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精神抖擞地找人砌马圈。
现在她开始喜欢上这种简单的工作,比如一块一块地给工人递砖。她把砖轻轻地往上一抛,工人就能稳稳地接住,这种不断在空中划弧的工作让安安做得非常着迷,她都感觉不到累,等真的累了,一身的汗水,她又觉得非常舒服。那是真正的轻松,与前一阵子的状态截然不同。
然后,她请工人喝啤酒。一大提的酒,工人个个都对瓶吹,弄得她也忍不住,就和大家一起喝。等大家都喝完了,工人二话不说,继续加班干活,彼此默契得就像给自己家干活一样。
安安现在觉得,遛遛马、喂喂羊,这种远离尘嚣的生活挺不错的。不上互联网,天天一个样。但挂在互联网上又怎样呢,无非是总统轮换了,恐怖分子依然嚣张。
工头儿从高凳上跳下来说:“姑娘,今天就干到这儿吧,我有个建议你听不听?”
“你说!”安安和他们相处得不错。这里的人说话都直截了当,她喜欢这样。
那工头说:“我看你这个工程完了,还得准备个料房,你这又养羊又养马的,你不得给它们准备点营养品吗?比如豆子、萝卜,胡麻壳、莜麦秸等。你老喂它吃草肯定会营养不良。”
安安一听这些东西就有点头大,啥叫莜麦秸呢?
“另外,”那工头继续说:“你还得挖个窖坑,那秸秆最好不直接喂,你得把饲料氨化,提高蛋白含量,也提高牲口们的吸收能力。要不,好好的牲口让你给养坏了!”
“氨化”一词又让安安脑袋发懵,但她还是装作懂了。她点了点头,说:“行,那就建设一个料房吧,料不够我再备料。窖坑等你们做完了这些就可以开挖了,工钱一起结算。”
工人们高兴了,又可以多得到些收入,这城里姑娘的钱就是好挣!
饲料的事儿安安一听就非常上心。现在是夏天,满山都是草,她拉着羊驼吃都吃不完,可是到了冬天呢?这可是通远的冬天啊,天寒地冻!
一想到那么多张嘴等着吃,安安就有点发愁。她不是没钱,她是觉得那么多条性命系在她一个半调子饲养员的身上,这有点过于沉重。
她决定下山定购饲料去。她要让她的宝贝们专享专供。
她开着车直奔小埔村。饲料的事谷雨帮不了忙,她和小埔村的人不怎么打交道的,她要利用自己的关系。
她的关系就是那个长江与黄河。她谈不上喜欢他们,只是觉得他们哥儿俩可怜。她想让他们做点事,名正言顺地给他们一些好处。
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破院子,从栅栏门望进去,发现那个爷爷正坐在院里打瞌睡。安安看看太阳,这会儿大约是六点,这不正是晚饭时间吗?怎么老爷子不做饭呢?
“啊——,我能进来吗?”她啊了一声,不大习惯随便给人尊称,尤其是这种动不动就打人的脏兮兮的老头子。
老人惊了一下,他睁开眼睛茫然了片刻,看到安安在院门口就蹭地站了起来。这把安安吓了一跳,因为老年人动作太猛容易出事的。
好在有惊无险,老头子已经在清楚明白地说话了。“姑娘,快进来,快进来,你是有事?”
安安哦了一声,她说:“黄河和长江在不在?我找他们哥儿俩有事呢!”
“快啦!快啦!他们一会儿就放学啦!姑娘你先进屋喝口水!”
“不用了!”安安笑了一下,“等他们俩放学到拍戏的片场找我,我等着他们。”
……
左拐右拐,找到了拍戏的片场,连问都不用问。小埔村算是个大村子,但哪儿人多,哪儿就有热闹看,这肯定是没错的。
站在人群外面远远地看,只见赵江正在喊“咔”,他旁边就是弟弟齐家,他们两个都在监视器前盯着。杨天虎站在齐家的身后背着手面无表情。
谷雨站在院子中央,抹了一下脸,良久没动。看来,她的情绪还在戏里边。而老戏骨冯衍生已经坐下来打开水杯。
安安不禁感叹做戏的难。这活儿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也不是科班出身的就一定行。
人群渐渐散开,看来,今天的戏到此结束。
安安朝齐家走去,这时候不能打扰谷雨。齐家还在看监视器,看来他的情绪也在戏里头,一脸的沉重。
“齐家!”安安喊了一声。
齐家懵懂地抬头,见是安安就冲她招了一下手。安安刚走过去,齐家就骄傲地说:“看,谷雨是演戏的天才!”
她看了眼监视器,也没看出什么,赵江却抬头问了一句:“今天得空了?”
