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浩没有说话,或者可以说愤怒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的心就像被千刀刮过,失去理智般把壁柜上的杂物一扫而空。
黑眸布满血丝,程梓浩盯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女人,极力压抑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再次抓住顾惜君的手臂,声音因为压抑而颤抖:"我郑重地问你最后一次,是否从没想过与我走下去?"
顾惜君的心在滴血,男人满脸的哀痛落在她的眼里,原来会是如此难受。记忆中程万峰那张与程梓浩神似的脸孔,苛责的说话是如此的无法反抗。
她紧紧咬着嘴唇,疼痛把意识推向崩溃的边缘。
"程梓浩,我们...我们真的走不下去。"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顾惜君苍白的脸孔。当日与顾伟业断绝关系的时候,她没有哭得撕心裂肺;发现自己的卧室被其她女人占据时,她也不曾如此伤心。
可是这次,顾惜君却因为一个男人痛切心扉,一夜之间流光了眼泪。那些讽刺的话语并非出于她本意,可是潜意识里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
顾家落难的女儿,配不上程梓浩。
悲观和绝望不知何时开始,一直缠绕着顾惜君的心头。好像离开南市以后,她变得独立,同时也变得卑微。
哭累了,顾惜君感到双眼酸涩难受,可是眼前的男人却一直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动也不动,眸中的怒意逐渐变为厌恶。
许久,程梓浩才收回了复杂的表情,冷静得让人感到恐惧。
"今天说过的话,请好好记住。"程梓浩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毅然转身回到卧室。不过一刻钟,衣着整齐的男人已经恢复平静走了出来。
可是他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从顾惜君的身上扫过,规规矩矩地穿好鞋子,头也不回地甩门离去。
争吵过后,顾惜君一个人站在凌乱的屋子里,双腿一软直接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她痛苦地捂住胸口的位置,绞痛的感觉并没有因为程梓浩的离开而缓解。相反在对方甩门而去的那刻,他脸上的冷漠让她感到痛如刀绞。
窗外的天色在不知觉间已经变暗,残阳披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上,愈发地凉薄。衣衫单薄的顾惜君终于感到双腿麻木,挣扎起来开始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如同顾惜君的心,碎了一地,怎么也无法拼凑。
程梓浩自争吵那天离开以后,变得毫无音讯。空荡的屋子里只剩下顾惜君一人,像小猫一样小心地舔自己身上的伤口。
她终于印证了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造成如此局面,她怨不得谁。然而这个冲动下的决定,也许是顾惜君和程梓浩之间最好的结局。
顾惜君独自一人窝在卧室里,睡醒了就吃泡面,吃完了就继续睡觉。程梓浩的衣物并没有带走,衣柜里挂满散发着淡淡古龙水香味的衬衣和西装。
顾惜君花了一整天的时候,用搬家的箱子把所有属于他的物品整理好,然后打包放置在杂物房的角落里,打算过完春节再寄回给程梓浩。
彷佛天都要塌下来似的,顾惜君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过了几天,很快就到了春节前夕。
欧阳宏的到来,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出现的时候,顾惜君正在大扫除,整间公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欧阳宏从对方眼中的漫不经心和苦涩可以看出,她的心情很低落。
欧阳宏夺过顾惜君手中的拖把,把她扯到沙发上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电话为什么关机?才多少天没见,你怎么消瘦成这个样子,程梓浩呢?你不是说过打算留下来陪他过节吗?"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顾惜君却不为所动,安静地盯着眼前一脸疑惑的男人,许久才苦笑说:"欧阳,我和他分手了。"
"分手"两个字落在欧阳宏的心中,微微一颤,却有种莫名的揪痛。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因为不适合?"
"嗯,或许吧。"顾惜君的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尴尬地别过脸,把双手藏在外套的口袋里不再说话。
"是不是程梓浩欺负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不会轻易饶了他。"欧阳宏盯着顾惜君瘦削的下巴,心疼得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他敏感地扫过她插入口袋里的手,很自然地扯了出来,发现掌心布满刚愈合的血痕,看上去似是被尖锐的硬物刮伤的。
没等顾惜君抽回双手,欧阳宏已经吼了出来:"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他..."
