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躺在谷雨给铺好的褥子上,也没洗,只脱了运动外套就躺下了。谷雨在她旁边放了一瓶水,告诉她起夜的时候记住叫她,她好帮她拉灯绳儿,她就胡乱应了一下。
现在忽然睡在这么个地方,她自己也是觉得过于荒唐。可是,她当时真的什么都不能想。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就像地震发生时人的状态一样,只是慌不择路地逃跑,至于房子塌了没,身边还有什么人,全都不能想。可是,直到她上了大巴,一路漫长的行进,她才想起,发生的每一个点滴她都记得。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清醒一直在左右着她,那就是面子,这个家的体面。
本来她放了假的主要任务就是要纠缠方植末的,可是那家伙一做项目就给自己加了很大压力,再一升职就更要回报老板的知遇之恩,这样,留给她的时间就不多了。她只好继续练习击剑,把个前亚洲冠军死死地缠住。等练了一个钟,要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方植末的电话来了,说权涛交了个女朋友,现在稳定了,想让他们见见。地点就约在首体附近的“到家尝”,老百京风味儿。安安问:“我要不要打扮得特别漂亮,给你增光?”方植末说:“你别太漂亮,那会让人家自卑的,平常的样子就行!”安安高高兴兴就回家了。
她想先趴一会儿,看会儿小说,等吃过午饭小睡一会儿就去逛逛街,然后给权涛的女朋友带点合适的见面礼。他俩既然已经稳定了嘛,那么将来就会常来常往,方植末和权涛可是非常铁的有关系。方植末想不到的,她当然得想到。她想人家会不会管她叫“嫂子”,呃,如果是这样,好像挺尴尬的。
但没想到,小说看着看着就迷糊,男主人公盼也不归、盼也不归的时候,她就睡着了,梦里都是两人相见的情景:女主人公怨恨地把东西砸到男主人公的身上,哭着大吼:“还我的青春!还我的青春”,那男的一把抱住女的,痛哭流涕地说:“还不了了,还不了了,我把剩下的岁月给你!”那女的就骂:“谁要你一把棺材瓤子,年轻时没指望上你,老了我还要多一个人伺候!你给我滚!”那男的跪下来说:“我却天天都想着,如果能由你把我装进棺材,我也是幸福的!”然后,女的哇哇大哭,两人拥抱在一起。
可是,剧情到这里发生变化了。安安听到“当”的一声,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似的。然后,那男的说:“你知道就知道了,但犯不着给我看脸色,这家还轮不到我看你的脸!”那女的说:“有脸的那就尽管把脸摆出来,让我看好了!我的脸看不看由人,大不了,我不伺候了!”
安安心里充满疑问:这小说是怎么回事,有点断篇啊,剧情转折得太突然了。可是她突然就觉得不对,声音好耳熟啊!
是家里的!她一下子就醒了。声音是从外门传来的,她没关门。
是爸爸和黄姨!
黄姨怎么这么跟爸爸说话?再怎么融洽,那她也是这个家的服务人员啊!
只听黄姨说:“姚栋梁,姚大梁!如果不是为了小舟,我早就不想伺候你了。我只是可怜小舟白天黑夜地辛苦,家里却没有个暖和的男人!可怜她让你骗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
“骗?黄芬你以什么身份说这种话?我们夫妻的婚姻、我们夫妻的感情轮得到你这个外人猜测吗?即便我婚前有什么那也是过去,谁又没有一段想擦掉重来的历史?你就是干干净净的吗?我告诉你,有洁癖的人嫁不出去,你嫌人家脏,人家还觉得你有病!”
“姚栋梁,你尽管侮辱我!但是侮辱我的时候,你把自己弄得更脏了。你这个人,婚前抛弃弃子,婚后行为不检,一而再地欺骗小舟……”
“你胡说!你自己嫁不出去,就以阴暗的心理评测所有的男人!”接着,“当”,杯子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我胡说?姚栋梁,那你西服扣子上缠着的长头发是怎么回事?我拿去干洗,一共两次,上衣一次,裤扣一次,都是金色的,小舟是留长头发的吗?是金色的吗?”
