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篇夫妇对于谷雨热衷于包地不太理解，他们觉得拍个广告轻轻松松就把钱挣了，为什么要搞这种周期长、风险大的投入呢？不说别的，霜冻啊、病虫害呀，可以说步步惊雷。种地之所以发不了财就是因为雷太多了！

但谷雨坚持要搞，那也没什么说的。李金玉说：“要不也不用找别人了，就把咱家的地种了甜椒算了！”赵篇想想，就说：“老婆说了算！”

一共四亩自留地这就样被别人决定了命运。

谷雨风风火火地带着李金玉去找专家，既然专家来了，她就要榨干他最后一分价值。反正人情是欠下了，一分是欠一百万也是欠，不妨就欠多一点吧！

赵篇却没功夫管她们这事儿。他的精力得放在正事上。

赵篇的正事当然是治安。最近他有一个怀疑：为什么过了年大生寺的居士却见少了呢？以往这个时候来挂靠修行的居士不知道有多少！他以登记暂住人口的名义又去了一回，那管理居士的坡头不高兴地反问他：“怎么少啦？地让收回去了，哪养得起这些吃闲饭的？”

他说这种话时并不避人，旁边的居士听到了就颇为愤怒，但他脸红了红，还是默默地砌墙去了。

大生寺好像有砌不完的墙。

这解释赵篇还是不相信。寺庙里竖着大牌子“禁止放钱”，觉得钱不干净，可是他们接受供养。要知道，来的居士可不光是带着嘴来的，人家也是带着供养来的，居士少了吃饭的人也少了呀！

再说他们砌的那些简易房子，现在没人住就用封条封着。可是为什么居士们还在砌墙呢？

他找了个居士来问，居士一口河南口音，他说：“砌圈呢，不知道是要养啥！”

赵篇心里一跳，寺庙养啥最终也是要让人吃掉啊，这还是寺庙吗？

他跟那居士说：“还是回家修行去吧，出门在外有出门在外的难处！”

那居士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等他转过身来要走的时候，那居士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咋回去？婚也离了，房也卖了！”

他越来越觉得这大生寺蹊跷。可是他也不能常常到大生寺晃悠，因为大生寺名声在外，经常有达官贵人来这里求福求寿。人得到的越多，心里的恐惧越多，这点，他也真是服了！

有钱人来烧香倒是没什么。要是通远城里的当官的来烧香，你说让你个警察撞上了，人家心里能愿意吗？作为体制中人，他不得不顾忌这个。

杜胜利那里没有给他提供什么特别的消息，为了盯梢他还冻病了，这让赵篇有点过意不去。他还是给了他两千块钱，告诉他先别去了。一来交通条件不便，二来学技术才是正业。

他相信关于大生寺有毒的说法绝不是空穴来风。但他觉得他目前的方法太笨了。

他带着一脑门子烦恼上了奶奶山。

往往他下班之后才会上山。一上山，第一件事是去看自家的棚子，一看见那一撮一撮胖乎乎的蘑菇，他的心情自然就好了。给他种蘑菇的是下旺寨村的一个村民，和他聊几句当天的出产他的心情就会更好。

有时他也跟王广跃聊聊天，如今的王广跃可不比从前了，倒霉相一扫而光，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满脸的豪情壮志。

他上山的时候，王广跃正在洗手，他把盆子里的水往门前一泼，冲他打招呼：“赵所长来啦？”

“啊，来看看！”接着他就掏出烟来，给王广跃递了一支。王广跃也不客气，把盆子往地上一放，两人蹲在门前开始抽烟。

“忙不忙？”赵篇随便聊天。

“忙，真的忙！我这刚喝了口水！”王广跃说完，又站起身到屋里取杯子。等取完杯子，他转过身来说：“主要是人手不够！专家刚走，树苗人家给订好了，谷雨一回来就把钱给打了过去。现在我就发愁到哪找这么多人手！春天人人忙着下种，从城里招人咱这山上来回也不方便，富余劳力都外出打工去了，你说说这闹的！”

“哦，确实是个问题，季节不等人！”说到这儿，赵篇忽然心中一动。“王总，我倒有个主意，你可以试试！”

“啥？你说！”王广跃一脸期盼。

“大生寺！你到大生寺门前树个招工的牌子，那儿有些挂在庙上修行的居士日子过得非常艰苦，你去看看能不能招几个过来。他们每天砌墙也是砌，只不过到这里换个活计——挖坑而已。而且你还给他们报酬，到时候你让他们吃食堂，你去结算就完了！”说到这里，他就看着王广跃，等他拿主意。

“对呀！”王广跃一拍大腿。“我咋没想起来呢？那可都是些闲人呀！”

“呵呵，就看你能不能让他们离庙修行了。反正他们的修行我看就是不停地干活儿！”赵篇实话实说。

“试试！试试！我就树一块牌子：上山修行！”

赵篇哈哈大笑。

正说得热闹，看见安安和方植末手拉手过来，他俩是去食堂吃饭的。赵篇站起来说：“你们俩天天在食堂吃，我看不如住在山下自己开小灶，山上虽然做得不错，但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儿，你们肯定也吃腻啦！”

安安嘿嘿一笑，她说：“吃腻了我俩就进城找好吃的去。住在这儿就图环境好！”

“那倒是！过不了半个月，这山上的花儿就开了，到时候那才叫漂亮呢！”

安安点点头。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赵所，今天见一辆房车，牌子真牛，这是谁的车？”

赵篇问：“你说的是六个5连号的那个？”

