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就要开学了,但她却没法回北京。她本不是个主动揽事儿的人,她一向知道自己的能力大小。但赵江觉得操持留守儿童艺术学校,她是个上好人选,不管怎么说,她算是在通远有根底的人,由她来弄事情要顺利得多。
谷雨不好推辞,只好跟家里把情况说明。赵江说,得在国庆节影片上映之前把这个学校的摊子支起来,也好为影片做做宣传。他说,你别觉得不好意思,有人高调做好事,才有大批的人跟上来,这种事不用偷偷摸摸。
谷雨认同他的说法。但找场地就让她犯了难。因为她能支配的钱现在只有十二万,如果真照赵江说的,租两间房在农村确实花不了几个钱,可这是艺术学校啊!房子里的炕要不要拆?而要拆就得花人工。地面要不要铺,水泥地能跳舞吗?肯定得铺木地板。只这两项,十二万就花得很紧张了。
她只好开着车子在附近的几个村子转悠,想看看有没有废弃的仓库之类,尽管这种想法她自己也觉得可笑。经过大生寺的时候,看到那方方正正的大院子以及高大宽敞的庙宇,她觉得这实在是孩子们排练的好地方。
可惜它让人用来念经了。他们求的是来世,而她只能顾着今世!
路过下旺寨村的时候,看到快递公司的人正往巷子里走。于是,她停下车子跟了进去。
这里是李金玉帮制衣厂租的一个大院,有仓库有车间。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快递公司的人正在清点邮件。仓库负责人正在很负责任地交接,这地方人说话都大嗓门,“二十八件”也是用喊的,生怕对方听不见。
谷雨冲那负责人摆了摆手就出来,她又到充作车间的房子看了眼。现在,因为是租来的房子,这批活儿也不知能做多久,李金玉建议先别拆房子里的炕,所以,有五台缝纫机是在炕上工作的。当然,做好的成衣也在炕上码着。
可是,要是冬天呢?这屋子不生火是根本不能呆人的,要是生火衣服肯定就会弄脏,这可是要卖出去的商品啊!
她觉得这终究不是个办法。
学校选址的事儿,同样也有生火不生火的问题。空间太小,孩子们容易烫烧,可是空间大的房子就不是一般民房了,听说杨旺才家的客厅可以同时容纳八个麻将桌,可那是用来出租的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姚安安看出谷雨心事重重。
“怎么了?只喝半碗粥?你减肥也用不着这样吧!”
“我又不减肥!”谷雨翻她一眼,夹了根辣萝卜,咯嘣咯嘣地嚼着。
“那是怎么?想我弟弟了?”
谷雨又翻她一眼。最近,齐家来了一封信,但她没拆。
“我弟弟其实挺好的,你是他爱过的第一个女生,他稀罕你都稀罕不过来。要我说吧——,就像小孩子太喜欢他的玩具,别人动一下他都如临大敌,你们之间……,齐家反应过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谷雨仍然给她个大白眼。她和齐家的事是不能跟人说细节的。如今,她心里的伤还在呢,在别人眼里却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游戏,说散就散,过两天又会搭伙重来。
“那你说吧,到底是怎么了?说不定我能帮你。”
谷雨终于开口:“是艺术学校选址的事儿,专为留守儿童搞的。赵江让十月一之前有结果,他好拿来为影片做一波儿宣传。可是现在只有十二万,后续的经费也不知有多少,这得看票房收益的情况,我们计划拿出5%用于这个项目。”
“才5%?你们真抠!”
谷雨笑着摇了摇头。有钱人说话就是气儿粗。“拍电影是有成本的,如果票房不好,说不定这5%都要贴钱。赵导确定这5%也只是初步估计的一个数字,这还得协调各方面的利益。”
安安撇了下嘴,她还是认为太抠。在她看来,公益影片就应该收多少投多少,一分不赚。
“说说吧,选址怎么了?不是有那么多空房子吗?”
“不是有房子就能用啊,让你进去旋转一下,你能旋转得开吗?这可是艺术学校,不是进来就坐下念书的私塾!”
这次轮到安安翻动她的大白眼。不过,她这是用她的不满来掩盖她想问题的简单。
“哎,那不会用村里原来的学校吗?小埔村给我送萝卜那俩孩子都到外村去上学,他们说学校里没老师,学校是空的。”
谷雨吧嗒了一下嘴巴,看看左右。现在,大食堂里吃饭的客人少了,只有一家三口在门口的条桌上边吃边玩。她压低了声音说:“我又不是不知道,可是我不想跟杨旺才说话。这种事儿必须经过他!”
