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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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诗该是永远也忘不了陆雅姿的那张脸,今天的她一改之前妖娆妩媚的打扮,穿着休闲又简单,发型清爽,妆容恬淡。整个人看上去,竟是不输自己的清纯——

那样子,倒好像是有什么高手指点过一二,要她投叶启皓所好似的。

此时她站在叶启皓身边,若即若离的距离更显令人百抓挠心的暧昧。

"叶启皓..."

终于等到那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唐小诗吸了几口气,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身上大大小小的痛楚。

"你,还要来找我做什么?"叶启皓的声音冰冷淡然,仿佛已经发完了之前的一切疯,把自己的心态重新拽回到理智的边缘:"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吧,现在还不回到林展西和陆百年的身边继续打滚卖萌?"

在此之前,他以为自己会丧失理智地捏住这个小丫头的脖子,逼问她原因。会想要恨不得将她碾碎,来祭奠自己唯一的真心。

可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所有的愤恨化成淡如清风的一句话。

如果一开始就都是假的,谈何背叛呢?

"我...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听到叶启皓如是的讽刺之言,唐小诗瞬间就明白自己所担心的一切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脱开程风雨的手臂,试图往叶启皓身边过去。甚至做好了被他推开的准备,哪怕打她骂她都无所谓,只求他不要再用这样的口吻对自己说话。

在陆家宴会的时候,他只是一句满含醋意的讽刺就足以让她流尽了眼泪。而今天,他打算再让自己流尽一身的血么?

"叶先生,你误会小诗了。"程风雨赶紧跟上去,生怕这遍体鳞伤又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撞人家枪口上:"她不是有意带出你的招标底价,这件事另有隐情,你可否先冷静一点听我们解释?"

叶启皓冷笑一声:"这位先生,虽然我并不认识你。但光凭你口中能说出'招标底价';这四个字,我想我们也就没有必要谈下去了。

另外,我很冷静,否则就不会任由你们这样装模作样地站在我家门口大半天,而没有喊保镖来教训你们一顿了。"

"唐小诗,我劝你还是先走吧。"陆雅姿站身到叶启皓身边:"好像有谁说过来着,男人是不能打女人的。他不能动手,但我想我也可以呢——"

"那你打啊!"唐小诗死死地咬着唇,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叶启皓...如果打我就能让你出气,能让你愿意相信我,你打就是了!

你动手也好,还是找被人动手,我都受着...但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可以!"程风雨上前一步拦住她,迎上叶启皓厉声道:"我今天把她从医院里拖出来不是为了让你这白痴再不分青红皂白地折磨她,人话你不听偏要信鬼话,你敢动她试试!"

"程风雨,你别管我了。"唐小诗推开他,扑到叶启皓身前:"叶启皓,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带走你的商业机密,我发誓!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份东西在身上,我没有给任何人看到过!"

"别再演戏了。"叶启皓微微退了一步,刻意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我不信人,不信鬼,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而已。监控录像上显示的清清楚楚,既然做了,又何必死守着不承认呢?

唐小诗,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愿赌就要服输,既然我们之间从来就是我一厢情愿的,栽在你手里也无话可说。"

"我没有!"唐小诗哇地一声哭出来:"叶启皓,到底要我怎样解释你才能相信?"

程风雨站在身后,手不离身地拥着唐小诗,生怕一个撒手她就直接栽下去。同时他又仔细地听了叶启皓说的每一个字:比如监控录像。

果然如此,一个圈套从里到外都被埋得天衣无缝,又怎么能少得了最直观的证据呢?

程风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三人的微表情,希望从中找出异样的端倪。

可惜怀里的女孩声声动容的哭泣扰得他心都快碎了。作为一段误会里的旁观者,程风雨心疼这傻丫头所受的委屈,但眼下这个状况,似乎真的挺不合适再继续纠缠的。

"你走吧,"叶启皓拧了下眉头:"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走!你不相信我,我就一直呆在这儿!"

"是么?"叶启皓回身后退了两步,伸手勾住陆雅姿的肩膀:"那你就站在窗下好了,我不介意有人听房。"

骗人的吧...

唐小诗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叶家大门紧紧关闭,仿佛把她和那个男人的心意永远锁开了一道银河。

"小诗,我们先回去——"程风雨真是懊恼得要死,以他这般理智的思维怎么会突然短路一样同意把这个女孩带出医院来?