安安点点头。她对车号敏感，所以多此一问。

赵篇呵呵一笑，说：“大生寺永祥和尚的！据说他那车是广东一个老板赠送的。”

“牛啊！澳大利亚产的全进口福特房产，00多万呢！这老板可真舍得！”

“嘿嘿！”赵篇讥讽地笑了。“人要执迷，什么都舍得！对那老板来说，这可能不算个啥。在大生寺生活的那些居士里边，有房子和地都送给大生寺的！”

“白送？”安安吃惊地睁大眼睛。

“怎的？你还以为可以跟佛祖来个有偿交易？”关系熟了，说话就直白。

安安撇撇嘴，扭头对方植末说：“其实找不上工作，出家也不错！”

方植末举起手给她一个栗凿。“对神佛不敬！”安安吐了下舌头，这篇儿揭过。其实真到了宗教场所，她还是有分寸的。

她又想起另一个问题。“赵所，你说他坐上那么一辆豪车，寺庙里的人就没什么说法吗？大家同为修行……”

“说法呀？怎么没有？”赵篇摸摸口袋，想再抽一支烟，想起安安在就算了。他说：“但人家有理由啊！”

“什么理由？”安安追问。

“这理由可强大了！”赵篇貌似信服地点点头。“寺里边给出的说法是，寺里的所有供养都属于整个僧团，只不过住持是这个僧团的代表，大家有什么供养都会想着住持，其实，住持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但有那么多与外界的来往需要住持来奔波，他就只好节省点时间。而且，在他们出去行脚的时候，住持会在车里拍照记录，有时也会沿路把流浪的或受伤的小动物捡到车上带回来诊治，因此这辆车子给外人看起来就是住持的车子。”

“是这样的啊！”安安眨眨眼睛，扭对看向方植末。“这理由倒真是……，好吧，不了解的不说，我要做个安静的世俗中人！”

两人手牵手去吃饭了。

第二天，王文跃真就下山招人了。他搭了安安的车子，到小埔村学校现写了几个大大的毛笔字，往硬纸板上一贴，这就去大生寺了。

安安对这大生寺挺感兴趣，她把王广跃送过去就没有走，她要看看那些居士们的反应。方植末觉得她简单是闲的，她倒振振有词。

“我吧，生活过于简单，我要看看这些逃避现世痛苦的人在有偿劳动面前能不能经得起考验。你就当我是做社会调查！”

方植末白她一眼，觉得她还是闲的。

可是安安却兴趣盎然。她问：“末末，咱俩打个赌吧，我想考验一下那永祥和尚的慈悲心，你说我要是往地上扔个病猫病狗他捡不捡？”

方植末上下打量她，把手往她额头上一贴，戏谑地问：“您没病吧？”

“赌不赌嘛？”

方植末坐直了，严肃地问：“可以赌，但是赌什么？”

“赌——，赌结婚的日子你来定，如果你赢！”

方植末眼睛一亮。他现在都不提这茬儿，因为安安父亲去世没多久。但既然安安自己提出来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好，说定！”方植末拉起她的手就来了个大拇指盖印。盖完了，他一脸的得意。

“哎，方老师，你就觉得你一定胜吗？”

“是，咱们走着瞧！哎，不过，我的姑奶奶，你不会自己打断一条狗腿来试探他吧？”

“那不会!”安安认真地摇摇头。“我姚安安不信鬼神，但还算良善之人！而且没做调查之前我绝不会轻举妄动！”

两人就这样扯着闲篇儿看王广跃在庙门外头扯着嗓子招人。看到有围过来的看客，王广跃指手划脚地介绍，好像背后就是雄奇的奶奶山，他就是奶奶山上一棵不老松。说真的，煞有派头！

差不多一个小时，安安从车上下来，她拿了一瓶水给王广跃，想来他也渴了。顺便，她也想活动活动，到庙里上个厕所。方植末跟着她，他谨记着安安妈的嘱咐：这个家要是安安有事，我就真扛不住了，你给我看好她！

安安进了大生寺大院儿就问人厕所在哪儿，香客冷漠地往右一指，然后就走了。安安和方植末就往右走，过了第一进院子，看到犄角果然有厕所，白灰刷上去的男女两字特别醒目。在通远乡下呆久了，安安已经习惯用旱厕，她摸摸兜里的纸巾就进去。方植末在外面等。

等了会儿，安安出来了，脸色怪怪的。方植末问：“肚子不舒服吗？”

安安摇摇头，并指指外边，就是不开口。等两人回到车上，方植末问：“怎么了？”安安这才说：“寺庙有妖！”说完，她就看着方植末等他的反应。看方植末一脸期待，她说：“我在女厕这边，听到男厕那边有人议论奶奶山招人的事儿。”

“他们怎么说？”方植末的兴趣也被勾起来了。

“嗯！”安安清了下嗓子。开启一人双角的表演。

内蒙人问：“你真甘心吗？”

河南人说：“不甘心又怎样？反正我在这里耗下去也拿不回我的房子，我也不打算耗下去了！回家肯定是没脸见人！”

内蒙人说：“你走了他们正得意呢，没人跟他们纠缠了！”

河南人说：“得意去吧，看他们得意到几时，人在做天在看！”

内蒙人说：“那这庙里的蹊跷你可别说出去，那可是……”

河南人说：“知道，你放心吧，我只管自己的事，现在连自己的事都放弃了！”

她说到这里，就直直地看着方植末，方植末问：“没下文了？”

安安摇摇头。“他们不肯说了，但他们肯定没出来。我等了等，就出来了。”

方植末费解地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儿。这对话是什么意思呢？他说：“要不跟赵篇说说？他对这地方的事儿比较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