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露飒以冷,天色一黄昏。
中庭有槿花,荣落同一晨。
湛蓝的天幕,晴空万里。本是炎炎暑气的季节下起来了渺渺的雪花,一丝飘渺的冰凉注入上官家绿叶满满的木槿苑,刺亮了那盛开的嫣红。拥簇的木槿花,花蕾粉艳,似胭脂点点,四至七朵成簇朵朵向上,盛开中的花儿,有如晓天明霞。如今披霜戴雪,宛若寒冬里傲然开放的梅花,别有一番风情。
“三小姐,三小姐。”小丫鬟云溪满头大汗地从正院匆匆赶来,焦虑的看着花丛中的一个忙碌的娇小女子。
一双纤手皓肤如雪,映着绿波,透明的乌黑青丝垂落在娇柔的脊背上,只留一小簇挽成一个小发髻。上着一只木槿花钗子,垂着一小簇流苏,抬起头时,流苏摇摇曳曳。回眸一笑,玉肤透着花儿般的娇艳,双眉修长如画,清澈如泉的眸子闪烁如星,小小的鼻梁下,一张小小如樱的薄唇红艳欲滴,嘴角微弯向上,细致清丽的脸庞彷如时时嫣然淡笑。粉色的衣衫在清风中飘动,体态轻盈,秀雅的容颜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绝美佳人,却像是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儿的仙子。
“有什么事吗,云溪?”上官槿夕双目弯弯如月,湛湛有神,颊边微现浅浅梨涡。一个轻巧的小篮子被她搁于纤细无骨的玉臂中,粉嫩的木槿花瓣静静地躺在里面。
“三小姐,大少爷回来了,正在正厅里面坐着。”云溪惴惴不安的念道,蹑手蹑脚地走到上官槿夕的身前。
“大哥回来了?”上官槿夕默默地念着,娇红的脸颊现出一丝无奈的苍白。十年了,自从十年前母亲死后,十五岁的大哥就跟着父亲一起镇守边关,即便是一年前父亲突然病重身亡也只是派人把父亲的灵柩运回来。今日怎么会突然回来呢?
“恩,听说是皇上为大少爷赐婚,让少爷在这个月底迎娶香阳公主。”云溪微垂着脑袋一一地回答。上官将军府里谁不知道上官家的大少爷上官镕谟脾气暴躁,为人凶狠冷酷,别说是现在的夫人,就是以前的老爷也压不下他的性子。何况上官镕谟对于她的主儿三小姐一直恨之入骨,现在回来了,只怕三小姐的日子会比以往更加难过。
“大哥已经二十五了,若不是常年呆在边关,想必现在早已为人父了。”上官槿夕霁颜一笑,把心中的不安压下去。十年了,大哥已经是掌握兵权的大将军,怎么可能还会像以前那样不懂世事呢?许是自己太过忧心了。
“三小姐。”云溪耷拉着耳朵,看着自家小姐一派从容的样子,实在担心。
“走吧,云溪。要不然一会儿大娘和二娘又要发脾气了。”上官槿夕拉了拉焦躁不安的云溪,会心地笑了笑,“云溪!”
“三小姐,云溪只是担心一会儿大少爷会为难小姐。”云溪扁着小嘴忧心忡忡地看着上官槿夕。当年要不是槿夕小姐还有上官兰馨夫人在雪地里救了三岁的她,早已饿死在雪地里了。如今夫人已经不在了,小姐又那么善良,在这个家里每天都要受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欺凌。时下又加上一个大少爷,想必小姐的日子定会更加苦。
“不用担心的,云溪。大哥再怎么讨厌我这个妹妹,总不能要了我的命吧!”上官槿夕挤眼痴痴一笑,调皮地安抚着过于敏感的云溪,而且家里还有一直疼爱她的二哥,血浓于水,大哥再怎么恨她也不会不顾亲情之道的。
“三小姐,要不我们逃出将军府吧。”云溪傻乎乎地建议道。
上官槿夕抿嘴吃吃一笑,睨了小丫头一眼,“大哥可是慕容王朝的大将军,统领慕容王朝的十万精兵,你说我们要是偷偷溜出去,到时弄个悬赏抓人,你小姐这一辈子还怎么活呀?”上官槿夕嘟哝着逗弄神经大条的云溪念道。小丫头倒不像平时那样傻愣愣的,灵机一动,睁着水眸建议道,“那我们到邻国避难可好?”