本以为能以第三方的身份把整件事好好解释分析一下,如今看来这混乱到不能再混乱的状态的确也是他始料不及的。

他也没想到唐小诗之前的所有动作竟然会被一架好死不死的监控录像拍下来,这么被动的证据,这么坐实的罪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不要我了..."唐小诗伏在程风雨的胸膛上,好半天才聚集起涣散的意识,喃喃道:"程风雨,我...以前都没跟男人恋爱我,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们先回去,他会想明白的。"程风雨将女孩搂在怀里,为自己刚刚那一瞬的无能为力深表愧疚。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冥冥之中一环又一环的圈套接踵而来,不管是唐小诗还是叶启皓,都被算计到狼狈不已。

程风雨的思路在一个特定的区间里高速飞旋着,拉伸的眼光落在院子路灯上的监控设备上。红色的光点,幽幽旋转一下,扫视的范围被他施以最精准的计算。

然而思路突然被怀里的女孩一阵阵激烈的咳嗽所打断,飞沫溅在自己的衣衫上竟带着点点刺目的猩红!

糟了,一定是殴打出了内伤才会让她咳出血来。程风雨暗自内疚失策,当时进医院只做了外伤处理,貌似都没帮她拍过片子。

"小诗!"一把将女孩横抱起来塞回车上,程风雨伸手探了探她滚烫的脸颊:"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回医院!"

"我不走..."唐小诗扯着程风雨的衣袖:"叶启皓...他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要在这儿等他。"

"唐小诗你听我说,他正是因为太过在乎你,才会对这么深的误会难以自拔。"程风雨攥着她冰凉的手,抹去她眼角涌溢的泪水:"你现在闭上眼睛,相信我,等你醒来,他一定会在你身边的。

你不是说,我是天使变的么?天使都会魔法的,我会为你带走这一切不愉快的记忆..."

程风雨以法为信仰,从不涉足宗教。而这一刻,他只想祈祷——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可不可以放过这个无辜的女孩,别再折磨她了。

————

"你今天,用的是什么香水?"叶启皓站在卧室的北窗处,冲那正在帮他放洗澡水的女人道。

陆雅姿顿了一下,旋即轻轻笑道:"我今天没有用香水呢。"

"是么?那我怎么闻到一股很重的NO5?"叶启皓掐灭烟蒂,跟唐小诗在一起后,他有意克制烟瘾。可惜了这一晚上,几乎就已经坏了他一整个月的定量计划了。

"错觉吧,我就算用香水也从来不用NO5的。"

叶启皓可不觉得是错觉,人说喝了酒以后嗅觉会变得更加灵敏。从刚才进到客厅里以后,他就很明显地被这股气息包围了烦躁。

这时陆雅姿从洗手间里出来,擦干湿漉漉的手后,想要帮叶启皓除去外套:"水放好了,你去洗洗吧。"

"你现在,倒是乖顺了很多。"叶启皓走到陆雅姿面前,抬手扶了下她甜美的鬓角碎发:"说,是谁教你的?"

陆雅姿退后两步,轻笑两声:"只要你喜欢,我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以前的她错觉的以为叶启皓会欣赏独立干练的女人,后来又觉得他会喜欢温柔治愈的,再后来,遇上那么脱线的唐小诗——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叶启皓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拒绝开:"我还没有下作到要从一个女人那里跌倒后,再从另一个女人那里爬起来的程度。"

"你就真的,不能接受我么?"陆雅姿突然抢上前一步,一双充盈泪水的大眼睛,亦是楚楚可怜着灵动的光。

叶启皓伸手拂去陆雅姿眼角的泪水:"就算你用这样的眼光来看我,我眼里心里想到的,也只有她。"

陆雅姿没说话,只是咬着红唇沉默。

"你觉得我可怜是不是?"叶启皓长舒一口气:"所以你还是走吧,我不愿意让我曾经对不起过的女人来可怜我。"

"叶启臻。"陆雅姿终于抬起头来,眼底落寞出一丝释然的润色。

"你说什么?"

