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二年腊月十五,大雪纷飞,迷雾茫茫的都城上空一片黑沉沉,上官镕谟在帝皇的手谕下率领禁卫军将都城围的水泄不通,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叫嚣在宫门外头的秦书淮一干人等一举歼灭。是日,血染整个玄武门的宫墙,凄厉的厮杀声响彻了整个皇宫大院,骇了后宫不安的妃子,震了蠢蠢欲动的朝臣。
坤淑房,木雨昔铁青着脸色死瞪一脸无所畏惧的慕容廷,握紧拳头斥责,“廷儿,你有必要做得如此惨绝人寰吗?”
慕容廷抖了抖肩头,不以为然地讽刺道,“母后,因为那个人是秦书淮就觉得儿臣残忍了?之前母后可是口口声声要儿臣不要为了女人荒废朝纲,毁了慕容家的江山。”
木雨昔郁结,慕容廷根本就是挑着刺儿来见她的,压下怒火,缓了语气,道,“廷儿,母后不是要你放过秦书淮,只是廷儿,你让上官将军在玄武门大开杀戒,连跪地求饶的士兵都不放过,只怕往后百姓会将你看做嗜血暴君。”
慕容廷拧了眉宇,大手把玩着夜光杯的脚跟,抿嘴哼道,“母后,朕杀的都是乱臣贼子,何来暴虐之说。”顿了顿,蹙紧眉宇,眸色黯然,“儿臣以‘弑兄之名’登上帝位,纵然有当年慕容展犯下的罪证诏告天下,朝中大臣对朕仍旧不服。”唯有借这样的机会,既铲除了秦书淮,又立下威严,看谁还要趁机造反。
“廷儿?”木雨昔五味杂陈地喃喃,一晃多年,当初那个看着自己的母妃被推入井中也不会滥杀无辜的人,如今黄袍加身,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惜变得冷血无情。这皇宫终究不是人该呆着的地方。
慕容廷淡然地扬了扬嘴角,心中挂念着昏迷中的上官槿夕,冷然地起身。
殿门,一身华贵纱裙的塔兰欣喜若狂地扑进门槛,眉开眼笑地小跑到慕容廷的身前,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手臂,娇嗲嗲唤道,“皇上怎么都不来看塔兰?”
慕容廷厌恶地甩开被粘着的手臂,挥了挥衣袖横了愣住的塔兰一眼,冷冷地警告道,“朕什么时候准许你靠近朕,若有下次别怪朕把你打入冷宫。”
“慕容廷?你就这么讨厌我,秦雪漪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个活死人。”塔兰疯癫地咆哮起来,自从进宫到现在,慕容廷别说宠幸她,就连半眼也不瞧她,本以为秦雪漪犯了事,慕容廷终于将注意力转到她身上,想不到她连一个慰藉都不如。
“大胆塔兰,来人,将皇贵妃给朕锁进冷宫,永世不得踏出冷宫半部。”慕容廷暴虐地怒吼道,上官槿夕就是他的命,谁要羞辱她就是要了他的命,。
“皇儿!”木雨昔不忍地喝了一声,塔兰怎么说也是乌苏国的公主,再者塔兰也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这样的惩罚非但过于沉重,也会给槿夕树立更多敌人。
“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慕容廷咬牙冷冽地吼了一声,呆立的侍卫不敢怠慢地上前,迅速地压下倔强的塔兰。
“慕容廷,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塔兰死命地挣开钳制着她的侍卫,无奈女子的力气抵不过男子的力气,怨恨地瞪视着漠然走出坤淑房的慕容廷。
回到正阳宫,慕容廷一反常态,没有立即回到寝室陪伴上官槿夕,而是急匆匆地转入御书房。
守在里头的暗卫一见到走进来的慕容廷,毕恭毕敬地从暗处踱步出来,单膝跪在地面上。
“事情差得怎么样了?”
慕容廷急切地问道。
暗卫低下头,一五一十地禀告,“回皇上,秦漓天就是漓宫宫主,睿亲王死后,秦漓天便将留在荆州的军队收入漓宫,现在已经在上都城的路上。”
“文三公子现在在何处?”
