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啥,告诉她,就是那个驴求!”
土豪的一句话让安安闹了个大红脸,谷雨走过去一把拉住她,说:“我们走!”
安安这次听话了,她乖乖地跟着谷雨就走。可是管事儿的急了,他从柜台后边追出来说:“那二百斤精肉还要不要?要就付定金!”
谷雨止住步子,问:“多少定金?”
“嗯——,你先付两千吧!”
谷雨转过身,打开包儿,数了二十张给他。然后在纸上留了个电话,说:“弄好了,打给我!”
那店伙忙不迭地答应。
“呀,我说土豪在哪儿呢,原来在这儿呢!”那个口不择言的土豪走过来就挡着谷雨和安安的路,并且低头端详。他靠得太近,显得很没分寸,安安眼看就要发作。谷雨狠狠拽了她一下,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身后的人说:“我说是谁呢,敢情是杨德才家那个女子……”
安安看看谷雨的脸,她手上能感觉到谷雨在强压怒火,她在发抖。
“怎么?地头蛇?收拾他去!”
谷雨摇摇头,说:“咱们走!”她强压着不想说话。安安则很生气,她这人就不忍,除了家里那种没办法的事情。
“走!”谷雨又是低哑地说了一句。
安安不冲动了。她不想让谷雨更难过。现在她能理解,人在极其难过的时候,不是爆发,而是想极力地逃离,就像她前几天所做的那样。
赵篇结完帐跟了出来,一行人上了警车。赵篇说:“我先送你们回去吧,今天也累了,案子的事我留下来处理,你们的车随后有人给送。”
两个人听凭赵篇安排。
在回去的路上,赵篇讲了持枪土豪的故事,因为安安要听。赵篇是这样开头的:“这人是真土豪,但这人现在一个星期能吃上顿驴肉就很高兴!”
安安问:“为什么?”
赵篇说:“那时候你们俩可能还没出生,他就已经开始发财了。他不是本地人。他是河南的。以前看过他的报道,他原来是做机械配件的,是中国最早富起来的一批人。他多有钱呢,具体不知道。不过你们想,农村一只鸡两块钱的时候,他买一棵树愿意花两千块钱。而且他是成车成车地买,还雇了几十个人工。”
安安问:“雇人干什么?”
“种树啊!看护啊!”
安安不解。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种树,不是找死吗?
赵篇说:“他的故事,现在说给谁听谁都觉得是编的,可是,它就是真的。他这人就是理想主义,挣了钱就想做点自己喜欢又造福社会的事。其实当初人家说的疯狂,在今天看来是超前。只不过,现实没有给他实现理想的时间!”
安安兴趣更浓了,她一向敬重英雄,更喜欢悲情英雄,因为那像感叹号一样让平淡的日子充满壮丽的霞光。
赵篇继续说:“他原本是想满山都种上树,因为山的基础不错,他只需要引种一些必要的树种就可以提升整个小环境的品质,他也下了一番功夫,林学家、地方领导那时都是他那里的座上客。可是,有些事说来可笑,领导支持也做不成……”
“为什么?”安安和谷雨不约而同地问。
赵篇摇头:“这话年轻的人都不懂。咱打个比方,就像仇光蛋那种人,你说厉害吗?在**机关面前,他是个屁呀!”说到这里,他忽地打住,意识到车上坐着的人不是他的下属,不能用这么粗鲁的表达方式。他顿了下接着说:“可就是这种人老有人给他提供环境,他就能为非作歹那么久。”
“咱说那土豪!”安安是急性子。
“好,咱就说那土豪。土豪以为钱花了,人请了,政策也支持,过几年就满山苍翠,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他做北方旅游渡假的服务产业,可以实现企业的多元化发展,可是,天不遂人愿啊!”
“怎么?”安安问。
“他这山承包了七十年,你们听听,是七十年啊!我觉得当时的领导真是敢想敢干,也真是支持,因为人家在种树,要养成一片林子,总是给人个获利的时间。那么这七十年就意味着那几座山别人是不能动的,他有承包权、经营权,别人动了就是违法的。那要是国家要动呢,国家得给他补偿款。”
安安没听明白这话的玄机到底在哪儿呢?
赵篇说:“可是七十年啊,附近的百姓从小就在这里放羊,从小就从山里采摘、打猎,忽然国家把这山承包出去了,他们的羊不让上山放了,凭啥?”
“凭法律啊!”安安想得很简单。
赵篇摇摇头。“你们不理解中国的国情,某伟人他老人家说,中国最大的国情是农民问题,农民最大的问题是意识问题,但意识最根本的问题是吃饭问题。土豪他把山承包了,就意味着他在跟当地老百姓争利,跟每一家争利,而政府得了承包款却没有解决当地百姓的问题,于是,最后吃亏的就是那个一脑门子理想的土豪。”
“你是说……放羊吗?”
“不止!”赵篇说:“放羊是常态问题,还有盗采这些。”
谷雨和安安严肃起来。
“你们知道山羊这种东西很讨厌的,见什么吃什么,它把树干啃了树就不长了。土豪才雇了几十人啊,放到山上你应付得过来?累都得把你累死!要是捉住了呢,派出所罚点款算了,可是架不住很多村民不停地上山放羊,最后派出所接到报警都懒得出警,因为太频繁了。而且,你报警以后,村民恨你,人家原来放羊放得好好的没人管,现在放个羊还得进一趟派出所,你说你可恨不可恨。所以,这土豪在这里很不得人心。”
“哦,犯了众怒了。”
“就是嘛!”赵篇说:“我在这里当警察,我也不喜欢他,虽然有时候也同情他。”
“继续说!”安安想听。
赵篇说:“人们呀,以前不懂环保这些观念,山上原来有些树,家里需要就会上山砍去,谁也没当回事,政府也没处理过。但他承包了以后呢,再砍树那就是侵犯他的财产,抓到了以后就得按法律惩处。有些人知道他有的树种是刚买回来的,是珍贵树种,趁着天黑就去偷,整个家族去偷,啊呀!打架啊,见血啊……他不停地和人打官司,老百姓就更恨他。案件多到什么程度,警察一接他的电话就头疼,甚至警察都跟他说:‘求求你了,你别承包了,你让我们睡个踏实觉吧!’……你们想想,他把他自己搞得多累,把大伙搞得多累!”
“……”谷雨和安安对视一下,都很无语。
“有次,他开枪了,因为对方怎么劝阻都不听,呜枪警告也没用,人家来了二十多个人,他只有三个人……”
“他不是雇了几十个人吗?”安安问。
“走啦!”赵篇说:“给他工作太累,还得跟着去打架,谁愿意干呢?到后来他身边只剩下三个,是跟他一起创业一直追随的。”
“哦,他真开枪啦?”
“开了!”越篇遗憾地摇摇头,“他真开枪了,被逼无奈!那一枪把人打残疾了,也打出了效果,从此真没人敢上山抢他的树,但他和周边的村民都结下了仇。”
“他那枪……?”谷雨不懂。
“哦,他是合法持枪,是半自动的,公安局备了案。山上一共有三把,是为护林特批的。原本以为是用来吓唬人,没想到真的打了人,事发以后大家都很……感叹!”
“可是他不须承担法律责任啊!”安安叹着气说。
“是,法律是法律,事实是事实,从此他在这里就难过了。就他这处境怎么可能开展事业,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怪不得一星期吃顿驴肉就不错了。”安安悻悻地说。
“不过,理论上,他还是土豪,七十年,好几座山!”赵篇感慨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