"教我怎样接近你的人,是你姐姐叶启臻。"陆雅姿拎起包,推门出去:"叶启皓,我们之间,算是真的结束了吧。

你后面的路,还有很长一段惊涛骇浪,我想我宁愿选择站得远一点,就当一种风景来看吧。"

叶启皓去找江岩,他此时正在书房里整理着被叶启皓打翻到一塌糊涂的文件。

"陆雅姿走了?"光洁的地板上倒映出叶启皓的身影,他头也没抬地问。

"陆雅姿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哪里?"叶启皓蹲下身来,将一摞文件拾起来交给江岩。

"巧合吧。"江岩站起身来,避开他的目光,然后用不疾不徐的口吻说:"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叶老先生回国了,明天上午的飞机。

他的秘书刚刚跟我通过电话,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要召开股东大会。"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叶启皓轻轻敲了两下桌沿:"看来今晚,要通宵准备一下了。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

"引咎辞职。"江岩扶了下眼镜,笑容莫可名状。他低头看了看叶启皓的手:"过来我房里,帮你处理下包扎。"

"江岩,你甘心么?"也许是错觉也许是直觉,叶启皓总觉得江岩在这一次的事件上表现的过于冷静,虽然他一直都是很冷静的。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就像督促孩子好好读书一样。平时可以严厉一些,但如果考试成绩已经下来的,再说苛责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江岩,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叶启皓真是难能压抑这般怒火,他一直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一项事实就这么无遮无掩地摆在面前——为什么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好像逃脱不了这个男人的掌控一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的保护和关照已经开始让自己觉得束手束脚了。

"如果不想被别人说你离开了我就一无是处,那就好好做你该做的事——我去拿药箱过来。"

叶启皓站在江岩的房间中央,只觉得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充斥着骇人的陌生。

那一阵阵刺鼻的香水味从目光所及的任何角落里散发出来,让他觉得满心作呕。

叶启皓慢慢俯身过去,凛然看到床脚被褥下面露出一张怪异的纸张。伸手抽出来,整个人顿时瞠目结舌!

这是一张合照——爸妈的合照!

就如之前唐小诗对自己描述的一样,他们手握着手,凝眸相对,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他们无所顾忌的相爱中。

真的有这样一张合照?叶启皓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江岩要隐瞒自己故意藏起来呢?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骤然落在妈妈手上的那枚戒指之上。仿佛兜头被浇了一身冷水,叶启皓只觉得从头顶到脚底都贯穿了寒意。

这枚戒指,不正是叶家祖传的蓝迪祖母绿?为什么会在妈妈的手上!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叶启皓赶紧将照片塞回原处,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他不打算对江岩实行直接质问,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开始意识到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有些战争,注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

"怎么会在抢救?"一早就赶到医院来的大穷听了程风雨的几句描述,吓得三魂七魄跑了一多半。

"是我的责任。"程风雨已经懊恼了一整晚,送来医院的时候唐小诗已经开始昏迷了。甚至被迫在手术通知书上签订风险告知担责的字样,毕竟偷偷把病人带出院这种事是不合规矩又十分忌讳的。

"我...昨天送她来医院的时候都是按照外伤处理的,没想过她...她有被打出内伤啊。"大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那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啊?"

还没等程风雨答话呢,手术室的灯一下子灭了,主治大夫推门走出来,端着一张报告皱了皱眉说:"哪位是唐小诗的家人?"

"我们是她朋友!"大穷当场就不淡定了,一般大夫从手术室里出来问这种话通常没什么好事:"大夫,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问她家人在哪?"大夫没什么好语气地白了他一眼,想来是之前把病人带出过医院这件事让人家医生十分反感。

"那我...去给她妈妈打电话。"大穷没辙了,唐小诗的手机已经充好了电,这会儿正在自己身上。这种时候,不管怎么说也应该通知方慈静一声吧。

"大夫,我们已经通知她的家属了。"程风雨把主治医生叫到一边,请求道:"麻烦您先跟我说说,唐小诗现在什么情况?"

主治大夫把一张报告丢给程风雨:"你们是她的朋友?很了解她的事么?这病历上为什么不做既往病史的披露?唐小诗只有一个肾脏,这么重要的事——"

"一个肾脏!"自从昨天从学校那里调查后回来,程风雨心里就始终怀着一丝难以言明的预感。还没等到静下心来好好打通思路,就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故:"你是说她丢过一个肾脏?"