慕容廷蹙眉,心下的疑惑越来越深。槿夕已经昏迷大半个月,以文瓒对槿夕的感情不可能在知道她出事还不来看她。
“回皇上,有暗卫曾在漓宫见到文瓒文公子,还有……”暗卫抬头看了一眼帝皇,吞吐着不知该不该说。
“还有什么?”慕容廷眉头拧得更紧,心下忐忑不安起来。
“还有太子殿下,慕容箬晴和上官镕恺。”暗卫毫不保留地念道。
慕容廷僵直了身子,眸子幽深地凝视着墙壁上的画卷,他早该猜到上官槿夕背叛他是因为慕容甄,她最疼爱的儿子。
“听朕口谕,务必救出慕容甄等人,尤其是慕容甄,绝不可以伤他分毫。”
慕容廷握拳没命令道,暗卫点头应了一声,迅速撤离御书房。
正阳宫前殿,慕容廷眉心倚坐在龙椅上,疲倦地叹息。许久,当睡意袭来时,缓缓地合上眼帘。
入夜,寝室的门忽然轻轻地从里头被人推开,穿着雪白中衣的上官槿夕捂着疼痛的心口慢慢踏门槛,哀愁地凝视着在塌上沉睡的慕容廷,朝上前的宫女‘嘘’了一声,轻缓地走到慕容廷的身边。
“廷,对不起。”上官槿夕低下头,含泪瞧着那消瘦了好几圈的脸庞,心蓦然揪成一块。
从符廷到慕容廷,他大概也被自己折腾得够呛的。不洁的妻子,戴绿帽的孩子,直到现在还要承受她的背叛,慕容廷啊慕容廷,她实在亏欠他太多了。
寒夜的冷风呼啸着吹进偌大的宫殿,纱帘飘袂,燃燃灼烧的蜡烛吹着一行行的泪痕,随着冷风无力地摇摆着。上官槿夕清咳了一声,将宫女递上来的毯子披到慕容廷的身上。
沉睡中的帝皇皱了皱眉,睡眼迷蒙地睁开眼睛,愕然地发不出声来。
“皇上再睡一会儿吧,现在才三更天,不到早朝的时分。”上官槿夕若无其事地念道,伸手将毯子拉上一点点。
晃过神来的慕容廷激动地一把将上官槿夕扯进怀里,泪眼婆娑地埋在她的颈项,抽噎痴缠,“槿儿,槿儿,你终于醒了,朕都快要等不下去了。”
“皇上?”槿夕眨巴了眸子,轻声唤道。
慕容廷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似乎要将人嵌入心窝才甘心。
“槿儿,是朕的错,朕不该怀疑你,不该冷落你,不该对你对你弃之不顾。”慕容廷字字动情地砸落上官槿夕的心窝,害怕与不舍绞着他的五脏六腑,黄太医的话一次又一次在耳边回响。
“不是的,皇上,是槿夕的错,可是甄儿是槿夕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血,槿夕不可以让他出事的。”上官槿夕一边安抚着激动的慕容廷,一边细细地解释道。
慕容甄是她和慕容廷唯一的孩子,是她在慕容展地下瞒天过海,足足用了十个月的时间才生下来的孩子,就是要了她的命也不允许任何人像夺走怜怜一样,伤害慕容甄。
舒了一口气,上官槿夕靠着慕容廷坚实的胸膛,思绪盘踞在初入皇宫的回忆。当初若不是紫竹易容夜夜替她承受恩宠,今日她也无法坦然地面对慕容廷。思及此,心蓦然一阵绞痛,紫竹虽是秦漓天的人,奉了秦漓天的命令才会如此帮她,但是面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大概鲜少女子会这样牺牲,何况命令她的人是靠她一生想要护着的男子。
“槿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朕?”看着失神的上官槿夕,慕容廷惊慌地捧起她的小脸,六神无主地问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在他的眼前消失,就像梦一样,醒了就什么也没了。
上官槿夕摇头,得夫如此,此生已经无憾了。
“廷,甄儿在秦漓天的手上,槿夕一定要去救他。”
慕容廷铮铮地点头,两手搭在她的肩头上,信誓旦旦道,“放心,槿儿,朕一定会救出甄儿的,甄儿虽不是朕的孩子,但是他是槿夕的生的,朕不会让人伤他分毫的。”
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到慕容甄,明明知道他是慕容展的儿子,而他却无法去讨厌那个机灵的孩子,尤其是在符羲山庄的那些日子,几乎让他有种自己儿子的错觉。可是甄儿是在槿夕和慕容展在一起之后才生下来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何况符羲山庄的后山那样高,即便当时槿夕怀孕了也不可能护得住孩子。
“可是,秦漓天不是一般的人,他是漓宫的宫主,身后还有一批死士,槿夕怕……”
上官槿夕担忧地垂下脑袋,在漓宫住的那些日子,秦漓天曾带她去看过那些在训练的死士,那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像是在承受十八层地狱的鞭笞。而且那些人队秦漓天忠心耿耿,几乎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丢弃。
慕容廷沉思了一会儿,拉过僵直背脊的上官槿夕,邪魅地扬了一边的唇瓣,胸有成竹道,“槿儿,你要相信朕,相信你的夫君,秦漓天和我这一战是无法避免的。只是我心疼,知道吗?槿儿,我怨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帮你,让我真正走进你的心里。”
“我……”
上官槿夕抿了一下唇瓣,矛盾地绞着衣角,她是否应该告诉慕容廷有关甄儿的身世呢?
“槿儿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慕容廷期盼地凝望着她的双眸,雀跃地等待着她对自己的依靠。
“其实,甄儿……”
上官槿夕犹豫着吞吐。
这时,安鉴苍白着脸从外头冲进来,惊慌地跪倒在地面上,颤栗地禀报,“起禀皇上,秦漓天的大军已经到达都城。”
慕容廷拧紧眉头,想不到秦漓天居然这么快就来到都城,冷了眸子吩咐道,“安鉴,听朕的旨意,立即让上官将军调动禁卫军,务必将城门堵死,让百姓有机会避开这场战乱。”
“是,皇上。”安鉴领了命,迅速地退出正阳宫的饿大殿。
慕容廷低头深深地凝视了上官槿夕一眼,不舍道,“槿儿,听朕的话,乖乖地留在这里,等朕回来。”
“廷,你准备怎么做?”上官槿夕不安地问道,文瓒离开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不知道甄儿现在怎么样了。
“朕会保慕容甄无事。“慕容廷丢下一句话,万分不舍地离开上官槿夕,大步踏出正阳宫,落寂地没入殿外的黑夜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