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越听云衣如是说，一边为她夹菜，一边又言："少时待字闺中，鲜闻外中之事，如今身处后宫，面对的大多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亦是眼拙得很，今日这样大开眼界难免多了几句唠叨。好比是多年幽居，终于见到大世面，一时间满是好奇与新鲜，都是孩子一般的脾性了。"

云衣笑道："端姐姐今日怎的这般感慨，又是这样妄自菲薄，姐姐的家世涵养又有多少个女子比得上呢？"

青越见她如此说来，只以为云衣是打趣了她，微嗔："你说这样的话是要羞死了我吗？难为你还有这个心情与我顽笑。可是云衣，我却笑不出来。"

云衣顺着青越的目光看去，只见主桌那边，容妃殷勤地给太后夹菜，说着什么话儿逗得太后眉眼亦是喜笑颜开。成邺看着她的神色多了几分温润，她温和的唇畔那抹浅笑格外刺眼。

云衣抬眸看着青越，她面色此刻十分难看，只得轻声宽慰道："这样的一天早该猜到了，何苦难为自己。如今还是周全自己最为紧要。"

青越只是无力地笑，顿了许久才言："而今论宠，不及沉微与梅香，论权又不及成妃与容妃，这样不尴不尬又不甘心沉沦的位置，着实难受。"

云衣轻轻道："我倒是觉得此番甚好。端姐姐，你知道后宫里头，云衣最敬佩的是谁吗？"

见她不语，云衣抿唇一笑，继续道："无论是谁，都有各自的苦楚。但是宜妃娘娘，安居一宫主位，膝下又有孩子陪伴，宠不至，权不深，却最为轻松。无人去为难了她，也无人去嫉妒了她。如此，便是现世安稳。"

青越替云衣布了菜，只道："现世安稳，宜妃也是用了心的，否则要想在众多虎视眈眈蛇蝎心肠的人儿里面保全腹中孩儿。该是难的。云衣，我何尝不想，只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云衣忙去掩了她的嘴巴，嗔道："姐姐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来，真是难听。日后都会有的，姐姐这样的条件和这样的性情，不该如此的。"

青越并未反驳，许久才言："我的性情，怕是早就变了。那么多事情，我早已经不是我自己。言不由衷，身不由己，这些，你哪里不知道。只是你还愿意真心待我罢了。"

云衣放下筷子，不语，只是握住她的手，握得更紧些许："端姐姐，云衣会一直在的。岁月更迭，多少变故，唯有一颗真心不变。"

◇◇◇

紫禁城里永远藏不住秘密。

幽心娘子新宠，封了官女子。成邺建以"瑶台望君楼"，以供居所，可不受宫规约束，肆意歌舞于其，不消穿戴得体合宜，免去一切晨昏定省，只在后宫安安心心伴于君侧。

不出一月，便酌封"韵嫔"，一时间风光无限。

云衣闻言，心里骤然一紧，只手中茶盏怔怔落了地上。纵使她再去掩饰，也掩饰不住心里的失落。

后宫、朝堂，此后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首先是太后那边。幽心娘子原是为了太后贺寿入的宫，这样无名无分的民间戏子，怎可纳了后宫名册？太后本就是固守礼节的人儿，只听后便去找了成邺，道是万万不可背弃祖宗家法，戏子入宫，实乃大不敬，有违人伦，有违天常。而后更被气得独自紧闭于孝仁宫中，与成邺关系骤降，冷至冰点。

成邺不顾。

皇后本是好性子，也少过问这般事宜，这会子也忍不住反对了，三日不食，要成邺收回了成名，成邺命荨秋照顾皇后，亦是不做任何反应。

这下后宫全起了波澜，各种反对纷至沓来。其余人等虽不敢明说，却对"瑶台望君楼"竖起各种敌意。

成邺不顾。

后宫如此，前朝更是寻了嫌隙，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终于忍不住上书启奏，更有甚者列了成邺十大罪状，要求他颁布"罪己诏"。飞燕合德之祸水，杨玉环魅惑唐玄宗，陈圆圆葬送了大明，一时间成了人人口中说辞，要求皇帝三思后行。尤其是三朝元老固伦裕亲王为首的老一派大臣极为不满和躁动，更是大张旗鼓提出了"清君侧"。

"清君侧"。史上不过数次，次次皆是大动荡。

西汉初年，汉景帝年间。御史大夫晁错向皇帝上疏，建议削藩，为汉景帝所采纳吴王刘濞为了保住自己的实力，纠集了包括楚国在内的七个藩国，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史称"七国之乱"。

明朝初年的靖难之役。明太祖朱元璋死后，建文帝接受了大臣齐泰、黄子澄等的削藩建议，着手进行削藩。而盘踞在北平的燕王朱棣，对此极为不满，他打着"诛齐黄，清君侧"的旗号攻入南京，自立为帝，年号永乐，即明成祖。

元朝至正二十四年孛罗贴木儿也以"清君侧"的名义，攻入大都。

安禄山在天宝十四年狡黠奸诈，骁勇善战的他拥有重兵，以清君侧为由发动叛乱，叛乱后称帝。

都是乱臣贼子要造反寻的理由，可是仅仅一个小小戏子，只是纳为后妃，虽不合礼制，却怎有这样的波澜？清君侧，三个字，看似荒谬的背后隐藏的是怎样的狼子野心，成邺不会不知。如此极大波澜，一日一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可是这样风云变幻，成邺依旧不顾。

绾心替云衣放下帘帐，只将近日的种种轻描淡写缓缓说与她听，这几日听得多了，人也是乏。再不像头一次那样茫然无措，更多的是淡然。俯身睡下，不做多想。

晨昏定省时候，人人均是当场，各个心里狐疑却亦是不敢开口。皇后面色极差，只是淡淡说了几句便扶着眉心入室休息去了。

荨秋姑姑忙出来解释道："皇后主子近些日子身子不好，头风又犯得严重，实在无暇顾及，后，宫的事儿便是请两位贵妃娘娘多多照看。如今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只盼望不要再夜夜梦靥，早日安定便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