"不是丢过。她是天生单肾,右侧肾脏功能性先天缺失。"医生摇头:"这样的病例并不少见,也不太会给人的正常生理机能带来很大的影响。"

"你说她是天生单肾?"程风雨低吟一声:"那她左腰上一道陈年的手术切口——"

"这也是我要问问你们家属的。"医生目光犀利:"她做过肾脏移植,左侧后腰开口八厘米,X光片处有接管痕迹,看年份应该是五年前左右。"

一般人一侧肾脏受伤,只要手术摘除就行了,毕竟还剩下另一个,并不耽误身体。但对于天生单肾的人来说,一旦受伤的话,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了——活体移植!

仿佛找到了穿针引线的最后一条线索,程风雨心想:难怪人人都说,世上最伟大的力量就是父母之爱,只有它才能超脱人的道德底线,宁愿把自己送上万劫不复。

"谢谢你了大夫,那她现在..."

"左肋和肺部受了点伤,没有性命危险,只不过她以前做过肾脏移植手术,身体各项机能可能会比常人恢复的慢一些。"大夫说:"千万不能再让她情绪激动,先留在观察室观察几天吧。"

送走了大夫,程风雨靠在窗前沉思了几分钟。他捏了捏手机,拨通了林展西的电话:"林先生,方便到医院来一趟么?另外,你...可以不用再替任何人隐瞒,我已经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你打算,告诉唐小诗么?"林展西问。

程风雨没有回答,沉默着电话两头的呼吸,让彼此的心情都很沉重。还好这时候又一个来电提醒落了进来,程风雨赶紧借口切换掉了。

电话是何天明打进来的:"老板,我查到云江医院那批劣质的医疗用具的出处了。但是很奇怪,上面的logo很明显是人有意伪造上去的。

而且我拿到小绿姐给你的那批医疗用品入库单,发现所有伪造的记录都有一个共同的矛头特点——供应商一栏都是假的。"

"你是说,云江医院的假冒伪劣医疗用品并不是因为被吃了回扣而以次充好入库的?"

"对,而是单纯的一些不合格商品,被贴了'这家';供应商的标签后混在大批医疗器备里。"何天明确认地说。

程风雨自认为失策,他一直都把思路定格在金钱利益上,以为这只是一起单纯的贿赂案件——如今想想,难怪阿远彻查了云江医院所有高管的私人账户都不曾发现有任何不明资金往来。

原来对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钱,而是单纯地把质量低劣的器具向输送毒血一样送到医院的各个角落。

那对方的目的,究竟是毁了云江医院的信誉,毁了创叶的商誉,还是毁了这家躺枪扣污水的可怜供应商?

亦或者是——一石多鸟?

————

叶震修已经是八十的高龄了,一年多前在国外接受了心脏手术,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

此时他端坐在创叶集团总部大楼的高层会议的首席位上,扫视全场。

大荣商圈企划的前期风投导致非冻结的百分之十五流动资金出现近三成的负债吃紧,很多事情就不得不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叶启皓并不怕承担责任,整个过程中,他只听却不发话。因为输就是输,他无话可说。

持续两个多小时的会议上,叶震修宣布了两件事——

其一,免除叶启皓创叶集团代理执行董事之职。责任不究,但要求其以个人名义担保收购的云江医院整资产,对抵他拥有的一部分创叶股份。

简单来说,就是创叶不再对云江医院负责,也不会为叶启皓的收购行为买单。叶启皓只能依靠他自己的手段,要么卖出,要么自行经营。总之亏盈自负。

其二,公证一部分遗嘱。

叶震修名下拥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中,将留给叶启臻和叶启皓各自百分之十五的,在其本人辞世后方可行效。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一将何去何从,叶震修暂未公布。

这样的结果本并不出乎叶启皓的意料。但在散会之后,叶震修突然单独留下他,却使他大为意外:"启皓,我们单独说几句话。"

这不是一场公对公的谈话,至少气氛上稍显柔和。叶启皓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子的祖父。一个强势一辈子的男人,可能真的很难学会如何与人温善的相处。

但他的确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像爷爷,而不是像叶老先生了。

"启皓,我这样做也是出于整个创叶庞大股东的利益来考虑——"

