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欢说要来接谷雨，谷雨说不用，她自己去。

事实上，是妈妈送她过去的。

把她放下，看着壮硕的候欢迎过来，卢文芳说：“麻烦你照顾妹妹，拍完了把她送回学校去。”

候欢连忙笑着答应。

自从做了运动系列的广告，运动袜的销售同比上升了两个百分点，这是非常大的一个成绩，开春了，可以想象这个数字还会上升。他能感觉到他在父亲眼中的形象不一样了，跟他说话的态度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只会攀岩、飙车的米虫。

朱齐家把剪好的片子连同文案传给他，跟他说，你们浪飞飞二十年了，可以卖卖情怀。这句话一下子把他打动了。等看完他们剪完的片子，看着谷雨新鲜的如朝露一般的脸蛋，他就觉得这件事必须做了。他一定要在丝袜大量上市之前让这个广告片传遍千家万户。

他让父亲一定好好看。他说，你看谷雨，是不是特别像我们家刚卖袜子的时候那些乡镇里的丫头，她们穿着丝袜上学、约会、成家，或者走向更大的城市、更大的舞台。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层装饰，这就是她们的体面和骄傲，这就是不会说话的闺蜜。

父亲也让这个创意感动。他和他一起追忆了创业的二十年中遇到的凶险和鼓励。

父亲说：“那时候，谷雨还没生呢，你已经不穿开档裤了，你跟在爸爸后边在车间里蹿来蹿去。你文芳阿姨挺着大肚子来给我们爷俩送吃的，她说，卖袜子一定赚钱，哪个人家能不穿袜子呢，全中国一家一双我们家的钱就堆到顶棚上去了。……她总是信心十足，她凡事都能往前看，所以即便欠着别人的债，爸爸也心不慌。好女人就是给男人信心的女人……”

父亲还说：“好好待谷雨，她们娘俩都是来帮我们的。”

候欢答应了。好好待她，就是车接车送，给她找精良的制作班底、预定黄金播放时段。他相信这对谷雨有益，对浪飞飞同样有益。

他把谷雨领进屋里，说：“等几分钟，导演就来！”

谷雨嗯了一声。

等候欢把导演迎进来的时候，候欢见谷雨拿着本书念念有词，一看，却是本历史总复习。

他说：“你倒是争分夺秒！”

谷雨不好意思地笑笑，给进来的导演鞠了个躬。

赵江微微一笑，看了眼复习资料，问：“能静下心吗？”

“什么？”谷雨有点懵懂，紧接着点点头，认真地说：“时间紧就能静下来，每天有任务的。”

赵江点点头，说：“开始吧！”

……

这是远郊的一所乡镇中学，有住宿的，也有走读的。拍摄的地点选在这里，安静，也有点年代感，比如它的围墙，球场，还有粗大的几棵杨树。

谷雨看了看那个只有一句台词的男演员，她不认识，只是觉得不如朱齐家精神。朱齐家的身材是运动出来的，什么都不说，站在那里就显得有力量。他的肌肉是闪光的，他的眼光也让人心生信赖。这个男演员也不如甄俭有型，甄俭很注重仪表，一般目中无人，有时坏坏的，但这类型也有人喜欢。

而且，他好像年龄稍大了点，她很怕他给不出青春的感觉。

“你好！”那男演员伸手打招呼。

“哦，你好！”谷雨机械地和他握了一下。她一握他的手，就知道，人和人差别是大的。她更喜欢朱齐家的手，干燥有力量。

“希望我们呆会儿不会显得太陌生！”那人说。

“应该不会吧，它就是个工作。”她心想，呆会儿，我把你想成朱齐家不就行了？

她盯住那男演员的脸认真地端详，这不太礼貌的样子倒把人惹笑了。那人举起手来作势挡了一下，问：“你这是……在熟悉我吗？”

