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说需要钱,真的,花钱的事由马上就来。她接到电话的一刹那就恨不得冲着老天竖起中指。虽然这种动作她只是见别人做过。
警察赵篇在电话里说,麦芒和绵绵想吃炸鸡腿,就自己弄了半锅油,他们草草地洗了一下就把鸡腿丢进油锅里,结果热油崩溅得哪儿都是,绵绵的手被烧伤了,鬓角儿和额头上也溅了许多油。赵篇说,幸亏冬天都穿得厚,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谷雨问,送医院了吗?
赵篇说,送了。头上的伤不算重,重的是手上,医生说得住一个星期的医院,怕感染得观察一阵子。
赵篇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客气而压抑,谷雨知道她那个家的事还是太麻烦人家了,凭白的添上事儿,任谁不心烦呢?
她说:我给您把医药费和护理费打回去吧,您帮我找个能照顾他们的人。我得上学,不能回去看着他俩,也只能继续麻烦您。但假期我会回去一趟,现在我也不知道能帮您做点什么,但回去以后,我一定会的,一定不能让你白忙乎……”
赵篇干笑了几声,直说没什么,客套了两句就挂电话了。谷雨拿着电话却没有动,她现在只想狠狠地骂人。
今天被热油烧了,明天呢?明天还有什么在等着她?那可是两个活物儿呀!如果是只猫狗,死了也就死了,可那是两个人,而且是两个会记仇会找事儿的大活人!
她现在真的有点后悔,真的不该把他们从福利院里弄出来,一旦弄出来就不仅是吃饭花钱的问题,还要管很多很多的事情……
当初,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说到底,是她心软。
如今,再把他们送回福利院去,可能吗?不可能了,她被他们黏上了,这是她主动招惹的!
手机“滴”的一声响了,打开一看,齐家发了个笑脸。她苦笑了一下,把手机放进兜里。她觉得自己过得灰头土脸的,都不佩和齐家这样阳光的男孩谈恋爱,他即便把五彩云霞给她,她就能上天吗?
情绪差得很。
但,风不来,阴霾还在那里,那你就不过了吗?
这一周,母亲卢文芳已经提前打了招呼,说温州商会有个活动,需要她陪着出席一下。那她当然不能推辞。
她去的意义,不需要母亲明说,她长大了么,需要找机会展示给别人看了。
也许会有个不错的买家!
她刻薄地冷冷一笑。她不怪母亲,尽管她不想,但这是母亲的关心,她得收下。
母亲的心里,终究是不安全的,也许,她的每一个孩子有份殷实的家业和一份荣耀的事业她才能放得下心。
好吧,那我就展示吧,为了妈妈的安心!
……
周五晚上,秋望园的那个黄胡子司机把王圆圆接了回去,香槟色的宝马就留给了谷雨。谷雨开车离开学校,想着去哪里买些适合商业聚会穿的衣服。现在是冬天,在她心里,露肩低胸的那些晚礼服还是有点做作了,可是不那样穿,倒没有其他选择似的。那是商业聚会的标配。
一路走,中间停了一下,朱齐家发了一个英文的小笑话。她回了个笑脸继续开,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她能想像,此时朱齐家也是笑的,他笑起来,真是灿烂啊!整个操场都能被他照亮似的。
她想起朱齐家一身大红色的唐装站在她的面前,那时,他们看到对方都是那么意外,又那么开心,红彤彤的仿佛空气都是暖的、让人振奋的、跃跃欲试的。
她忽然想清楚自己今晚要穿什么。中国人的礼服,可以大红大绿配得很隆重,也可以遮掩得很高贵,而她就是想要这样见人。
她往东方新天地开,那里她去过,她记得似乎有中国风服装的专卖店。
一路红灯,正赶上晚高峰。到这时人已经有些累了,她忽然不明白人们这样赶来赶去是为了什么?她突然想打电话告诉母亲她累了,不想去了。但红灯变成绿灯的时候,她还是在向前挪动。
在母亲的面前,她哪有资格说累呢?
终于找地方泊好了车子,她提了口气走上东方新天地的台阶,此时,提着各种购物袋的匆忙的满足的焦灼的人流,让她觉得她是在逆流而上。
“谷雨?”