"我理解您的决定。"叶启皓怔了一下,不敢有丝毫放松的懈怠,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另类祖孙间最常见的相处模式。

"人到了这把年纪,生死都看得开了,反而会想通很多事。如果当年,我不是用那样强硬的手段来压制你的父亲,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果吧。也许他到临死都还是深恨着我的。"

"叶老先生,"叶启皓从来都不称呼他为爷爷,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最疏离最可悲的亲情观:"在我父亲和母亲短暂的一生里,他们最珍惜的事彼此的相爱相知,怨恨任何人都是一种时间与精力的浪费。您可以不用再耿耿于怀了。"

"但愿吧。"叶震修站起身来,望着八十八层窗外的整个S市:"启皓,你像极了年轻时的我。只要一根棒子打不死你,你就不会真的垮掉。

今天这样的结果,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翻得起这张牌..."

"叶老先生请放心,我是不会辜负..."叶启皓顿了顿,旋即挑唇冷笑:"不会辜负,我自己的。"

转身准备离开会议室,他反倒有了一种莫名的轻松。这一刻开始,他没有最心爱的人,没有最信任的人。再次回到那个无坚不摧的人格里,甚至比之前还要无懈可击——

"哦,对了,叶老先生。"叶启皓恍然停下脚步转身:"我想起一件事情来。关于那枚您心爱的古董蓝迪祖母绿戒指,我想问问它的渊源。"

"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叶震修惊诧了一下。

"没什么,只是看到过我母亲的一张照片,好像曾经被她佩戴过。"

"那是我送给你父亲的,后来他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你母亲。"叶震修回答:"再那之后,他们两个去世了,戒指就下落不明。直到几年前,我在国外的商务会展上偶然途径一场拍卖,发现了这枚流落海外的戒指。感叹失而复得之余,又花高价回购。"

"那您,有没有追查过前手?"叶启皓顿了一下:"我母亲的东西,怎么会在她去世后流落到海外?"

那时候他年纪太小,根本不记得妈妈身上有没有过这样一枚戒指。要不是看了这张合照,他压根就没有把戒指的渊源往自己母亲身上套过。

父亲赠送给她的定情物,就算是再穷困潦倒也不可能被她故意卖掉。那唯一可能的知情人,不就是当年已经记事的江岩了么?

可是叶启皓并不觉得现在应该去找江岩当面质问,就如他隐瞒这张照片的诡异动机一样,一定是故意不想告诉自己的。

是不是时候,该找个专业点的人来查一查了呢?叶启皓这样打算着。

"叶先生,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此时江岩已经在地下车库等他了:"您现在打算如何?是要先去度个假——"

度假度你妹啊!

叶启皓狠狠盯了他一眼:"我名下现在还有多少资产?"

"两处房产,一处度假庄。市值在——"

"联系几大银行,安排抵押事项。"叶启皓狠狠抽了一口烟:"我的个人信贷额度已经达到上限了,现在只能背水一战。"

"叶先生,您不用这么被动。别忘了,虽然您在创叶的股份暂时不能兑现,但云江医院已经冲抵一部分活动股债。只要卖掉云江医院——

我已经为你挂牌询价出去,虽然云江医院在之前的事件中已经造成了十分恶劣的社会影响,市值也有缩水。但是现在若不出手,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江岩!"

叶启皓怒喝一声:"当初是你千方百计要我收购医院,现在又要我出手兑现,你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情况不同了。当初出事有创叶顶着,现在叶老先生弃车保帅,在周一开盘之前赶回来做这样的决议,就是为了稳住创叶的股价。叶先生,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听你的了。江岩,我受够了被你牵着鼻子走。"猛地推开车门,叶启皓甩身出去。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这样一条道理: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在非常错误的轨道上运行得看似合情合理,就一定是有人引偏了自己的方向。

唐小诗,叶启臻,林展西,云江医院,甚至连自己身边最信任的江岩...