“克格勃!心理阴暗的克格勃!你就是朱润民放在我家里的探子!黄芬,我是不是还缺你一份工资?啊,我是不是还得为你这秘密工作付一份工钱,啊?”
安安吓得不敢动弹,她听出了爸爸的歇斯底里。这内容以及这局面让她害怕极了,姚大梁,姚大梁是谁!爸爸怎么是姚大梁?
她忽地想起一个事情,不由得看看桌上的电脑。她不相信她记得的故事。
可是黄姨她丝毫不打算退让。“姚栋梁!别以为当惯了领导就可以把你的想法随便扣在别人的身上!我憋着不说,是怕小舟伤心,怕安安难过,你要不怕后果,我马上就说,我到山上去说!”
“哈,黄芬你威胁我!你去说啊,你试试看,你看他们谁想知道?是朱润民想知道,还是姜涌秀想知道?还是姜上舟想知道?他们这种人家只想要表面的干净和荣耀,你说了,你就是这个家庭的罪人!至于我,哼,我本来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沾点污垢算什么,我它妈就不相信朱润民比我干净!”
“姚栋梁你放尊重了,他是安安的姥爷,是小舟的父亲,也是你的领导!”
“哼,尊重!他早就不尊重我了,他派人盯我,他在山上都派人盯我!我它妈做出多少成绩他都没有话说,在他眼里,我狗都不是!”
安安心都碎了,爸爸这是疯了,他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姚栋梁你疯了!”黄芬痛斥:“你不是朱润民的女婿你能有今天?谁认你是谁?天底下能干的、吃苦的有的是,你良心让狗吃了!”
“啪!”一记耳光。“轮得到你教训我?你就是朱家的一条好狗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啪!”也一记是耳光,紧接着是杯子和茶几碰撞的声音,然后是“扑、扑”的扑打声。
黄芬叫骂:“打你,是为小舟这些年来所受的欺骗,打你,是为王小蒲所受的欺骗!打你,是我要在坏男人身上撒一口恶气!”
安安吓坏了,她下了床。她想冲下楼去,大喊别打了。可是,有一个声音揪住她,对她说:你不能动!这是你爸爸的丑事。你要是出现在你爸爸的面前,他以后还怎么当爸爸呢?他不得羞得一头撞死吗?
她痛苦地把咬住自己的胳膊。爸爸则痛得“哎哟”“哎哟”地叫。
黄芬还在大骂:“姚栋梁,你报警吧!可着北京城,还没有一个敢对雇主动手的保姆,我黄芬今天算是挂上号啦!”说完,听到鞋柜咔的一响,然后门也开了,黄芬说:“姚栋梁,我辞工了,在小舟和安安回来之前,记着把家收拾好,继续当你的好丈夫和好父亲!”
然后,门嘭地一声撞上了。
安安害怕地抱着膝盖,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要是妈妈忽然回来了呢?要是妈妈知道了呢?
这时,爸爸打起了电话:“小王,过来送我上医院!…….皮外伤!”安安在楼上纠结,到底要不要下去帮帮爸爸。可是,她是宁可让他受点皮外伤也不想看他在她面前失掉尊严啊!
不一会儿,有人叫门,爸爸让等等,拖了好一会儿才去开了门,爸爸就这样被小王带走了。
屋子里再无动静,安安害怕极了。她害怕妈妈忽然回来会发生什么?她也怕他们发现她听到了会发生什么?她还怕接下来整个家怎么办?她就觉得头要炸开一样疼。
她觉得得赶紧躲出去,别让他们发现她在家。不管怎样,起码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慌张地起身,慌张地穿鞋,然后慌张地出门。可是,等磕上门,听到“嘭”的一声,她就后悔了,她应该收拾一下屋子免得妈妈看到,这真的不能让妈妈看到!
已经晚了,她没拿钥匙,这个锁得钥匙加密码才能打开。而她,不能打电话给任何一个有钥匙的人。
没有钥匙,车子也是不能开了。
那么,她怎么办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