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夏日午後,彷佛所有的声音都蒸发了,只剩河堤下的球场上不时传来球棒击打的清脆响声。
“就是这个啊!”小夏咬着BB糖、轻轻吹出几口气,发出了咻咻咻的声音。
“小时後我们不是都很爱吃这种糖果吗?因为觉得能发出声音很酷,不过後来爷爷怕我吃太多会蛀牙,就开始严格禁止我了。”
“我记得了,後来你常跑到我家偷吃。”
“啊啊,好像有印象耶。”
脑中出现了白色的模糊画面,隐隐约约地跳动着……再靠近一些、伸手一碰,拉出了那条系着关於糖果的记忆线……
刷地,两个头戴黄色小帽的女孩朝杂货店奔去,翻飞的深蓝色百摺裙染上亮亮的橘;刷地,躲在桌下的女孩被爷爷一把拖了出来;刷地,想装哭却怎样都挤出眼泪的女孩,被爷爷识破了还下了禁口令;刷地,穿着国中制服的大哥哥牵着女孩的小手,说要偷偷带她去买糖果;刷地……刷地……
“……好怀念啊!”我仰着头,轻叹了一声。一朵白云正不着痕迹地缓缓往左边移动。
“十年後,你也会怀念起此时的。”小夏不像是有感而发,倒像是在笑我的多愁善感。
“林夏帆,你很不解风情耶!”我受不了地啧了一声。
“陈茉莉,我才要起鸡皮疙瘩了!”小夏搓搓手臂。
然後两人同时噗哧一声,笑着跑下河堤。
“翔太他们到底在哪练球?”蹲在草坪上、还微微喘着气的小夏看向前方的球场。
张望了一会後,“啊,在那里。”我指向十点钟的方向。
翔太正在做挥棒练习,一颗从投球机投出的球,被击打得又高又远,那势如破竹的气势,果然很符合他第一棒开路先锋的名号。
“该不会是因为知道你要来,所以打得比往常还好吧?”
小夏睨了我一眼。
“不过他最近真的很努力喔,因为七月底的比赛结束後,他就要退下社长的职务了。”我又说。
“胜算多少?”
“不知道耶,对象是去年县赛的冠军,那次我们好像是第五名。”
“就是那场翔太因为奋力跑垒,结果扭伤,还休息好几个星期的比赛?”
“对啊。”
小夏“嗯”的一声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打击区换上了别人,但翔太没有离开,站在一旁指导。
“有时,我觉得你和翔太很像。”我收回视线,小夏继续说道:“你们做事都只凭一股热忱;像是完全没有准备,就傻里傻气的告白,又像是去年的比赛,眼看就是会被接杀的高飞球,还拼命地向前冲,有运动家精神是很好,但因此而受伤不是太划不来了吗?”
其实,多少能理解小夏的想法,对“念书才有意义”的她来说,付出与回报应该是要成正比的,例如只要她用功念书,就一定能拿到一百分,所以像是遇到那些不确定性的事物时,她一定会先分析利弊,再决定要不要做,但是我们没有小夏聪明,也没有她理智,所以我们的动作永远都比思考来的快,即使明知道可能会失败。
然而──
“总是有想放手一搏的时候吧?其实也不是一定要挣个输赢,只是当下想这么做,所以就做了,比较像是“不想後悔”的那种心情。所以我想,就算时光再重新来过,我和翔太也一定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吧。”
“……放手一搏啊……”小夏像是在思索,喃喃地这么说。
这时,注意到我们的翔太,朝我们挥舞双手、开心地跑过来。
“什么时候来的?来很久了吗?”完全无视我的存在,翔太一见到小夏就一个劲的靠过去。
“你会不会太重色轻友了?”我在一旁抗议。
“因为小夏难得来嘛。”
“是啊、是啊……”这家伙!
小夏笑笑地望了我一眼後,转向翔太:“练得怎样?”