而打破这一定律的唯一解法,就是反其道而行。如同闯破楚门世界里的那一道虚伪的墙,他需要一击抱死的勇气。

————

"诗诗!"眼看着急急忙忙冲上走廊的女人远远就在惊呼,大穷定睛一瞧,这来人除了方慈静夫妇,也不会再有旁人了吧。

"陆先生,陆夫人。"林展西也是刚到这里没多久,上前冲两人招呼道:"放心吧,令嫒没有生命危险,还在留院观察期。"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女儿惨白的小脸半掩在被子中间,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机一起一伏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二位好,我是唐小诗的朋友,我叫程风雨。"这时,程风雨走过去对陆百年和方慈静说:"我有点事情想要单独跟陆先生谈一谈。不知是否方便。"

还好他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否则真心是要把人家爹妈给吓死啊。

两夫妻虽然觉得狐疑,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方慈静继续留下病房外,陆百年就这样跟着程风雨上了天台。

"陆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好了。"程风雨理解性地递给陆百年一支烟,对方只是笑笑,然后拒绝了:"不好意思,程先生,我不吸烟。"

"哦,差点忘了陆先生本是医生出身,很注重养生的。"程风雨眯着眼睛微笑,却是一副话中有话的意味深长。

"见笑了,我只不过做了小半年的实习医生,这一辈子都是在商场里拼的一身铜臭。"陆百年到底是个老奸巨猾的商人,听程风雨话里的意思好像对自己有几分了解的样子,不由自主地警惕了起来。

"陆先生别紧张,我今天冒昧地问几个问题,只当是替唐小诗问问,你也可以不用回答。但是首先我想提醒陆先生一下,您可否知道,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呢?"

不知道程风雨为何有此言,陆百年着实紧张了一小下:"我不懂程先生的意思,商场竞争残酷,有个把对手实属正常,但得罪人一说...您不会是怀疑,有人因为要对付我,才故意伤害小诗吧?"

"呵呵,这么说,陆先生已经承认了,小诗是您的亲生女儿对么?"

"你..."陆百年的脸色突然不怎么好看了,这件事虽然算不上是秘密,但他尊重女儿的要求,尚未在圈子里广泛公开。

"别紧张,我是唐小诗的朋友嘛,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程风雨笑说:"只不过呢,陆先生,我出于私人的好奇,很想问问您——当初您留下心爱的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毅然决然地出国,究竟是因为什么呢?那时您好像还只是个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实习医生,既没有很高深的学术又没有十分过硬的家庭背景。

突然决定出国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募集到了第一桶创业基金,十几年后华丽回归——"

"程先生!你...究竟想说什么?"陆百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本就有不算轻的心脏病,这会儿气息已经急了。

"没什么,"程风雨伸手扶住他:"您先别这么激动,其实我只是想跟你提个醒。

百年集团是做医疗器具起家的,口碑和质量褒贬不一,但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发展的稳固。要我相信您会包装制造一些劣质虚假质量奇差的用品投放到医院里出售,实在是很无稽之谈。

但是您要知道,几天前云江医院曝光出来的医疗器具事件中,那一批不合格的产品,的的确确被人在不起眼的地方印上了百年集团的logo。"

"你说什么!"陆百年差点就要心脏病发了,一把拉住程风雨的手臂:"我从来都没有跟云江医院有过任何生意上的往来,这简直是——"

"所以我才问,陆先生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程风雨耸了下肩:"有人特意要往百年集团身上泼脏水,却又故意做的那么不显山不露水。当然,这件事警方还没有开始介入调查,因为他们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私家侦探。"

"您是私家侦探?"陆百年惊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会是...会是诗诗的朋友?"

"当然是为了她养父唐鑫的事了,"程风雨看着陆百年,满含笑意地说:"陆先生,您跟唐大夫可以算是老渊源了,他这些年含辛茹苦地替你带大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关于他的死,您这里,就没有一点线索么?"

"程先生,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们这一家三口,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唐鑫因为什么自杀的。"陆百年说的诚恳,但一双眼睛里闪烁的躲闪和狡黠却是十分不可信任。

程风雨挑了挑唇角的笑意,继续说:"那我解释地简单一点吧。有人在云江医院的医疗器械里放了用于诬陷百年集团的劣质商品,又让死因蹊跷的马鸿嘉大夫留下一封漏洞百出的遗书来指认唐鑫。你就不觉得,好像有人是在故意针对你和唐大夫啊?

让活着的那个被千夫所指,死了的那个身败名裂。这么歹毒的一石二鸟,陆先生,你真的就一点原因也不知道?"

