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头上轻轻的飘着,一会儿向轻柔的棉絮,若飞若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会儿向奔腾的骏马,向远处奔驰好像要奔赴疆场;一会儿向仙宫宫阙......
云朵早已汗流浃背,她迈着机械的步伐失魂落魄的朝着宝格勒日家走去,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看到姐姐正站在路的尽头踮着脚尖朝她瞭望着,她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姐姐的焦灼、不安。
她自己也很焦灼,因为他们可以依赖的人不是已经跑路就是远在千里之外。
“云朵?”姐姐有气无力的几唤进入她的耳畔,那声音缥缈虚幻就像来自梦中一般。
她不知道如何将宝格勒日跑路的噩耗告诉姐姐,连她一个外人都承担不起这样的打击,何况姐姐这个当事人呢?
何况姐姐现在有孕在身,而宝格勒日又是她全部的希望。
恰此时,看到姐姐正踮着脚尖急切的瞭望着她身后,明显在寻找什么,她知道那是在寻找宝格勒日,可是......
“怎么就你一个?”待到距离再次拉近之后,姐姐锁着眉冲她问道.云朵当真不知道如何跟姐姐解释,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姐姐,同时她也无法理解,父亲等人为什么会这样做,难道在他们心中,除了自私自利,容纳不下一丝一毫善念?还是,在他们心中,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她们?
悲剧就是将美好撕破!
无情就是将有情撕裂!
“怎么就你一个?宝格勒日呢?”姐姐迎了上来,锁着眉再次追问道。
“他不见了,”她垂着头闷气沉沉的答道,着实不敢看姐姐的眼睛,她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滑出眼眶。
她怕她的眼泪惊扰到姐姐。
“啊?他还在寻找云玫?云玫还没有找到?我还以为是父亲找到云玫带云玫逃走了?”
姐姐怎么这么傻?竟然还意识不到宝格勒日的卑鄙。看到姐姐还对宝格勒日抱有希望,云朵决定说出真相。她缓缓神,抬眼面色凝重的看着姐姐,郑重其事的叮咛道:“他走了,你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了。他就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偷偷退了马场的股份,不顾我们死活独自去逃生了。我猜他们已经找到了云玫,他们三个一起逃走的。”
如果难以启齿的话不快速的说出口,很可能会永远说不出口。
她知道这对姐姐而言是晴天霹雳,但为了让姐姐清醒,她必须如实告知。姐姐大概是受不了这样的晴天霹雳,蹲到地下剧烈呕吐着。云朵大步流星朝着姐姐逼近,蹲下身轻轻拍打着姐姐的背。
姐姐绝望的诅咒随即进入她的耳畔:“我情愿听到他们发生意外,也不愿意听到我们被抛弃。”
云朵的世界瞬间坍塌。虽然父亲和云玫,在她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抛弃了她们。但是川流在她们身上相似的血液,也没有办法让她对她们许下如此恶毒的诅咒。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也做了伤害姐姐的事,亦或有意亦或无意,姐姐是不是也会对她许下如此恶毒的诅咒?
她觉得姐姐就像是一只狮子,一只随时会咬人的狮子,她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
她长叹一声垂下头满目哀愁的看着地面,一只蚂蚁从视野中经过,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只蝼蚁,甚至连这只蝼蚁都不如。
她不敢去想,如果她与姐姐身份对调,今时今日的她,要何去何从。
今时今日的姐姐,有她陪伴。可身份对调,姐姐也会向她这样对她吗?也许,这个世界,只有她爱别人的义务,却无从享受别人爱她的权利。
“我该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姐姐神经恍惚的哭喊道,与此同时使劲拍打着地上的沙子,好似那些沙子就是宝格勒日,就是父亲。
沙子明显不满被挑衅,肆意乱飞起来,云朵的眼睛很快开始发痒发痛发涩。她一边别过脸背对着姐姐,一边用手指快速的弹拨着眼皮,一边还在思量着姐姐方才说的话。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带姐姐去北京,可是,北京绝不是一个逃难之地,那是青年才俊承载梦想的地方。
她们虽是青年,却不是才俊。
正在此时,姐姐突然靠近她,疯狂的抓住她的双臂,向只待宰的鸭子睁着突兀的眼睛,慌乱不安向她祈求到:“现在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是我唯一的依靠,你不会也向他们一样也丢弃我吧?”
云朵知道,她是姐姐的救命稻草。也知道,姐姐会害怕她也像别人一样弃她而去。虽然她理解姐姐的想法,但是这种想法却像一把利剑,戳穿她的心。亲人之间靠的不再是亲情,而是祈求,甚至是伪装的可怜,这俨然成为她人生最大的笑话,最大的污点。
她抿了抿唇,伸手轻轻的搂住姐姐,温声细语的说道:“告诉我,你想怎么办?告诉我你最真实的想法,你想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我现在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我都听你的,”看似将权利赋予了她,实则是向她抛去更多的责任。
“不然我们去北京吧?”现在有能力而且愿意帮助她们的,只有许天洛。
“去北京,行吗?”
