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也在思考大生寺的问题。

她是第一个站出来举报的，她提出的问题一定要给一个正面的积极的回答。杨德才一家名下的九亩地很快就有了说法，这是杨旺才和大生寺之间的私相授受，没有经过村委会讨论等正当程序，村集体也没有从中受益，因此从大生寺拿回来即可。也就是说，卢谷雨要去大生寺拿回应有的土地经营权。

这种事简单，大生寺识趣的话，开春不种那几亩地就完了。但为了防止纠纷，卢谷雨决定还是去上一趟，有个交接仪式能给这个问题画上句话。

不过，在去大生寺之前，她有个事儿要和安安谈一谈。怎么谈，其实她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最合适的方案。不过，仍然要谈，因为事情不等人。

昨天，她又给公安部影视中心的居敬伟打电话，她要求兑现那票房收入百分之五的承诺，因为现在留守儿童艺术学校的很多钱是安安贴的，一直让人贴下去，没有这种道理。结果等来的却是居敬伟的一连串叹气。

这百分之五的承诺始于赵江的一个天真想法，当初做宣传的时候都没有形成一个法律文件，但大家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既然给全社会说了，那就要说到做到。所以票房收益日渐增多的时候，大家热情还是很高，都被成功的喜悦感染、为自己的努力感动。到了电影走上网络免费首映的时候，大家就该干嘛干嘛，觉得这个电影已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学校的运营怎么办？没有法律文件就没有负责人，没有详细的规划和约束。甚至这样一个在全国引起关注的学校，在教育部门连个办学许可的备案都没有。今后产生问题怎么办？糊涂账由谁负责？

因为谷雨是经办人，所以这事儿自然是她上心。她三番五次找居敬伟，居敬伟都是一拍胸脯，可他就是拍了胸脯不办事儿啊！

这次，他不拍胸脯了，他一连串的道歉。“谷雨，我实际上已经打了报告了，但批下来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我是负责人，但我不管钱。你知道天下所有的人，都是赚钱闻鸡起舞，掏钱磨磨唧唧。国家机关也不例外。我个人对这种事深恶痛觉……何况，这个电影的投资方不仅仅是我们影视中心一家，这里边还有个利益协调问题，当然我不是说我们中心抠门儿，毕竟人民公安为人民吗，钱也不会装进我的口袋里……”

谷雨开着免提越听越窝火。她和安安辛苦了半天，就是这么个结局！她干脆不顾礼貌地打断他：“居主任，您到底能给这个学校帮什么忙，您实在点儿！人家义工的车马费、房租费、伙食补助可是天天都在往外花呀！姚安安一直在贴钱，人家没说什么，但没有这个道理让人一直贴下去，是不是？”

“你攒发票，你攒发票！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居敬伟一迭声地表示理解。“谷雨你先把这个好事撑下去，等钱一批下来我就给你拨过去。对了，你先给那个学校搞个账号！”

“搞账号得先备案呀，我这学校还没名没姓呢，我还不知道注册登记怎么办呢？”

“你先办，你先办！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大明星，你卢谷雨在你们通远教育部门办个事难吗？我看不难！你是通远一张靓丽的名片啊！”

这位爷连捧带侃的，让谷雨没得话讲，她只好放下电话走一步看一步。办学备案她不嫌烦，万一遇到障碍她可以找卢兆麟，那就是卢兆麟一个电话的事儿。但这事儿跟安安怎么谈呢？

这可不仅是钱的问题啊！

实在想不出办法，谷雨只好打电话给妈妈。卢文芳静静地听了半个小时就笑了，谁说国家机关就不会耍流氓呢？他们耍起流氓来说得逻辑严密极了。她说：“你等一天，我找人给你起草个文件，你拿文件去向居敬伟要说法。”

第二天，卢文芳的传真来了，谷雨一看，一共两份。一份是要把这个公益项目归到个人名下，发起人是电影的主创人员，主持者是公益人姚安安。作为一个开放的公益项目，接受社会捐赠，所以前期剧组投入的十二万可以算作这个部分里边。从此以后，姚安安主持这个项目，所产生的权利责任由留守儿童艺术学校独立承担。

第二份是另一个方案。剧组还是发起人，但要由影视中心牵头组成一个项目小组共同监管及运营。前期姚安安贴进去的钱可以属于项目小组的债务，也可以算作义工捐助，这要征询姚安安自己的意愿。至于今后这个艺术学校产生的权利责任那就与前期创办人姚安安无关。