陆百年明显变了脸色,但秉着沉稳和城府,只听不说。

"如果您还是听不懂,那我就说的再简单一点——您和唐大夫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程风雨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总之是昧着些许良心的某些事——

能让你当初抛弃妻子远走他国,能让他一生隐忍不发埋头做人。"看着陆百年越来越惨白的脸色,程风雨靠近一步继续道:"所以陆先生,我只想提醒您一句。

如果你还是从心里疼爱着你们的女儿,还是把一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吧。

既然已经被盯上,纸里就包不住火了。坦白的自首和忏悔,也许还能求得别人的原谅。

你们一个是唐小诗的生父,一个是她的养父。就没有想过,在整件事情里也许只有她是最无辜的?

人们常说情债命债,一辈一辈的都是现世报。唐小诗与叶家长子长孙叶启皓,可是真心相爱的哦。你这个做父亲的,不想真的毁了女儿的幸福吧?"

"你...程先生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陆百年抓着阳台的栏杆,满头冷汗终于击溃了他最后防线。

"你生日宴会上交给叶启皓的那枚戒指,是有人委托我送过去的。"程风雨错身过去,只留下陆百年一个人在原地筛糠一样地发抖。

————

"这位先生,医院里不能带宠物的。"有护士过来,看着大穷手里的黑猫,认真地劝说道。

"这不是宠物唉,这是黑猫警长。"大穷扯着嗓子一喊,人家护士立刻拿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他。

"子赋,你把猫送到事务所去吧。小诗身体虚弱,很容易细菌感染,就算清醒了也不能跟动物接触的。"程风雨对大穷说:"阿远和天明都在那,他们会照顾好它的。另外结束后你还是回到云江医院去一下,小绿那边今晚有行动,可能需要人手。"

"可是唐小诗——"

"相信我,她睁开眼睛想见到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你好不好?"程风雨调侃道。

大穷走了以后,程风雨看了看时间,对林展西道:"就在刚刚,创叶的临时股东会议决定免除叶启皓的代理执行董事一职。"

"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打算?"程风雨侧首看着林展西:"周一开盘,兴林的股价必然一路领涨,从昨天中标到现在,你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你是想问承翔地产对么?"林展西起身道:"我已经把对方的询盘发送到你的私人邮箱了,连我都觉得他的出现很可疑,何况是程警官您呢。另外——我改变主意了。"

"你指什么?"程风雨挑了下眉头。

"我不打算把兴林和刚刚入手的大荣商圈卖掉,我要为它,找个干净的后手。"

"看样子,你已经有人选了。"程风雨站起身,跟他一并走到电梯处。

"是,至少在这一点上,我比叶启皓强的多,因为我很少看错人。"林展西最后看了眼加护病房里的唐小诗:"我想,这也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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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来找我的?"叶启皓没有想到林展西会这么突然地约见自己:"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不屑于嘲笑失败者。"

"叶先生你误会了。"林展西只跟侍应要了一杯温水,然后半身靠前微微坐直身子:"我今天来约见你,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与你谈。"

叶启皓看了看表:"那就麻烦林先生长话短说吧。我现在手里只剩下云江医院这个烂摊子,还得尽快想办法把它养养活。"

"这份东西,请叶先生先过目一下。"林展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白皮书推过去。

上面那明显入目的三个大字,几乎让叶启皓瞠目结舌——聘任书?!

他怀着狐疑翻了几页,眉头就再也没有锁开过:"林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用尽手段从我手里夺走了大荣商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替你打工么?

简直是荒唐!"

"看看清楚,我用兴林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作薪酬来聘你为兴林的CEO,叶先生,对于刚刚被解职的你来说——"林展西正色道。

"聘我做CEO,你退休么?"叶启皓冷笑道:"林展西,你们已经赢了,又何必再用这种方式来侮辱我?"

"我倒真的希望我可以退休..."林展西微微挑起一丝苦笑:"我选择你,是出于客观的考虑。因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大荣商圈计划,没有人比你做的前期准备更充分,也没有比你...更能让我放心把兴林集团交出去。"

叶启皓简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冷冷地反唇相讥道:"林展西,你跟唐小诗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昨天跑到我这里来哭哭啼啼,一个今天约我出来糖衣炮弹。我劝你还是收起这些花招吧,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S市的人才那么多,随便找一个也不会像我一样被个女人骗得那么狼狈。林先生,您高看我了。"

"你不肯接受?"