“只能这样了。何况,我们现在欠下许天洛五万元,需要赶快挣钱还给他,他虽有钱,却也不是刮风逮的,”她平心静气的说道,“到北京之后,我们先租一个简陋点的地下室,然后我去找一份工作,除去必须生活费,每个月省一部分还给人家。”话到这里,她扶着姐姐慢慢站起身来,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姐姐的眼底浮现出了坚毅和冷静。
她们返身回到宝格勒日家院门口,拉着皮箱提着行囊,朝着火车站直奔而去。
离开,不再云朵的预料之中。这么快离开,更不再她的预料之中。带着姐姐离开,更更不再她当初来这里时的预料之中。
不过无家可归的人,不论身在何方,随时都可以拉起行走的箱杆。突然,云朵很想有个家,有个固定的可以让她时常想念的,可以让她时常归去的家。想到家,不禁想到了父亲、云玫、宝格勒日,可是理智却很清楚他们不会成为她的归宿。继而想到了许天洛,许氏别墅。生活在一点点敲打着她,让她将爱情中更多成分的爱变得不再纯粹。
瓦蓝瓦蓝的晴空下,乳白色的浮云轻轻的游走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上,云朵与云杉一前一后行走着。路的两侧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草原上零零星星坐落着几户人家,只是来时距离巴家越来越近,而现在距离巴家和宝家越来越远。
“不如先给许天洛打一个电话吧?他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北京的事吧?”走着走着,姐姐的声音突然进入她的耳畔。她猜,许天洛肯定能够猜到,别无选择的她,只能带着姐姐去北京投奔他。他猜宝格勒日肯定能想到承担在她肩上的责任和亲情,不允许她丢弃姐姐不顾。他猜宝格勒日会帮助她一起照顾姐姐,但是能照顾多久却是未知数。
她真的很害怕,姐姐会成为她的拖油瓶,会成为阻碍她和许天洛在一起的绊脚石。
“到车站再告诉他,”她轻描淡写的丢出这几个字。
“你一点都不爱他吗?”姐姐好似已经遗忘了自己的痛苦,姐姐遗忘痛苦的速度让云朵震惊。换做是云朵,恐怕此时此刻,根本无暇理会别人的生死祸福。
“爱并一定就能够在一起。”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要告诉他,更要一心一意对他,也要不遗余力将他留在你身边。人的一生,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很不容易;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更是难得;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有钱人,更是大海捞针,”云朵不知道,姐姐是在将她往幸福的边缘推,还是往金钱的漩涡推。虽然终点是同一个,但是不同的出发点带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姐姐的声音在短暂的停滞后再次响起:“你真幸运。那一年,幸好我态度坚定的支持了你,不然,你现在的人生和我相差无几。只是,不曾想到,那件事,竟会成我今后的祸端。不过,如果没有你的鼎力支持,恐怕我和巴特也离不了婚,”姐姐欣慰又羡慕的口吻说道,气氛看似正在一点点摆脱沉闷的符号,但是无形之中却向云朵施加来压力。
姐姐的话匣子好似被开启似的,短暂的停滞后再次响起:“亲姐妹,就应该这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遗余力帮助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不遗余力支持我。以后,我们姐妹两人,再也不要分开,永远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不好?”
这个,云朵曾经最大的夙愿,此刻,却成为她最重的负担。
但她还是这样说道:“好。以前我们走了太多弯路,以后谁也不要自暴自弃,共同努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
“其实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话到这里,云朵不由感慨道。
“那是你们这种读书人。”
“你也可以,”她转头看着郑重其事的说道,可是却看见姐姐咧出一抹淡淡的不以为然的笑,然后默默抬眼望着天空,用一种让人伤感的语调说道:“本来以为这里很美,没想到只是偶尔很蓝,除了偶然很蓝的天空好似再也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
云朵顺着姐姐的望的方位望去,心底不由衍生几分忧愁,“其实,再凄凉的地方只要有喜欢人在,就不会感到凄凉。”
姐姐好似认可了这一观点,嘴角浅浅一笑,但还是岔开了话题,抖擞抖擞精神这样说道:“你将来准备做什么?”
这个问题姐姐问过很多次,几乎每一次云朵的答案都存在或大或小的差异,“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并不知道自己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该计划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你可是大学生,”在这个地方,在她的家庭,大学生的确稀有,但是在北京截然不同。
“我只想写小说,貌似除了写小说,我什么都不会做,而且也不想做,”此时此刻,她根本没兴趣跟姐姐交流这个话题。可是,她感兴趣的话题,又难以启齿。
“写小说又不挣钱,”她的意思是,云朵写小说不挣钱。
“再过几年,我的水准就会提升,到时候就能够挣钱,而且我的收入会从一百、两百、一千、两千、一万、两万,成倍的增加。如果写的足够优秀,还有可能被翻拍成影视剧,如果有可能,或许有一天我还能成为作家。”
“这不切合实际,你看看这里,”姐姐边说边抬手指了指四方,“我根本就没听说过有人是写小说的,你应该将那当作一种爱好,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个不错的男人结婚,你觉得许天洛不行吗?”她毫无怜惜的摧毁着她的梦想,毫不避讳的询问着她的隐私。
每当有人评击她的梦想不切实际,她都会无法抑制的愤怒,她的人生规划不是邀请别人来指指点点,每次遇到这样的人她都会这样回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每个人都只需管好自己就足以。以后不要说那些让我放弃梦想的鬼话,这只会让我愤怒,一秒钟的愤怒会伤及我一个月的灵感,所以我会恨那些让我愤怒的人,但我不想恨你,所以以后不要做让我恨你的事。”她希望她坚定的态度能让姐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保证做到今后绝不再提此事。
“你真傻,”姐姐嘲讽戏弄的口吻淡淡的响起,就像晴空里的一道闪电。
不过这一次,云朵没有愤怒,反而扑哧一声笑了。
也许她够傻,但是她从不觉得为了梦想傻到底,是愚蠢和不划算的人生规划。
她明白,她只是鲜有几个还有人生目标,并且愿意为人生目标奋斗的人罢了。
因为稀有,才显得格格不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