谷雨花了两个小时，把条款一条一条消化掉，觉得还是妈妈厉害，把模糊的事情变得清晰了。她马上给居敬传用图片的形式传过去，居敬伟很快就有了回复。

“谷雨，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大领导出国考察了，我的报告还没批复呢！”

谷雨问：“那领导回来以后，您怎么说，您倾向于哪一个？”

“你看看你把我追的！”居敬伟呵呵笑着，却也表达不满。“我跟你说实话吧，谷雨，我倾向于第一个。即便这笔钱真的到位，也不会全洒在你一个村子上，全国有多少留守儿童需要照顾啊，是不是？你们好歹都得了十二万了，是不是？”

谷雨一听就不满意了，那十二万是主创人员捐的，也不是从票房收入里来的，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她直截了当地说：“您最好给我个回复，我要去给这个学校办出生证明去了，我不能让它哄动一时却是个身份不明的私生子！”

“唔！”居敬伟让谷雨这句话噎住了。“嘿嘿，这话不好听嘛！这样，我尽办，我尽力啊！”

谷雨放下电话，让自己静了半个小时就把事情想清楚了。她知道怎么办了。

她先去教委跑了一天，各种手续没她想得那么复杂，作为名人，她现在办事确实是顺利的。

当她把办学许可的文件放在安安面前的时候，安安就是愣了一下：“安安留守儿童艺术学校？这名儿是你取的？”

“嗯，我取的。你忙乎了半天，从烧烤杨旺才到脚踢偷炭贼，不冠上你的名儿怎么行呢？”

“那不行，那不行！”姚安安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打算拿这个出名的，我家人不让！”

方植末却按了她一下，轻轻地说：“先听谷雨说说！”

他知道安安说的“我家人不让”可能是个托辞。姚安安是到通远“逃难”来的，她做不到真正避世只能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活下去。这个过程对她这个骄傲让人来说，可能漫长。

谷雨把妈妈传过来的两个文件放在安安面前，说：“你们先看看，等看明白我再说。”

等他们两个看明白了，谷雨就把沟通的前前后后一节一节的说了。她说：“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这不是说你愿不愿贴钱的问题，现在是出身不明的问题。我给学校取这个名字有两层意思，一是因为这个学校是姚安安出了大力气的，用你的名字命名没有什么不妥。另外，让孩子平安、家长安心，这是我们办学的初心，用安安两个字我觉得非常合适。”说完，她就期待地看着安安。

安安眨巴眨巴眼睛，看了方植末一眼。方植末轻轻地拍拍她的手，对谷雨说：“将来可以给学校变更名字嘛，这不是大事！”

安安皱了一下鼻子，勉强接受了。

谷雨又说：“你有没有钱都不能让你一直贴下去，我想了个办法，我们做点事来养这个学校吧，上边给的钱我们就不指望了，免得失望！”

“做什么事？”安安警惕地问。“你别指望我做生意啊！”

谷雨噗嗤就笑了。安安这人从来就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因为她从来就不缺钱。她对方植末说：“没事，赚钱这种俗事让卢谷雨这种俗人来做，你只要会花钱就好了！”

方植末跟着哈哈大笑。“对，你只要会花钱就好了。把钱花对地方也不容易啊！”

两个人的调侃让安安一人给他们一个大白眼。最后，安安终于明白了谷雨要怎么做。

大生寺占了小埔村的土地一共好十几亩，这些年来，大生寺和杨旺才个人之间有利益勾兑，但村集体一分都没见着。现在杨旺才板上钉钉是个罪犯，这种私相授受的土地即将收回。像杨德才这种在外服刑的不说了，其他的土地原有的承包人有在外打工的，可能不在乎这几亩地的收入，或者有慑于杨旺才的淫威闭口不言的，现在可以把土地统一收回来归为集体经营，也可以由原经营者授权转租。而无论是集体经营或者私人授权转租，都可以由新成立的安安农业公司来经营。

“怎么样？以集体的土地养育集体的孩子，让它一直存在下去，我这个主意好不好？”谷雨越说越兴奋。

方植末搂了一把安安，以全权代表的身份说：“我看很好！”说完，又对安安挑了挑眉毛，意思说“是不是很好？”

安安松了口气，腰一塌，说：“好吧，其实没我什么事儿，听起来很好！”

“很好是吧！那就跟你杜叔叔说说，加快程序的推动，现在村委会瘫痪，想办个事儿都不知找谁办！”说完，又想起件事：“记住保留发票和单据，你为这个学校花的每一分钱都要有账，哪怕是买颗钉子！”

“好吧！”安安懒懒地回应。“我找找看吧，有的好像没发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