"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动机和理由。"

"理由就是——"林展西端起水杯,刚要凑到唇边,突然右上腹一阵绞痛,猛地呛出一口鲜血,顿时染得那整杯温水尽是殷红。

"你——"叶启皓着实被他吓到了,登时说不出话。

"这个理由还不够么?"林展西擦了擦唇角,把血水倒进一旁的花卉里。虽然行为有点不道德,但总比吓到人家侍应来得厚道。

"要我帮你叫医生么?"

"不需要了,肝癌晚期。"林展西抬眼看着叶启皓:"如果不是因为这,我压根不会去跟你争大荣商圈。因为我根本没有可能亲自去经营,只希望用这个商机包装好兴林集团,让他有个体面的归宿而已。

可是思来想去,我终是不忍将它随意卖掉..."

"所以,你希望我...能带着兴林集团,把大荣商圈企划做下去?"叶启皓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拳身。

"是,实话跟你说,兴林不干净,但只要你够干净就行了。没有人比你叶启皓更适合这个职位,我只希望,能为我弟弟留一份干净的身价。"林展西咳了两声,又跟侍应要了一杯水。

"也就是说,我答应了你的话。在你死后,我就是在为林子赋那家伙打工了?"叶启皓表示: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为别人打多久的工。你是叶家的长孙,可你的股份一直是被你祖父冻结的。你有实力,但却没有启动资金。

所以兴林集团将是我送给你的最大一块跳板,你可以用它到达你想要的任何一点高度。而你对我的唯一责任,就是带着兴林走正道。否则..."

"否则你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是么..."叶启皓冷笑了一声,将这份聘任书收起来:"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下。"

"几天?"

"你还能活多久?"

"大概半个多月吧。"

"行,那我用三天吧。"叶启皓起身要走,却被林展西叫住:"等一下,你...都不问问唐小诗么?"

叶启皓冷了下面容:"她和我有关系么?不管你们出于什么可怜的理由,癌症也好亲情牌也罢,用这么大的手笔在背后阴我。我没有报警按商谍罪起诉你们,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如果你的智商再这么逼近下限,我真的要考虑考虑重新评估一下聘用你的风险。"

林展西将地上的纸袋子拾起来,从里面取出一个染满暗红色血迹的白色女式背包。

"如果你是因为这份招标底价的原件而误会是她跟我在背后暗算你,那我告诉你,我手里的确有你们创叶的价码,但跟唐小诗没有丝毫关系。

那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只在你的书房里发现了他父亲的行政档案,复印了一部分文件后装包带走,无意中把留在打印机上的原文件一并收走了。

她从来就没有把这份东西给我看过,子赋和程风雨他们都能作证。

而且,当她意识到这份东西对你很重要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过来找你了。" 说到这儿,林展锡把一只小小的媒体播放器拍在叶启皓面前:"这是昨晚在中兴大厦地下停车库里被某辆车子的车前监控拍下来的场景,图声并茂的,我刚才从警局拿来。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我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你都还看不清楚你的身边谁是人谁是鬼,那我真的错看你了。

唐小诗..."林展西站起身来,错身离开叶启皓的时候,在他耳边轻轻说:"如果我还有命在,我根本就不会把她这么好的女孩让给你。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敢让她受委屈,我就真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展西走后,叶启皓打开播放的视频。

那惊心动魄的画面简直让他呆若木鸡,小野猫一样的女孩即便在浑身浴血的危机之下,也要死死抱着这个白色的背包,一边挣扎着一边喊。

难怪昨晚看到她的时候,脸色那么惨白,身上围着厚重的冬装像个傻乎乎的玩具熊。

他简直无法想象那羸弱的小身躯下已经失去了多少血,是秉着怎样的伤楚从医院逃到自己家门口的!

可是他...他都对她说了什么呢?怎么好像完全记不起来了...

叶启皓伸手拉开那几乎被鲜血糊住拉锁的背包,从里面取出那份被蹂躏不堪的文件。凌乱不堪的血迹和指纹纵横交错着,沉重的不安与愧疚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击垮了——

唐小诗...

叶启皓骤然起身疯了一样冲出咖啡厅,跑进漫无目的的街道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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