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要来考察这事儿，昨晚谷雨就告诉王广跃了。王广跃说，人家冲着你来的，又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出去干啥？谷雨就说，此山是你开，此树是你栽，要从门前过，怎能不进来？王广跃就笑她人小鬼大。王广跃知道谷雨不想应付官员，人年轻，其实也不会应付官员，有他在，谷雨多少还自在。

说心里话，他对当地官员也挺失望的，自从他那个同学调到省里，此地官员就把他遗忘了。不是说他非要人家记住他，而是他困难的时候没有人帮助他，这与当初他们欢迎投资商的嘴脸可是两种模样。今天说市长要来，按赵篇的说辞就是冲着谷雨，王广跃分析，有可能冲着谷雨的名声，人家是来看美人，也有可能是求利，因为谷雨能带来的投资是潜在的。但无论哪样，他都不喜欢。他曾经就是一只大肥羊，现在被人拨得毛儿都不剩几根。

但谷雨让他见，他就见吧。反正羊毛没有了，就剩下臭脸一张，爱看不看！

卢兆麟一听说让他见见山里的老大，单指这份随意和亲热，就知道谷雨和王广跃合作得挺好的。来之前，他做足了功课，对于王广跃这样的人他也有点同情。但也仅只是同情，他总不好到处吆喝让别人把那山接了吧，他和他又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他是整个通远市的市长，不是一个奶奶山的市长！

王广跃听到汽车响就出来了，还穿着他那件快洗花了的格子衬衣。他两步下了台阶，客气地说了声：“欢迎领导视察！”然后冲后边跟着的几个人点了点头，就站住不动了。他也不管他是张领导还是王领导，反正他把意思送到了。

卢兆麟心里暗笑，就这臭脾气，怪不得附近村子里的人都不喜欢他。

“你老身体还好吧?我是卢兆麟。”卢兆麟先伸出手。

王广跃老大不情愿地也伸出手，一边和市长握手一边说：“我才六十三，还不能算老！我还要和这奶奶山一起万古长青呢！”

卢兆麟尴尬地一笑，告诉自己，和王广跃这种人不能较真儿。他说：“外边风景不错，咱们边走边聊吧！”说完就看着谷雨，等谷雨带路。

谷雨就说：“王伯伯，你带路吧！”

王广跃看看谷雨，毫不掩饰地说：“你看你这个孩子，人家市长是要看啥我都不知道，你让我咋带路？”

谷雨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市长要看啥，咱这山上除了有些种蘑菇的农户，就是原来的树。”

王文跃一拍腿，接话：“对了，我知道让市长看啥了，你们等等。”说完，王文跃也不征求别人的意见，兀自返回屋里，片刻不到，拿出一摞合同来。他把合同给了市长一份，又给了另外几个随员一人一份。然后高声说：“你们看看，人家小年青是怎么做事的？全通远的有钱人我相信没有一个能像她这样照顾别人的利益！”

这话让市长及其他官员就是一阵发懵，要夸谷雨也没必要把全通远的商人一杆子打死吧！

卢兆麟笑呵呵地打破沉默，“王总，那你就说说她是怎么照顾你的利益的。这合同么，大礼拜天的，就别让我们费脑筋啦！”

“对，对，王总你就讲吧，我们今天就是来学习，顺便休息的！”有人附和。

“那咱们边走边说？”王广跃来精神了。

他和市长并排走，谷雨稍后半步跟着，其他人边走边看，不知道前边的对话和身边的景让他们各留了几分心神。赵篇级别低，侧后方跟着，赵篇老婆李金玉作为农户的管理人员也紧紧跟在后边，以防领导问到了具体的事情谷雨不知道。

王文跃指着正在建设的暖棚说：“每一块地，卢谷雨在拿地之前，不但要我测量出土地的面积，还要我记录地上有各种树多少棵，我们合同里规定，租地不毁树，如有损毁一定要照价赔偿。谷雨和种植户签的合同也是这么讲的，不信你问问谷雨。”

