吧，她的眼睛太小，我装不进去，缝合也困难。要不，咱换只大鹅？”

“行！”安安点点头，“我也觉得它眼睛小。另外你手指头太粗了,不如我的灵活!”

“你灵活你来呀！这溅我一裤子的血！”

……

在方植末研究“动物解剖”的同时，汽车修理工杜胜利跑进了金椽镇派出所。

“赵所长——”他叫了声赵所长，就猛地把话头打住了。然后尴尬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赵篇抬起头叫了声“来啦？有事吗？”杜胜利嗯了一声，却又摇摇头。

民警小代把扑克牌啪地扔在桌上，从衣帽钩上摘下警帽，拿起警棍儿就把杜胜利那么一拨拉，人就出去了。这弄得杜胜利很是窝火。而其他两个在屋里的警察也是清了清嗓子，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赵篇感觉非常不爽。明显，兄弟们是不满的。但他们不满什么呢？

他责怪杜胜利：“你说你！有事先打个电话嘛，咋就慌张张地跑进来了？既然进来了，还吞吞吐吐的，要报案就报案，要说喝口水嘛，也不算生人，就自己倒一口嘛！”

杜胜利顾不上辩白，他看看门外就往前走了一步，低下头说：“赵哥，这次我觉得可以给你说个情况！”

赵篇眉毛一挑，问：“什么情况？”

“嗯。”杜胜利清清嗓子。“我这次去买配件，心里还是放不下你说的事，就想，碰碰运气吧，说不准就发现什么了。结果，还真让我遇上了，从他家楼门洞里出来一个和尚……”

“和尚？”赵篇失声叫了出来。

“对，就是个和尚。一般地他们挨门挨户敲门，要给你送福袋，这种事不好为难出家人，明知道贵也就请上一个，把他们打发走完事。可是我发现这个和尚不那么纠缠人，另外两个单元他就没进去，直接上车走啦！”

“走啦？”

“对，就是走啦！”杜胜利肯定地说。“我忽然想起，这个人我见过，我年后冻感冒那次他就在街上送福袋，当时有人赶了他一次，他低下头没跟人计较，我还心说，跟个出家人耍什么威风？也就几块钱的事儿！”

“说关键的！”赵篇有点沉不住气。

“关键的啊——”杜胜利斟酌了一下，“我上了另一辆44路，当时心里还没想明白要咋办。不过，运气来啦，昨天我妈让我跟她去请香，我在大生寺看见他啦！”

赵篇心里轰的一声。大生寺，大生寺，终于等到这个大生寺了！

但是怎么捉，怎么查呢？现在还只是线索呀！

“胜利！你先回去，别惊动那个人，但要搞清楚他是哪个，到时候能指认就行！”

“指认啊！”杜胜利害怕了。“如果他们真是毒贩，我——”

“你什么？你就是有功群众！”赵篇拿话堵他。“放心，我会帮你保密！去吧！”

“那——”杜胜利一脸忐忑。

“放心，钱少不了你的，我赵篇认账！你走吧！”

杜胜利叹了口气，显然现在已经不是钱的事情了。

等杜胜利走了不久，小代就回来了。他一进来就用脚把门踢上，赵篇看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带队伍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不值得什么事都管。

啪！小代警帽往桌上一扔，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咋？你吃多啦？”赵篇也没好气。

哼！小代鼻子一哼，在赵篇对面坐下。“所长，你说你和仇二蛋差多少？”

赵篇眼眉一挑，不屑地说：“咋跟他比？他是啥东西？”

“哼哼，好像你有多好！”

“有屁就放！我看你今天是忘记吃药啦！”他站起身来就打开窗，却发现那几个家伙都在院子里抽烟呢。

小代冷冷一笑，说：“我也不是忘记吃药，其实是你病啦！仇二蛋当所长时候和这帮嘎杂子不清不楚，你现在也是同样！刚刚，当着兄弟们的面儿，你们就开始眉来眼去。我倒要问问：这是不是派出所？这派出所到底是给谁开的？”

赵篇揉揉眼窝，搪塞了一句：“他是来提供线索的，案子在摸排阶段，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

“哼！你是怕人抢功吧？还太多人知道！你以为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队，几个人一个专案组互不打听？我们就他妈一个小小派出所！仇二蛋在的时候还没你这样的呢，你倒是来了个嘎杂子就把自己兄弟当外人了！”

赵篇让骂得说不出话来，他确实不敢信任别人。

小代继续骂：“上次就看你不地道

！赵篇，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你不地道，是兄弟们都觉得你不地道！卢谷雨去追杨旺才那是多危险的事呀，你他妈不去帮忙，却硬要自己看着那堆账册，你说你眼里还有人吗？你他妈的一个股级领导认识几个有钱人，就不知道自己是谁啦？”

“你——”，赵篇很气愤，但他只能硬生生地受着。他也问自己，为什么事情弄成这样？现在大生寺的事有了线索，但他却不敢信任任何人。这让他一个人怎么办呢？

这时候门开了，院里抽烟的几个都走了进来。他们或靠或坐，反正就一副样子，等赵篇说话。

赵篇没法。他不敢看他们的眼睛，只好看向窗外。这几个人中肯定有能办事的人，但他不知道谁是可靠的。事情不出，谁也不敢保证。

“咋，没话啦？小代咄咄逼人。他上来就要把他扳过来让他面对众人。

“别动我！”赵篇反手就是一推，把小代推到桌子角上，小代嗞的一声，显然是弄疼了。靠墙的人刷地就站直了。这是要动手啊！

赵篇看看众人说：“今天我说实话，但只说我心中所想，你们要怪就怪我好了。”说完，他难过地咬咬嘴唇。“我就问大家一句话，杨旺才在两个警察看守的情况下都能逃跑，这事儿你们怎么看？好不容易信访下乡得到了一条任守仁那个案子的线索，结果，那秃舌头司机就失踪了，这事情你们怎么看？杨旺才被杀这么重要的案子，咋到现在也没抓住凶手呢？这都是发生在我们跟前的事情，换了是你，你当所长，你怎么想？”

说到这儿，他痛心疾首地说：“我当然不该怀疑同事，怀疑同事就是推翻我们多年的感情。可是事情就在身边发生，我应该更加慎重。我就怕因为我的轻信，案子破不了不说，背后还遭了同事的黑枪。……当然，我这是恶意揣测别人，对不起了！”

说完，他眼里蓄满泪水，摘下警帽推门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