"欧阳,不关程梓浩的事,是我收拾碎玻璃碎片的时候刮伤的。"回忆起那天打扫的情景,顾惜君的心在此泛起了一丝凉意,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傻瓜似的。
那天傍晚她一个人蹲在地板上,左手拿着垃圾桶,右手无意识地捡地上的玻璃渣儿。
玻璃收拾干净了,顾惜君右手的掌心却被玻璃碎眼中挂上,变得血肉模糊。可是收拾的过程中,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痛。似乎身体再痛,也抵不过心底绝望那份绝望的痛。
"好好的,怎会打碎玻璃?"虽然大部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可是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严重刺痛了欧阳宏的心。
他心疼地开始翻抽屉里的药膏,轻轻托起顾惜君不知何时开始变得粗糙的右手,低声安慰说:"注意别碰水,洗澡的时候用保鲜膜包着。伤口你有处理过吗?感染了后果很严重..."欧阳宏喋喋不休地开始唠叨起来,手法熟练地开始涂抹药膏然后贴上纱布。
面对欧阳宏的紧张,顾惜君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场:"欧阳,从小到大每次我受伤,你都会这么紧张。还记得小时候我贪玩硬拉你去爬树,结果两人一起从树上掉下来,手臂擦伤了痛得当场大哭。"
"记得,我怎会不记得。那次我回家以后被妈妈狠狠打了一场,还拖着我上你家道歉。大伙都以为是我带你去爬树的,谁想到是你嘴馋,想偷摘树上的芒果。"欧阳宏侧面的线条柔和,与程梓浩的刚毅很不同。他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浅的笑容,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惊慌失措。
顾惜君倚靠在沙发上,有种历尽沧桑后的无力感。"那次你摔得头破血流,可是只知道背着一直大哭的我一路跑回家。你小时候很瘦小,可是从那天开始,我觉得你的后背很宽厚、很温暖。"
与欧阳宏的回忆总是温暖的,似乎每次当顾惜君受到伤害和感到无助的时候,对方就会义不容辞地出现在她的身旁。从南市到海市,从初恋到男闺蜜,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欧阳宏重新包扎好伤口,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顾惜君,两人并排而坐,语重心长地劝说。"小君,如果你觉得伤心,尽管哭出来,憋在心里会很难受。"
"我已经哭不出来了。"顾惜君小口的喝着温水,冰冷的心仿佛因为液体的流淌而变得温热起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适合就在一起,不适合就分开,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虽然心很痛,可是如果不适合,终究还是会走到分开的那一步,还不如趁大家还没走到难分难舍的地步,作下最适合的决定。
虽然难以问出口,但欧阳宏还是忍不住试探道:"上次年会的时候,你们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分手了?"
沉默许久,顾惜君才叹了一口气,盯着右手的纱布漫不经心地说:"程梓浩的爸爸知道了我在南市所做的事,说就连自己亲生父亲都出卖的女人,配不上他的儿子。"
先是错愕,然后是一点点从心底涌出的怜爱。欧阳宏低头盯着顾惜君冻得通红的小脚丫,忽地弯身握了起来,放置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用外套盖住。
他笑了笑,分不清是无奈还是自嘲,柔声道:"他才配不上你。"
大概意识到如此亲昵的动作,并不适合他们现时的关系。顾惜君连忙抽回自己的双腿,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按在大腿上。
"别动,你的脚丫都冷坏了,我帮你捂热。"欧阳宏并没有半分尴尬,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欧阳,你觉得我是不是很绝情?任性地毁掉自己,毁掉顾氏,心却一点儿轻松的感觉也没有。"几番挣扎,顾惜君还是把冰冷的双脚从欧阳宏的大腿上挪开,低头抱住膝盖神色尴尬。
"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如果你已经重新开始,就不要再回头。"欧阳宏温浅的目光轻轻落在顾惜君的身上,盯着那张苍白而消瘦的小脸,心里有种说不清的酸痛。
曾经,他努力压抑爱意,违心地祝福顾惜君和程梓浩。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脸上都挂住随时要溢出的幸福笑容。
可是,程梓浩终究不是能让顾惜君幸福的那个男人。
场面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当中,欧阳宏看着顾惜君,顾惜君却一动也不动地抱住膝盖不说话。许久,她才打破了这种沉默,苦笑着说:"我想把公寓卖掉,然后回南市。"
"好,我陪你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