“目前大家的状况都还不错,不过毕竟对方是拿下冠军的队伍,所以还很难说。”一说到棒球,翔太又正经了起来,不过看他严肃的表情,大概会是一场硬战。
“加油啊!”我拍拍他的肩膀。
“当然,这可是高中最後一场比赛,怎么说都不能留下遗憾吧!”笑容再度爬上他的嘴角,那份自信,不是来自於一定会赢,而是相信自己一定会打一场漂亮的比赛。
“……加油。”
不知为何而笑的小夏,送上的这句,让翔太如获从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一时不知所措了起来。
“那我、我先去练球了,晚点再聊。”
“专心点啊,不要被我抓到你偷瞄这里喔。”
已经转身的翔太,还回头作势踢我,我呵呵地闪过时,远方突然有人大喊“学长小心!”。
三双眼同时望向同一个方向,却只有翔太机伶的立刻扑向小夏。
然後,英雄救美的结果,换来肿了的手臂。
不过幸好,刚刚蓝丞颢打电话来说爷爷要他送饮料过来请大家喝时,小夏让他顺便也把冰块带来,才能即时冰敷处里。
“这样就会好吗?”
我蹲在翔太前,看着小夏用毛巾包起冰块、敷在他的手臂上。
“怎样?冰块还够吗?”分送完饮料的蓝丞颢走上前问道。
“要不要去给我爸看一下?”小夏也说。
“没这么严重啦,我常常被球K到,冰敷一下就好了。”
既然翔太这么说,那应该是没问题了,大家也就放心下来,不然耽误到他比赛,岂不是太罪过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有帅到喔。”我说。
“真的齁!我也这么觉得。”翔太自豪地哈哈大笑。
“那是好险没有太严重,如果不能打球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小夏淡淡地说道。
我和翔太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真奇怪,小夏每次安慰的话都不怎么中听,但每句却又让人发自内心的很想紧紧抱住她。
“小夏……”
我觉得翔太大概很想这么做,但碍於可能会被呼巴掌,所以只好忍下了。
“干嘛?”小夏打开毛巾,将碎冰块倒进冰桶里,然後换上新的冰块。
“……如果我比赛赢的话,我们一起去哪玩吧!”
一颗冰块滑溜溜地跳出小夏的手中,掉到了地上。
哇呜!李翔太,算你有种!
这种情况下,如果我还留在那里当大电灯泡的话,就太不识相了。
“呃……店里只剩下爷爷大概会忙不过来吧,我跟蓝丞颢先走罗。”
“茉……”
小夏想拦住我,但我装做没看见,丢下一句“拜拜”後,拉着蓝丞颢跑上河堤。
“留下他们两个,真的没关系吗?”牵脚踏车时,蓝丞颢问道。
我望了远处那两个光光亮亮的渺小身影一眼後,坐上脚踏车後座:“没问题的。”
一定没问题的。
就像学期末的那个告白,这次虽然一样来的既错愕又仓促,但翔太确实传达了心意,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我有预感,小夏一定会答应这个约定。”脚踏车缓缓起步时,我说。
“如果输了怎么办?”
“对喔,那从现在开始我要每天来祈祷了。”
“……我觉得,当你的朋友,很幸运。”
“真的吗?”
我探头到蓝丞颢的侧方,但因为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一时高兴过头,动作太大,脚踏车轻微的左右晃了几下。
蓝丞颢瞥了我一眼。我赶紧又坐好。
“除了偶而会制造一些小麻烦外。”他又补上了这句。
他这么说,我也无从反驳,因为确实就是这样。
“不过,如果我连这点缺点都没有的话,不就太十全十美了吗?”
虽然我没看见蓝丞颢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笑,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怎么可以这么厚脸皮啊!
离开了河堤,我们弯进商店街,在经过一家专卖碗盘、杯子的店舖时,我请蓝丞颢停下来。
“我去买个东西。”
“家里有缺这些吗?”
我没有回答,只说了句“等我一下”後,跑进了店里。
虽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不过还是根据第一次见面时他借我的手帕判断,挑了一个素面的深蓝色马克杯。
结帐後,走出店面,我将装着马克杯的袋子递给他:
“呐,你的专用杯。”
蓝丞颢迟疑地接过、拿出里面的杯子。
“我和爷爷都有固定的杯子,你也应该有一个,总不能老叫你用客人的杯子吧。怎样?这个颜色喜欢吗?如果不喜欢可以换喔。”
“这个就可以了。”他将杯子再装回袋中,“不过我再一个月後就要离开,你其实也不用特地买。”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我坐上车,他踩下踏板,“但我就是想买啊。”
“这就是所谓女生的购物欲吗?”
“哈哈,你要这么想也可以哟。”
“那……谢罗。”
“嗯。”
天色逐渐转为昏黄,地上的两个影子也变得更加细长。
不知道翔太手肿的地方消了没?小夏有没有答应呢?──我突然想起了他们两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