谷雨摇摇头，特认真地说：“我在看，我呆会盯住你的哪个部位看，是最容易有感觉的！……或者我看到你也能做到……视而不见。”

那男演员一下就毛了，浪飞飞连赵江这么有名的导演都请了，却配给他这么傻瓜的一个女演员！她居然要对他视而不见！

谷雨看他那反应，连连摇手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我只是想消除你是个陌生人的感觉,我只是想忽略你……的脸。”

那男演员还是不能接受，他觉得这女的简直笨极了。

他沉着脸到宿舍围观换袜子的那一场。

这是个教室临时改装的宿舍，他们只需要拍一个角落就可以了。他看着谷雨穿着二十年前的一条海军款的蓝裙子出来，她用手托了托两条沉沉的的辫子，然后扭头冲着导演赵江说：“应该可以了。”

然后工作人员全部进入状态。

然后，这个傻傻的女演员心中怀着一个甜蜜的小秘密认真地照镜子，郑重地拿出袜子、慢慢地穿上袜子，炫耀地把脚放在木架子床的床档上，然后忽然如春花绽放般的一个羞涩的笑。

一个穿袜子，让她搞得这么隆重，这么有仪式感！

他感叹地摇摇头，赵江已经在喊“CUT”。

只见赵江舒了气似地说：“不错，正是我要的感觉。”

谷雨收起腿，她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子就冲着导演鞠了一躬，眼睛亮晶晶的。

显然赵江很欣慰她的懂事，他对所有的工作人员说：“下一场。”

这句“下一场”无形中就给男演员带来了压力，他希望他也能让赵江如此满意。

所有人来到操场一侧。这里的杨树恐怕得生长几十年才能有现在的规模，赵江从镜头后边看过去，显然很满意这样的天、这样的树和这样的围墙。

谷雨已经换过裙子，正是初春的装扮，短的格子裙，藏蓝色配深灰的线条，从监视器里看过去，也青春、也厚重，很有年代感。

赵江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给了个开始的手势。

耳边就只有小风穿过树枝的声音和机器的声音。

谷雨欢快地跑过来，厚呢子的大衣随着她的跑动敞开来，正露出里边的长腿和短裙。

这一幕，青春，轻盈。

她忽地止步，像要献出一个宝贝一样期待地看着男演员，然后，往前迈了一小步，仰起头，轻轻地说：“等久了吗？”

男演员忽地说：“你神经病啊！”同时去撩谷雨的大衣。

“停！”赵江喊了停。他看了看男演员，摇着头说：“节奏不对！而且，你没有说出心疼她的感觉。”

男演员窘在那里。他一个大二的学生，还想让赵江给他更多机会呢！

谷雨说：“没关系，再来！”“说完，她就跑走了，在另一棵杨树边上站定了，等他有好的状态。

这一个简单的相会场面，来了四次，才算让赵江满意。

剩下的就是做后期了。候欢一再说：“拜托！拜托！”

赵江点点头，却问低头整理服装的谷雨：“要报电影学院吗？”

谷雨摇摇头。很坚定地说：“不，我要学能挣钱的专业，比如财经！”

赵江哈哈大笑，他说：“学财经的一般都挣不到钱，都是在帮别人的钱做计划。”

谷雨的脸刷地红了。她真的很傻。

赵江说：“你不学电影可惜了，去学表演吧！”

谷雨摇摇头。她说：“我只是要抓紧时间做事情，只是专注。我从来没想过要演戏。”

赵江笑笑，没再多说。

人认识自己往往需要一个过程。能专注已经非常不错。因为专注才能单纯，才能全力以赴，也才能节约成本取得更大成就。

那大二的戏剧学院的男生，恐怕就是表演之外的事情想得太多了，所以才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这一行，成不成，固然要天赋，但也看你能在做事情时投入多大的心力。

他自信地对候欢说：“这个广告播出后，浪飞飞和你这位妹妹，恐怕都不一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