“傻丫头,边关到处都是大哥的兵马,要跳出慕容的管辖范围,岂不是要先自投罗网?”上官槿夕头头是道地阐述着,云溪挠了挠脑袋,“也对,还是小姐顾虑周全。可是小姐真的不怕吗?”
“放心吧,云溪。大哥只是怨娘亲,人本来就不坏,现在更是一国的将军,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蛮不讲理的。”上官槿夕轻轻地安抚道,完全没有主子高高在上的气焰。
“可是……”云溪还是不放心,她可是刚从正厅过来的,上官镕谟那副阎王般的冷酷面容早已在她的心中敲响了警钟。
“没有可是了,我们快点走吧。”上官槿夕佯装生气地催促道。小时候娘就经常说,人之初性本善,世间的所谓恶人只不过被幻想蒙蔽了眼睛,只要静心地等待与宽恕总会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粉红的木槿花瓣在轻飘地雪花中盘旋而下,上官槿夕粉颊淡淡一笑,拉了拉嘟着小嘴的云溪,脚步轻盈地往将军府的正院走去。
高堂明镜之下,红木高椅之上,一身墨黑的衣衫,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微眯的眼睛寒星点点,两弯浓密的横眉挑起,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不怒而威的气势,束起的黑发光滑噔亮,墨色的眸子在上官槿夕款款走进正厅时发出冷冽刺骨的寒光。
“大哥。”上官槿夕被已经成人的上官镕谟冷凝的气息怔了怔,欠身轻柔地叫唤道,“近来可好?”
“哼!”上官镕谟冷哼一声,神色晦暗地凝望着她,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那隐隐透出的一层胭脂之色渐渐被一薄薄的惨白替换掉,淡定的脸上毫无女儿般的羞态。
冰凉的空气中,一股黯淡不明的怒气来回盘旋着,“大哥从边关一路赶来一定十分疲惫,槿夕就不打扰哥哥休息了。”上官槿夕淡淡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如林中的小鸟一般清脆悦耳。
上官镕谟咧嘴冷笑,慵懒地从将军椅上站起来,带着一身的冷冽气息走到上官槿夕的身前,俯首直视她的眉眼。槿夕身子一颤,连连后退几步,紧张地结巴着轻启红唇,“槿夕不打扰大哥休息了。”
“休息,这里可是正厅,妹妹想让大哥如何休息?”
上官镕谟抿嘴又是一阵冷笑,在上官槿夕连连后退之时,一手钳住她的手腕,将娇小的她囚禁在自己的手臂中,长指抬起她的下颚,英气直逼她的胸腔,“妹妹,十年不见,这如花的美貌和姑姑年轻时真是如出一致。”
“大哥。”上官槿夕眼中泛着水波,忍着手腕上断断续续传来的疼痛,诺诺地喊道。
上官镕谟冷眼微眯,毫不怜惜地甩开她的手腕,别过头,高大的身躯直立在大厅的中央,“上官槿夕,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舒适?”
“大娘和二娘对我很好。”上官槿夕垂下眸子,心乱如麻地应着,垂在两边的小手紧张地绞着粉色的衣摆。
上官镕谟漠然轻笑,神色复杂地看向微颤的上官槿夕,“看来娘亲们对父亲的话是铭记于心,”,上官槿夕僵涩地轻扯细薄的唇瓣,上官镕谟幽深地眸子晦涩地一转,语气放柔道,“既然她们对你都如此宽厚,将来公主进府我也不太担心婆媳的问题了。”
“大哥尽管放心,大娘和二娘一定会好心地疼惜着公主嫂嫂的。”上官槿夕脸色僵硬地应答,小手紧紧地拽着衣衫的下摆。云溪的担心是对的,大哥对当年的那些事根本就没有释怀,可是她能怎么样呢?即便上官家上下对她不好,可是爹爹的养育之恩不能相忘,娘亲的教诲也不能弃之不顾。她不能因为一己的舒适就让上官家在外头丢尽脸面,何况还有一个真心疼惜她,待她如至亲的二哥。
“有妹妹这番话,大哥就安心了。”上官镕谟隐晦淡笑,迟疑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一会儿相爷还要过来,女孩子家还是不宜在陌生男子面前露脸。”
“是,大哥,那槿夕先行离开了。”上官槿夕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远离正厅。上官镕谟冷眼望着那抹急速离开的倩影,心下一阵愉悦油然而生,唇瓣弱弱地一张一合——上官槿夕,上官兰馨。(未完待续)