“哦？这么细的合同？”卢兆麟眉头一挑，不由拿起刚则抓在手里的合同，见格式合同里是有些空白的地方，用黑笔填了一些树种的名称和数字，如中华红叶杨、白皮松、银杏、鹅掌楸、红叶石楠等。他说：“我也不看了，我直接问问种植户。”说完，他自顾自地往暖棚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边就是一簇簇的灰白色的平菇，整齐地、娇嫩地排列着。右边空地上还有几个没有规置清楚的塑料筐，和几捆乱放的草捆。一辆小推车靠着树，上边放了几件常用的工具和一件小孩子的衣服。总之，乱乱的，就是一副农户院子里的忙乱景象。

市里来的记者本来是用镜头跟着市长的，现在看到这副景象，就悄悄地撇了下嘴，心想这山上的人心真大，什么都不准备。刚刚是不知道要带市长看啥，等想起要看啥的时候，连农户都没有通知。你看看那一脸汗的两口子，这不正在茫茫相顾吗？

李金玉赶紧小跑了几步越过众人，喊了一嗓子：“占魁爹，占魁妈，市长来看你们啦！”

谷雨这才知道原来和麦芒打架的那个孩子叫占魁。她也往前赶了一步，重复了李金玉的话。

卢兆麟呵呵一笑，说：“打扰你们一会儿，你们也休息一下，咱们就随便聊聊！”

占魁爹连连点头，脸上堆起僵硬的笑，手就在裤子上悄悄地擦了擦，“那啥，你看贵人到了，也没个坐的地方，孩子他妈，你看暖壶里有水吗？”

“哪有水呢？早上火还没生呢！”占魁妈耿直地回答。

卢兆麟笑笑，就地找了块建暖棚的砖往高撂了一下，坐下。“啥水不水的，咱就坐下来说会话。”

“哎，说哇，市长你说哇！”占魁爹多少有点自在了，他干脆圪蹴下。

其他人见市长坐下，也不好站得那么高，只好蹲下或坐下。谷雨是个女孩子，就选择了个半蹲半跪的姿势，手里拣了片没收干净的平菇，放在鼻子上闻。

卢兆麟笑着对占魁爹说：“我是让你说呢，你却让我说。那我就问问你们和天地人有限公司的合同是怎么签的？”

这问题问得有点泛泛，占魁爹不由看了下谷雨，生怕答复不对似的。

谷雨点点头说：“有啥说啥，怕说不清就取合同出来让市长看看！”

“合同，合同在家里，不在山上。市长你就明说吧，想问啥？”到这里，占魁爹完全不紧张了，因为谷雨不紧张。

市长哈哈一笑，他说：“我也不看你合同了，你能用三两句话把这个合同讲清楚吗？”

“能，咋不能？我经常给人讲哩。”说完，他清了一上嗓子，“其实简单，愿意从天地人贷款的，那就签个贷款的合同，反正没有利息，这钱不用白不用。要是到时候不还钱，那担保的人也别想从天地人贷款。还有就是天地人公司收购我们产出的东西，不用自己跑销路。没啦，就是这些！”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干脆，得意地又清了一下嗓子。

“没啦？关于义务呢？你们这林子里的树……”市长只好提示。

“哦，是这个呀！”占魁爹一下有了话说：“这树可宝贵啦，我们两个左计划右计划，建个棚子还得把树圈进去。要是锯上一棵，回头我们还得赔呢，要是不赔他们天地人公司就从货款里边扣，你说说，活人让个树闹的……”

卢兆麟哈哈大笑。他站了起来，看看被暖棚圈起来的树，说：“圈起来也挺好，啥也不妨碍，你们就当多个挂水壶的架子！”说完，他就挥挥手，说：“走啦，祝你们发大财、行大运！我们走啦！”

一行人往光线亮的地方走。占魁爹、占魁妈往外送了一段。

光线越来越亮，已经到了小道儿上，卢兆麟望望远处的山头，他忽然抓到了此次考察的一个收获，也许明天的报纸上应该用这样一个标题：“互助和谐天地人，持续发展奶奶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