安安笑笑,上山看羊驼的时候,他们说过几句话。
“是,想来看看拍戏,也顺便订购一些饲料!”
赵江无所谓地笑笑,站起来招呼副导演商量事情。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朝谷雨走了过去,并且大声说话。齐家相当敏感,他当即就站了起来。谷雨情绪没出来的时候,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觉得那样会让人不舒服。而且,这是小埔村,在齐家看来,小埔村处处是欺负过谷雨的敌人。
安安也扭头看,她觉得不会有什么事,看上去那女人和谷雨是认识的。现在,那个女人看上去比谷雨还悲伤。
只见谷雨定了定神,就侧着身子听她讲话,那女人讲着讲着就哭了,谷雨就忙找纸巾,可是戏服里边也没有这类东西,谷雨就只好四处张望。
安安走过去,把纸巾包递给她。谷雨这才发现,安安来了。
她说:“你稍等会儿,我一会儿就好!”她以为安安是来找她的。
安安没说什么,退在一边边看热闹边等那哥儿俩。
过了会儿,那女人千恩万谢地走了,谷雨陪着走了几步,好像是答应了她什么。
等谷雨回来,安安问:“怎么回事?你答应她什么了?”
谷雨摇摇头,苦笑着说:“都找到这里来了!刚借了些钱给她,现在没有,回头让她来拿!”
“借钱?怎么回事?我看你跟她也不那么亲热啊!”
谷雨摇摇头,苦笑着说:“护校同学,也算是住在下铺的姐妹吧,一起经历过共同的日子!”
安安不明就里,谷雨坐下来喝水的时候就给她和齐家讲了事情的原委。
……
那个来的人是谁呢?是牛玲玲!
谷雨在她那儿买过家俱,也算是照顾过她的生意。但之后就没有什么往来。彼此的生活已经差距拉大,来往稀疏也是正常。牛玲玲也知道这个局面,虽是同学,但也说不上密切,就只能天天看着谷雨在电视广告里闪来闪去。
但是人在没办法的时候,就会想想自己有哪些可以利用的资源。
她对谷雨说过,她订过婚,领过证儿,但其实还没有举行仪式。在通远这边,举行仪式比领证儿重要,因为那是三媒六证都在的场合。为什么最终没有举办仪式呢,因为牛玲玲意外发现那个男人是吸毒的。这可让她怕极了,这相当于一辈子都完了呀!
她坚决要求退婚,那男的也不坚持,本来结婚这事儿就是家里比他在意,而他觉得毒品比女人更有吸引力。可是这个婚退得艰难极了,牛玲玲她妈把订婚时收的彩礼把得紧紧的,即使牛玲玲给她跪下来也拿不回全部东西,这就导致了那个男人对她没完没了的纠缠。只要他去家俱城找牛玲玲,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拿钱走人,否则他就不走,还在同事面前臭她,这弄得她身心俱疲。最严重的时候,她一把一把地脱头发,连例假都乱了。
她甚至想到了死。可是到真吃药的时候她又没有勇气,她就想,我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丢脸吗?所以她看到报纸上开机的消息,就到小埔村来找谷雨。幸好,让她找到了。她希望谷雨能借些钱给她,从此能摆脱那个毒鬼。
听到这里,齐家问:“她要借多少钱?”
谷雨说:“八万!”
齐家很吃惊:“这边彩礼要这么贵吗?”
安安苦笑了一下,说:“是啊,这就是行情,我和牛玲玲这种读过书又有工作的都值这个价码,也不知是什么人定下来的,反正是大家默认的。其实她已经给了人家七万了,这是剩下来的部分!”
“八万,七万,共十五万呢!这是卖女儿吧!”齐家讽刺。
谷雨却说:“还不止呢,彩礼是这么多,到过门时还有一些说法,也是要用钱来打发的。总之,生个不出息儿子就像是家庭的一场灾难!”
齐家撇撇嘴,儿子和灾难挂钩,谷雨也真能形容!
安安却问:“谷雨,他们当初让你上护士学校,是不是也巴望着将来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彩礼?”
谷雨苦笑了一下,望望屋檐处射下来的光线,低低地说:“福妈妈肯定是希望我能挣钱自立,摆脱这个家庭。杨德才嘛,他就是个没脑子的浑人,他最终同意我上护士学校,是因为杨旺才说,‘你把她拉扯那么大怎么能不多赚点呢?她长得好,上学出来有了工作,光彩礼也够你养老的!’……就这样,我得到了上学的机会!”说完,谷雨便捂住脸,把头搁在膝盖上。
她又哭了!她不大哭,就是没法抬头。
安安和齐家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恐怕没人的时候,谷雨也总是被过去的事情折磨吧!
齐家咬牙切齿地说:“杨旺才,哼,狗东西,我一定要你好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