“那怎么啦?他还能把你吃了?你过去是谁,现在是谁,我不相信他连这点儿都拎不清!”
“不是他拎清拎不清的问题,我但凡有别的办法都不会去求他。”
“求他?”一听这个词安安就不爽了。“凭什么是求?配合公益活动,人人有责,而且那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还能给村子里挣点房租,有什么不好?”
谷雨摇摇头。安安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一个纯洁善良的心灵来猜度杨旺才,这真是滑稽。
安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明天,我跟你去!你不想吭声儿就别坑声儿,事情由我来说,我就当自己是这个项目的志愿者。我就要看看这个土皇帝他有多黑的心、多厚的脸皮!”
谷雨原以为安安就是说说,因为在她看来,现在什么都比不过她的动物重要。可是第二天,谷雨一出门就被安安堵在门口。
“走,今天就一件事,堵杨旺才去!”她说这话时,还单手叉腰。
谷雨犹豫了下,说:“咱先看学校吧,如果房子都塌了,也就不用找他了。”
安安哼了一下,很不满她这畏缩的态度。谷雨也没在意她的这一声“哼”,他们姐弟一向认为她这样的做法是缩头乌龟,如今她不计较齐家,也就更没必要去计较安安。
两人到大厨房吃了碗山药粥就开着安安那辆车下山了。到小埔村的时候才上午八点,街上还是像往日那样的气氛,不到当街连鬼影子都没有。
“谷雨,你们这村儿狗都不叫!”安安开着车戏谑地说。
谷雨懒得理她。村子里的土狗都是有活动范围的,哪能没事儿干就瞎叫呢?
等到了村小学,把车子停好,安安就问:“你在这里上过学吗?”
谷雨嗯了一声。小学当然是在这里上的,但后来这里就出事了,要不,初中也是可以在这里上的,当时校长就教初中的数学。
“进去看看吧!”安安在前边带路,倒像谷雨是初次到这里的客人。
谷雨在后边安安静静地跟着,她是真的不想故地重游,但无奈的是,她的所有记忆都由不得她,比如,杨德才曾经站在校门口喊她:“死女子,还不回家帮你妈做饭去!”然后,她就低下头,在众人的眼光里走出校门。
真的,在这里她没有结下朋友,因为她都没有空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
“走啊!磨磨唧唧的!”安安回头催她。她木木地应了一声。
安安干脆拉起她的手。“谷雨,你今天跟过去不一样了,你得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哎,不过,你不挺也够高的!”说完,夸张地在她胸前溜了一眼。
谷雨瞪了她一下,知道安安还是理解她的。
“哎,人呢?”安安咋乎着四下踅摸,谷雨习惯性地朝校长住的耳房看看,以前,她一进校,校长就在院子里站着,他的头发总是梳得精光,总是很有气派地背朝着手,迟到的、上课打旽的总是会被叫出来训话,实在不改的就会被叫出来罚站。但冬天的时候,罚站就成为个别人喜欢的事情,因为太阳照着比屋子里还舒服。
“呀,怎么这么多粪便!”安安跳着脚,嫌弃地说。
谷雨看看,说:“看来是羊粪、狗粪!”
“还是人粪呢,你怎么不说?”安安横了她一眼。
谷雨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想回应。不是她没看见,她只是不想在安安这种大小姐面前承认村子里的人们便溺的随便。
这所学校,它真的废弃了,以前在校长的打理下,它多干净啊!那时候学校搞义务劳动,校长让学生们把烂瓦片都插在泥土里,插成整齐的形状,然后做成花坛在里边种花。
现在,花坛都找不到了,到处是草和粪便。
“谷雨,我看这房子还是能用的,只是要下功夫收拾一番。”
安安伸长脖子扫着破窗户里的一切。“你看,只有那边有漏雨的痕迹,其他都还能用,起码空间够大。”
谷雨说:“窗户得更换,这窗档子都不行了!”
“那没多少钱!”
两人一边看一边聊,沿着房檐下的石阶一屋一屋地看,算下来有五六间房是可以用的,这些房子比一般的民房都要高敞,确实是办学的好地方。
“就这里吧!咱找杨旺才去!”安安拉着谷雨拿定了主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