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钱，麦芒和棉棉跟了出来。

看到杨天虎锐利的眼光，麦芒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就像老鼠出洞玩耍刚好遇到老猫巡逻一般。

而看到朱齐家，他们的感受就更复杂了。

朱齐家，一米八几的个子，英俊挺拔。藏蓝色的厚呢子大衣，虽是休闲款的，挺阔合体。他两手插兜，好奇地注视着他们，但又怕这好奇会惹恼了别人，又有点微微的收敛。

他对他们还有点怜悯。

这一切都说明了他良好的出身和教养。

尽管他们小，可是，他们懂得。这感觉就如同商店里最优质的货物摆在货架上，而他们可能永远都无力问津一样，那是一种深深的绝望。

这个人，他是和姐姐一起来的。

他对姐姐有耐心。可能，他是她的弟弟，或者他爱她。

他们再看姐姐，她已经不像原先那样一脸的凄苦和恐惧，她现在真的不同了，她可以大方从容地对警察说话了。

她说：“同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警察是可信的，我想在您这儿放一小笔钱，一个月给他们一百当零花。给完了，我再寄回来，或者我自己送回来。要是我也挣不到钱，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让他们捱着。”

警察感觉到很突然，但是片刻他就做出了决定，他说:“我姓赵，叫赵篇。这是多少钱，我给你打个收条儿！”

看，警察在姐姐面前都不再凶神恶煞了！

……

棉棉看着姐姐把一摞钱放在警察的手里，看着警察认真地给她打收条儿。她看着姐姐干净的衣服上她刚刚弄上去的两个脏污的手印儿，就知道这个姐姐是必须抓住的了。且不说，她是姐姐抱大的，就是爸爸从监狱里出来，她也知道爸爸不如姐姐可靠。

她再次抓住谷雨的衣服，说：“姐姐，你带我走吧。我很省钱的，我只要有饭吃就好了！”

谷雨没有说话，她看着她久久地，却是叹了口气。

棉棉知道自己长得很像爸爸，窄脑门，低发际，单眼皮，薄嘴唇，她知道姐姐眼里的内容是什么，她心里难过极了，也害怕极了。她只是一个想抓住机会的孩子，她并不想让姐姐恨她。

她怯怯地叫：“姐姐！”

谷雨弯下腰，认真地说：“棉棉，你知道我要把你带走，我的责任有多大吗？如果把你带走，我就不止是要给你饭吃，我还得供你上学，我还得教会你做人，而现在，我真的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你明白吗？”

棉棉很想哭，她只是要脱离福利院这些疯子和傻子，她想不了那么长远。

谷雨也不再同她讲，她直起腰问麦芒：“麦芒，你懂吗？带一个孩子不能像我们原先那个家里那样，有饭吃就行了，如果我带你们长大，一定要把你们培养成一个受人尊重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这点，我现在做不到，但是未必将来做不到。所以，你们要给我时间，让我先成为这样的人。”说完，谷雨就长时间地看着他。

麦芒还是不说话，他知道他也是想从姐姐身上索取的，但是他也不想三个人绑在一起受穷。

谷雨看了一眼齐家，说：“等会儿我吧！我把他们安顿一下。”

说完，她一手拉麦芒，一手拉棉棉，把他们两个拉进了屋子。她也不管那些孩子怎么闹腾和围观，找到脸盆儿，又去伙房提了热水，把他们两个按在盆里挨个儿洗头发。

等洗完了，又擦得半干，她又从屋子里出来泼水。

齐家就站在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看她干活儿。他觉得她就是个家长。

等她干完了，披了羽绒衣从里边出来，那两个孩子又追了出来。现在，他们的头脸都干干净净的。但他们不再抓着她了。

谷雨轰他们回去，怕他们头发湿着感冒。他们不肯，谷雨说：“你们不听话，下次我就不来啦！”

那两个孩子互相看看，只好躲到门帘子后边，假装回去。

谷雨看看，也是无奈，就对齐家说：“我们走吧！这已经不早了。”

一行人往院子外边走。那个叫傻三的女人追着出来看热闹，等他们走到车子旁边，那女人还抠着牙齿在看。

正在这时，齐家电话响了。大家就停下来错开几步，等他接电话，只听他嗯嗯了两句，就说：“姐，谢谢你，我又给家里添麻烦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谷雨和杨天虎都疑惑地看着他。他们知道“添麻烦”一定指的是“颈动脉”事件。

警察赵篇也竖起耳朵。

齐家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事，就是家里觉得有那么多人为那件事输了血，我们不能就这么走掉，所以，由我姐负责往这边拨一笔钱，大概是二十万吧。除酬谢献血和帮忙的百姓，剩下的就交给镇上的医院做一个基金，救助那些输不起血的人。”

谷雨松了口气，觉得这样处理可能是最好的一个善后。可是，想到惹麻烦的主因就是她，她的心里就更歉疚了。

齐家伸手弹了她脑门儿一下，说：“乱想了吧？”

谷雨连连摇头。她不想让他再操心了。

“走吧。”齐家伸手拉开车门，“家里这样做，自然是想让我心里更舒服些，他们不想我离开以后还遭那么多人骂！”

谷雨默默地登上车，没说话。这地方的人，如果不是惧怕警察，哪有主动献血的，她对这个地方都失望透了。

齐家一只脚跨上车来，又问：“既然来了，要不要……”

“不要！”谷雨立马打断他。她知道他想问她要不要去趟小埔村，那个地方虽然有她痛苦的回忆，不过，不是说还有个杨叶子婶婶吗？

她说：“我不去，那个村子我恨不得一把火烧掉它!”

她这样的蛮狠无礼，令车下边站着的赵篇和前排坐着的杨天虎都吃了一惊。

齐家却拉拉她的手，关上车门。他轻轻地对杨天虎说：“杨哥，我们回吧！”

一路折返，一路沉默。

到了第一个加油站要下去休息的时候，谷雨才低低地说：“齐家，对不起！”

齐家摇摇头，对她说：“谷雨，不用说对不起！”

谷雨笑了，却含着泪。

齐家故意逗她。“土妞儿，我奇怪你怎么安顿那两个孩子，他们后来怎么不追你了？”

谷雨说：“我跟他们说，要想让人喜欢，就得干干净净。要想让人尊重，就得认认真真。要想跟我一起生活，就得让我喜欢、让我尊重！”

齐家不禁笑了，说：“你天生就是做家长的！”

谷雨苦笑，谁天生想当家长，谁都是想当孩子的。

她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他们的钱有点少？”

齐家笑笑，没吱声。

谷雨说：“即便我能挣来钱，我也不会多给他们。人就是被惯坏的，如果他们那么轻易就能得到钱，除了依赖别人的欲望在增长，还能得到什么？何况，在这个穷地方，一个小孩子如果有很多零花钱，除了招事儿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你戴块好表都惹得……”

她说到这里不说了。她忽然意识到这个话题以后也不能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