有人叫她。她疑惑地停了一下,又叫到一声“谷雨”,却是周全。
他还是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一张方脸几乎全缩在羽绒衣的领子里边。
“怎么?……这么巧!”她寒喧了一句,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周全似的。
周全兴奋起来,他两步跨过台阶,走到她面前。“来逛街?”
“嗯。”谷雨抿了下嘴唇,“正茫然着的呢,但是还不得不来。”说着她摇头苦笑了一下。
“是不想来吗?”周全敏感地抓住了她的表情。
“嗯——,我妈要我陪她参加个商业酒会,那么就不能穿得像个学生……”
周全微微一滞,全明白了。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有条件的人家,不正是出来招摇的季节吗?
他神情暗淡下去。
谷雨也没办法再说什么。面对周全她总觉得自己残忍。但这种事情没办法补偿,也不是说对不起就完了的。
“那么,”周全挺了挺胸脯,重新扶好眼睛儿。“我陪你逛会儿吧,兴许我眼光还不错,可以帮到你!”
谷雨笑笑,没有推辞。此时,她不能推辞,在学校里,他们也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他不是要追她,他们直到今天都应该是比别人近的关系。
何况,她今天的心情啊,她也需要个伴儿呢!
为了打破沉默,谷雨问:“你来做什么?也是购物吗?”
周全鼻子哼了一下,讽刺地一笑,“我来长见识!这里的东西太贵了!”
谷雨身子微微一僵,她意识到她的话让家道中落的周全不愉快了。
“我真是来长见识的!我就是学工艺美术的嘛!”周全摘下眼镜儿,一边用围巾的一角儿擦镜片上的湿雾,一边责备地看着谷雨。
谷雨笑笑。可能是她太多心。
“谷雨”,周全恳求似地说:“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小心的,对不对?”
谷雨抿了抿嘴唇,点点头。
“那么,给周全一个为谷雨效劳的机会,把大衣脱下来让我拿着,好吗?”
谷雨摇摇头,却是笑了。“我自己拿,你看你的羽绒服,就跟狗熊的一样!”说着,解开大衣的扣子,也并没脱下,人却觉得轻松了。
周全松开拉链,把围巾拎在手里,笑容也轻松了。
上了三楼,找到一个聆风阁,二人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个信号:“对了!”
中国风的礼服,一般是给中老年人设计的,谷雨这个年纪穿就会显得压抑。但这家挂出来的几件,倒没有这些局限,反而显得稳重优雅。
“我试试?”谷雨用手托住一件天青色的丝质套裙兴奋地征求周全的意见。
周全点点头。一般一眼看上的就是适合的,色彩和人的性格是有照应关系的。谷雨从来不穿浓艳的,说明她现在还照应不住。这件天青色的套裙,有自然的过度关系,短短的小立领用同色系的缎面镶嵌了一下,显得精致小巧,长裙很长,下摆处有同色的几朵绣出来的花朵,最可爱的是花还是半开的,正应了谷雨的年龄。
“小姐,要试这件衣服吗?”短头发的服务员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谷雨点头。
服务员上下打量了一下谷雨,又看看旁边抱着羽绒服的周全,她矜持地说:“高档服装,有诚意要,就请试吧!”
谷雨微微一愣,她对人的态度最敏感了。她刚刚只顾喜欢,却没有看价签。
她问:“多少钱”?
“一万二,打完折九千八!”说完,那服务员就审视着她。
谷雨不由得退了一步,神情变了。
周全微微摇头,伸手拉了一把谷雨,示意她到旁边说话。他悄悄问:“是带的钱不够吗?我还有几千块钱在身上。”
谷雨苦笑一下,抬头,看着周全体贴的眼睛,说:“周全,今天上午我给那边的弟弟妹妹汇了两万块钱,妹妹烧伤了,在住院,这两万块里边包括医疗费和护理费,还有他们近期的生活费,而我在这京城里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酒会就要花一万块钱,我……,唉,你知道我的心情吗?”
她含着泪望着他,苦恼地望着他,信任地望着他,此刻,她真的太想跟人说一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